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鴨

天後給塗山夫人嘀嘀咕咕了許久。

這對於天後來說,天君給的辦法堪稱奇謀,在天後的預計裏,塗山君或是塗山夫人知曉了此事,怎麽也應該表達一下驚詫才對。

可塗山夫人隻是了然地笑了笑。

天後疑惑地看著塗山夫人,塗山夫人笑著點一點女兒的額頭:“你父君想的倒和天君不謀而合。”

“啊?”天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是嗎!”

“如若不然。”塗山夫人笑道,“你父君那樣疼你,怎麽寶貝女兒回了一趟娘家,都哭了這麽老半天了,他都沒出現?自然是在給旭兒的事情做一些準備。”

天後整個人就是瘋狂驚喜的狀態:“母神快帶我去看看!”

“出嫁那麽多年了。”塗山夫人說著埋怨的話,卻也是老老實實起身,“還是那麽小女孩似的不莊重,真不知道這麽多年天後都做到哪裏去了。”

天後就笑,索性更加小女孩地挽著塗山夫人的胳膊,“就撒嬌就撒嬌,夫君不在,旭兒也不在,那女兒在母神身邊撒嬌能有什麽不好意思。”

塗山夫人作出一副拿天後無法的寵溺樣子,帶著天後出了待客的宮殿,在他們塗山九尾狐那重重的宮殿中穿行過了不知多少的殿閣回廊,亭台樓閣,最終找到了一處隱蔽但清幽的小院,裏麵,一個撲散開九條大尾巴,麵容俊美的男子拿著刻刀,正在雕琢手上一個麵具。

看到這一幕,天後原本為愛子的各種擔憂和牽掛,都悄悄放了下來。。

九尾狐一族極擅幻術,想變化成什麽東西,心念一動便變了,怎麽會需要“麵具”這麽個東西。

除非是……要欺瞞天道的時候。

以及天後亦是九尾狐,清楚這種時候最好不要打擾,以免刻刀一筆刻錯不好補救,於是便沒有如同自己日常回娘家一般,一下子出現在塗山君身後來上一句“父君!!!”嚇著老爹,隻輕輕拎了裙擺走了過去,立在了塗山君身後看他手裏的那個麵具。

雕的是白旭的模樣。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白淵讓你回娘家來求我?”天後沒有說話,但看上去在認認真真雕麵具的塗山君卻停下了刻刀,開口問了出來,“嗯?”

這到底是要讓娘家承擔風險的行為,天後哪怕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硬著頭皮道:“……是。夫君說從近日赤霄帝君之事,旭兒之事可以看出,天道近期又有活躍起來的樣子,他那邊會去給天君一係的老祖宗們請安,讓老祖宗們想法子出手來遏製一二。但到底今日是被迫當堂判了旭兒處斬,天君一言九鼎,自不可能將判罰收回,思來想去,九尾狐一族最擅長幻術,要救旭兒,非九尾狐莫屬。”

塗山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我的外孫,我自不可能袖手旁觀。”

“勞煩父君。”天後有點臉紅,小聲道,“還請父君看在旭兒是女兒唯一子嗣的份上。”

“那是當然。”塗山君到底是關心閨女,即便因為不得不擔些風險才能救下白旭一條性命來,也不肯對女兒說太重的話,“不過你和白淵雖然定下了此計,將來旭兒也不能再以白旭仙君的身份出現,更遑論繼承天君之位,你們可想過了旭兒今後該如何?”

天後急忙道:“父君放心,再過個三五年的,兒臣會再次懷孕。”

塗山君怔愣了一下,但作為能在“如何營救白旭”上直接和天君同頻的老陰比,他很快就明白了女兒女婿的意思。

“嗬。”塗山君冷冷一笑,“他不是左一個天妃右一個天妃地往披香殿中娶麽!”

天後知道父親這是在給自己撐腰了,但她對白淵早沒了當年三生三世虐戀情深時那樣的非他不可,隻淡淡道:“女兒現在不想這些,隻要旭兒當上了天君,咱們塗山一脈便能有莫大的利益。”

“你是這麽想。”塗山君淡淡道,“他呢?”

天後抿了抿唇,道:“他……他既能讓女兒回娘家來求父君,想來也很清楚,庶子庶女再多,難道能有嫡出尊貴?”

停頓了一下,雖然年少時期的深刻愛戀到了這會兒已經就剩下了利益交換,天後也確信自己在利益交換上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天妃小妖精:“塗山九尾狐,到底是不一樣的。”

塗山君眼眸幽深,到底沒再說什麽,隻低頭,一點一點修繕著那個已經很逼真了的麵具。

問:這幫神仙到底是開了什麽腦洞,預備如何搭救白旭?

——宰白鴨。

說人話就是,作為富家公子的張三違法亂紀了要砍頭,張三的家人一頓操作猛如虎,找到了作為貧寒子弟的李四,許以金銀財寶,再買通了獄卒和劊子手,讓李四把獄中的張三換出來,然後李四死,張三活。

人間的這個操作,關鍵就是凡人技術水平不行,死之前驗明正身也最多驗一下“麵白無須”,“身高八尺”之類的毫無直觀性的指標,但對於擁有留影技術,還通過道韻來二次確認正身的神仙們來說卻非常困難。

除非有幻術大佬能幻化出應死之人的麵容和道韻,甚至能在天道不仔細查究的情況下騙過天道。

剛好,九尾狐,正是神話傳說裏幻術牛逼plus的種族。

天後回娘家去求塗山氏如今的主事者,便能為白旭賺得一線生機。

話說回來,這也不意味著塗山君要代白旭死——都能幻化出了白旭的麵容和道韻了,再多往前走一步,幻化出白旭已被雷鳴尊者一道雷霆劈得原地去世又有何難?隻要安排身體直接滾下誅仙台屍骨無存,又加上白旭神魂受了重創,回頭直接就是身體和魂魄一起消亡,自然死無對證。

當晚,天後就回了天庭,帶著一個低眉順眼的仙侍直接去天牢探望白旭仙君,和白旭仙君聊了好久,直到看守天牢的天兵催促了好幾回,方才抹著眼淚被仙侍扶著出了天牢。

幹了這樣偷天換日的事情,天後心裏自是無比忐忑。

但當接下來的幾天裏,天牢中無事發生,神仙們看她的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遣仙娥仙侍們出去打聽,發現連最八卦的群體都沒有揣測到她那暗地裏的打算,不由悄悄鬆了一口氣。

#然後暗搓搓打點了一堆可以蘊養神魂的藥物送去已經另覓靈地養傷的白旭#

可這世上終是有一句話,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其他神仙知不知道天後的操作那不好說,但是在天後將白旭仙君偷渡出天牢的當晚,誅仙劍直接在玄明真人腦海裏嘀咕了一聲:“白旭的情況不太對勁呀?”

玄明真人覺得奇了怪了:“前輩怎麽還特地留意了白旭?”

誅仙劍回答得就非常酸溜溜:“倘若你在北俱蘆洲讓我開開殺戒,我可能就不記得白旭了。”

特麽我從跟了你到現在一共就開過兩回葷,一次是青陽一次是白旭,換了你吃了一口白肉又吃了一口紅肉之後連餓三個月,你也得想那一口肉味!

玄明真人:“……”

隻能強行把這茬揭過去不提:“前輩不要說笑,白旭哪裏不對了?”

“我說不上來,總之有那麽一種奇妙的感覺,我動用我本身的感應之力怪麻煩的。”誅仙劍也就是酸那麽一小下,大體上還是蠻事業批的,“你要不直接算一卦,左右結果都是一樣的。”

玄明真人猶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有些異動,但異動不多的飛仙殿,覺得樂蕊仙子飛升應該還有那麽一會兒,自己起一卦倒是也來得及。

於是長袖一拂,在麵前擺了一張香案,連八卦盤都沒掏,隻上香敬告過天地,再默默禱告了三遍自己想要卜算的內容,然後很快,那三炷香的青煙便合到了一起,隨即飄飄搖搖指了一個方向——人間。

嘖。

玄明真人在心頭感慨了一下這幫神仙那違法亂紀的膽子。

但更為不可思議的事情是,明明天道都指點出了一個方向,但不知怎麽的,沒過片刻那縷青煙便分出了一小縷,開始猶疑地往上飄。

再往後,往上飄的青煙越來越多,末了,再沒有任何青煙是指向下界,而是明明白白朝著天牢。

玄明真人眉頭一挑,心知肯定是出了幺蛾子,也不再托大隻禱告不用卦盤了,正正經經擺開陣勢算了一卦。

在八卦盤的輔助之下,玄明真人感受到的是天道的猶豫和疑惑,雖然最後仍是給了玄明真人一個“在天牢”的指向,但現在問題的關鍵已經不是白旭的下落了。

“前輩。”玄明真人疑惑地請教誅仙劍,“其實我一直有些疑惑,從赤霄帝君父女之事,從今日淩霄殿上公審白旭仙君之事,都可以看出本界天道即便是有些漏洞,但總體上是能懲惡揚善的,既如此,為何仙界的氣氛還會日漸糜爛至此?”

誅仙劍不太能回答這個問題。

畢竟天道什麽的,實在是超乎了它一把劍應該知道的知識麵,並且今日這個卦象也確實蹊蹺,原本天道是篤定得很,就是白旭不在天牢,然後在玄明真人的眼皮子下,慢慢地改了主意。

可這又不是什麽從“該廢除死刑”到“不該廢除死刑”的觀念,一個“白旭在哪裏”的事實問題,對天道來說難道還有什麽需要猶豫的嗎?

或者……玄明真人又捅破天了,又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誅仙劍正在搜腸刮肚——主要是從它那幾任牛批得不要不要的主人的言語中找一找“天道在事實問題上糾結”的半點可能,還沒有思考出個什麽出息點的結論,飛仙殿中,曾經讓玄明真人成功飛升的飛仙台上,一陣異動。

樂蕊仙子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