第19章 光照微塵

美術館分為A區和B區,其建築造型形似出水芙蓉,走進A區,首先映入眼簾的時一個碩大的蝴蝶結裝飾物懸在半空,許多妝容精致的女孩舉起手機拍照留念。

順著落地窗往外瞧,暖橘色的陽光倒影在湖麵,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唐梵看了看張貼的宣傳海報,“雙年展,200多位國內外藝術家的作品都聚集於此,布置展覽的工作人員應該挺享受的吧。”

“享受與勞累各自參半,布置展覽跟去工地搬磚差不多,特別是這種大型雙年展,真不是人幹的活兒。千頭萬緒,眾口難調。幾百件作品每件都進度不一,有的作品到了,展廳還在施工;有的展廳好了,作品還在路上;有的專業設備國內壓根兒沒進口過;有的國家50年就得走文物報關流程;有的航線又搶不到倉位;有的藝術家要求親自現場拆包;有的藝術家又全然不管……”

“總之一句話,太難了。”

雖然不是美術館工作人員,但作為曾經的美術生,範慈恩對這些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為了將作品最完美的狀態呈現給大眾欣賞,藝術家和工作人員都耗費了不少心血。

唐梵倒是頭一回聽說這些,有一瞬間,他覺得藝術和文學隔得很近,很近。

研討會的具體地點在負一層,時間還早,範慈恩示意唐梵一同過去看會兒展覽。展覽共分三層,他們現在在第一層,一進門便是一位畫家自我梳理式的個采投屏,偶爾有人從身邊經過,沒有駐足停留。

範慈恩很喜歡聽一聽參展藝術家,就其創作生涯和體會的自述采訪,這樣能更快了解畫家的生平,對於欣賞他創作的作品也會有很大的幫助。

光影昏暗,幕布上飛閃過各色畫麵,光照微塵,在這些畫作中藝術家有意地與“光”進行互動。空氣中,畫家聲音帶著某種能夠讓人平靜下來的物質,時光仿佛在這一時刻徹底停了下來。

這是屬於藝術的世界,一個完全放鬆,完全安全,完全熟悉的地方。

“這種水平的畫也能拿來參展,美術館還專門拿地方給他放個人采訪,真是浪費資源。”剛進來的一對男女,女生聲調偏高,表達自己的不滿情緒。

對聲音敏感的範慈恩,一下聽出了來人是誰。

不過她可沒有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想法。

男生有些不讚同地說道:“他的作品具有濃烈的個人風格,倒不像你說的這樣差。”

“你看,他作品中大量使用光元素,雖然創新的用了油畫顏料和水彩顏料,但兩者融合的並不好,看起來如此違和。現在的大眾審美降級嚴重,就是被這些所謂的‘藝術家’給汙染了。”女生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憤怒。

“未必吧,你難道不是因為他的創作風格和你有些相似,才讓你討厭的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說我在嫉妒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家,值得我去嫉妒。”

坐在黑暗中的唐梵和範慈恩,沒有想到會有人在美術館爭吵起來,關鍵是現在站出來也不合適,隻能期待兩人趕緊離開吧。

爭論了幾句,男生也留意到了角落裏還有人在,於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聲音小點,還有其他人在呢。”

女生順著視線瞥去,角落裏輪椅上坐著一個長發女生,看不清五官,但輪廓清晰,應該不會醜了。

“嗬,我說你這是怎麽了,原來是看上了別人,這人也是個瘸子,是不是讓你想起了範慈恩?!”

女生語氣咄咄逼人,男生不耐煩地拉著她往外走。

“我不走,你心裏還有她是不是!”女生的聲音裏帶了些哭腔,她不甘心自己追了這麽長時間,還是敵不過一個殘疾人。“她不過是個瘸子,下半輩子都隻能依靠紙尿褲生活,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你真是不可理喻!”

男生甩手離開。

女生追了上去,哭哭啼啼,惹人生厭。

還真是朱迪那個討人厭的家夥,範慈恩眼神逐漸陰沉,她緊捏著衣角,幕布中的一切都是浮光掠影,什麽都沒有記住。

她為什麽要來這裏一趟,如果不出來的話,是不是就聽不見這種難聽的話了。

可是朱迪說的又有什麽錯,她就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他們是你的大學同學嗎?”唐梵轉過來問道,他感覺到氣氛凝然,空氣幾乎能夠冷結成霜。

範慈恩“嗯”了聲,突然操控著輪椅往外走去。

唐梵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麵。

追了出來,果然在不遠處的欄杆處見到了朱迪和她男朋友,範慈恩勾起唇角,主動上前,笑著說道:“你不喜歡光,那是因為你處理不好光源,光是你的短處,你沒有辦法避免,隻能用語言和行為去詆毀。”

兩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剛才的對話被正主聽了個正著,朱迪男友臉一紅,欲為自己辯解一兩句。

“我對你們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也煩請你們不要在背後詆毀我,大家同窗四年,不說有多少情誼,至少要能夠做到尊重別人。”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範慈恩沒有停留,執拗地往電梯口走去,她的輪椅卡在電梯口,裏邊的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別去看。

範慈恩對自己說,這些都不重要。

下一刻,有人連同輪椅,將她抬進了電梯,進來,按下關門鍵,用一隻手臂擋在眾人麵前。

他的黑色衣物,遮住了那些人探索的目光,給了她一定的尊嚴。

她記得,在度尾的時候,唐梵的手臂就受過傷,醫生說要好好修養,可因為她屢屢破戒。

電梯門開,其餘人都走了出去,唐梵蹲在她麵前,漆黑的眼睛不偏不倚地盯著她,“在我這裏,你永遠不是負擔。”

範慈恩緊抿著唇,倔強的要命。

見她不答,唐梵上手捏住她的臉頰,姣好的五官擠成一團,打破了她的悲傷,“聽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