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孤勇
柳二夫人和柳家三女二人還在推推搡搡,抬頭就見江子良與徐玖寅等人正往正堂這邊來。
將金鐲一把塞進柳家三女手中,柳二夫人輕聲道:“別推來推去了,讓三妹夫瞧見了不好。”
柳二夫人抬起袖子,遮擋了眾人視線:“快收起來,你留著自己傍身。”
見柳家三女猶猶豫豫將東西收了起來,她又道:“你別嫌嫂嫂多事,聽嫂嫂一句勸,在婆家不用一味討好那些個妯娌姑子。”
“咱們家門第就是低,這是不爭的事實。她們心眼子小,該瞧不上你如何做都瞧不上,反還累壞了自己。”
柳二夫人說完,也沒看柳家三女的反應,自顧自收手轉身去接待江子良與二妹妹去了。
江子良與柳家二女同徐玖寅一起從外頭進來。徐玖寅走在最前,身形挺直器宇軒昂。
江子良則笑縮著肩膀在他身邊,一張臉上滿是諂媚笑容。
柳家二女麵不改色跟在後頭,隻偶爾將視線瞥過滿麵諂容的江子良,卻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嫂嫂,三妹妹。”
柳家二女進到正堂,先給杜麗娘賀了壽,後才坐到柳二夫人身邊。
柳二夫人瞧著行事雖不體麵,但總算不像往日那般混賬的江子良低聲道:“你這段時日過得如何?他可還有為難你?”
自從上次二妹妹未能同兄長一起去蘇杭,她心頭便滿是愧疚,怎奈這十幾日盡忙碌家中事務去了,也抽不出空去二妹妹那兒瞧瞧。
“我心中一直記掛著,怕你再……”
“可今日瞧你這麵色紅潤許多的模樣,應是真尋到了與他相處的法子。”
聽見柳二夫人如此說,柳家二女輕笑一聲,眸中帶了幾分冷淡。
“往日是我傻,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如今我豁出去他反倒是怕了,乖順得不行。”
“這半月已沒再去賭坊了。”
“咦?你如何做到的?”
柳家二女正欲說說這段時日發生的事,轉頭卻見自己的三妹妹也豎起耳朵注意著這邊,她瞬間便將話咽了回去。
“二姐姐,這是我給三個孩子準備的見禮。”
“你瞧瞧。”
孩子們都在外頭玩鬧,柳家三女指著丫鬟讓她將東西遞給自家二姐。
“我替珊兒幾個謝謝你。”
柳家二女悻悻收下,卻是連眼神都不願給她妹妹一個。
她也不知為何,對家中姐妹從來難有好臉色。
或許是她親眼看著母親因大姐姐與小吏私奔而日漸瘋癲,恨不能牢牢將她困在掌中,以至於她婚姻不順。也或許是她又在自己走投無路時候,見三妹妹歡天喜地嫁給了自己點頭認下的良人。
自那以後,大姐姐日子蜜裏調油,三妹妹的生活風生水起,唯有她,將一生在窮困中掙紮。
所以她麵對姊妹時,又如何能做到一顆平常心?
是以她既怨又恨,可又知曉自己的所怨所恨並無來由。
她往日就是在這種清醒與瘋魔之間來回拉扯,飽受折磨。
手中的紅絨錦盒摸著十分精致,她已經有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精細的東西了。
柳家二女愣愣看著,將錦盒打開。
裏頭是三個金項圈,不算粗,但亦值不少銀錢。柳家二女長呼一口氣,這才軟了聲音又道了一句:“我替幾個孩子謝謝你。”
這一句語氣軟了不少,倒不像先前那般夾槍帶棍的模樣。
江子良雖正捧著徐玖寅呢,但他眼神時不時向這邊飄來,眼珠子也滴溜溜在那錦盒上來回打轉。
柳家二女見狀啪嗒一聲將錦盒扣死,狠狠瞪了他一眼。
柳二夫人略有些緊張,生怕江子良借機鬧起來。畢竟往日他喝了酒,已在柳家鬧過幾回了。
她正戒備著,卻見江子良訕訕一笑,灰頭土臉轉過身子。
“嗤。”
柳家二女冷嗤一聲,惹得柳二夫人萬分好奇。
“二姐姐同嫂嫂先談著,妹妹我去前頭迎迎大姐姐,看這時辰大姐姐應當也快到了。”
她站起身招呼了徐玖寅,夫妻二人一齊向外走去,江子良見徐玖寅離開,連忙跟上前去繼續討好獻殷勤。
“軟骨頭。”
柳家二女恨恨嘟囔,轉手將錦盒遞給了柳二夫人。
“嫂嫂這兒可有現銀?幫我換了吧,這金項圈我不帶回去了。”
帶回去無論放在家中亦或孩子們手裏都不安全,還不若換成銀錢來日給孩子們補補身,謀前程。
柳二夫人見她動作利落瀟灑,還有些恍惚,實在是覺得她跟往日那個隻知哭嚎吵鬧的二妹妹不同。
怔愣過後,她忙讓人取了銀子來。
姑嫂二人都不曾計較誰多了誰少了,柳家二女看都未看便將銀子收回懷中,淡淡開口道:“那日跟嫂嫂分開我便回了家。”
“江子良又去了賭坊,第二日才回。”
那日江子良就如往常一樣搖搖晃晃自外頭回來,剛進了家門便說自己一晚上又輸了多少銀錢,他說完毫不在意躺在**,並一邊叫嚷著讓她擺飯,煲湯。
“他啊,朝我叫嚷著要吃滋補的,說一夜未睡身子弱得很。”
柳家二女冷哼一聲:“我當時抄起水缸中的葫蘆瓢一瓢冷水澆了上去。”
江子良當時便嗚啊喊了起來,冷得牙齒直打顫。
想到此,她忽而一笑。
“嫂嫂,我想通了,江子良敢如此不過是仗著我不敢對他怎樣,不能對他怎樣。”
“可你說得對,我都生了必死的心,我有什麽不敢的呢?”
“那日我將江子良從床榻上拖出去,硬生生給他拖到了院中井旁。我就那麽死死按著他,直說要跟他一起跳了井。”
“嫂嫂你不知,他好怕。”
“他真的很怕。”
柳家二女哈哈笑了起來:“我都不怕他怕什麽呢?他那日哭著答應我再也不賭了,可我不信,我就那麽死死按著他,我那日是真的,就想著跟他同歸於盡算了。”
柳二夫人急忙搖頭,嚇得雙手發抖。
“可我不會的嫂嫂,我還有珊兒她們,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隻是告訴江子良,我不怕了,我不在意了,往日他知我在意,知我怕,便無所忌憚,可一旦知道我真的瘋魔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時,他反倒是怯了。”
“所以嫂嫂啊,我算是知曉什麽叫欺善怕惡,什麽叫以夷製夷。”
“隻要我不怕,他就沒了底牌,如此我二人才能一直博弈下去。”
“所以嫂嫂,做人呐,一旦你生了無盡勇氣,這前頭的路也就好走了。”
柳家二女攏了攏頭發,將往日怨恨都轉為了一腔魚死網破渾不怕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