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可能。”外公眼皮眨也沒眨,“門鎖好了,它不可能出去的。”

“說不定是躲到哪個地方玩去了,喊它兩句就好了。”他的語氣很肯定。

“我們家的鎖對狗子不起作用。”外婆說,“除了葡撻身高不夠,其餘每隻都會開。”

“不可能,那是上一把鎖的事了,不是換了新的嗎?”外公不信,“新的這個是貴貨,肯定有用。”

“沒用,狗狗全會開,它們表演過給我看。”森芒注意點隻停留在他關注的問題上,沒意識到他的話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傷害,“現在要去找麥克白嗎?”

“你們都知道?”外公看看小外孫又看看自己的妻子,心裏很鬱悶,“隻有我不知道?”

“因為新買的太貴了,說了怕你覺得太虧。”外婆安慰他,“而且被狗子咬出了幾道刮痕,不好退貨了。”

“這事也沒有經常發生,偶爾一次兩次,不成氣候。”

“什麽不成氣候,現在快能翻天了。”外公說,“我還給商家留了五星好評,誇他家鎖好用。”

“是挺好用的,它的鋼是好料。”外婆說,“隻是不防家狗。”

森芒看看外公外婆,又問了一遍,“現在要去找麥克白嗎?”

“不去。”外婆把牛奶遞到了他麵前,“外麵烏漆抹黑,也不知道它去哪,說不定明早自己會回來,不用擔心。”

“喝完牛奶,回去刷完牙後去睡覺吧。”

森芒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鬱悶地把牛奶一口悶,帶著兩條奶胡子上樓了。

美夢棲息在靜謐的夜晚,月光籠罩在山野之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子的燈暗下又亮起,玫瑰色的晨曦悄悄彌漫到閃爍的星辰之中,朝暉的光束掃過一道道山脊,輕撫過每一片綠葉,群山在柔和的光中醒來,蝴蝶在山間悠然飛舞。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了窗台上,森芒埋在被子裏,目光看向外麵的天空。

因為考試和複習,他已經很久沒有去山裏,昨天的無意一瞥,那些暫時被遺忘在角落裏的記憶被重新想起。

勇悍的頭狼和它的狼群在山間梭巡。

它們現在在做什麽呢,是在長滿木耳的樹幹邊休息,還是踩過葡子江邊濕冷的苔蘚?

自從白大叔去世後,森芒再沒機會留在山中過夜了,他想念夜晚安靜的森林和其中低沉的充滿睡意的沙沙聲。

森芒想著,抱住狗狗又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睡回籠覺的機會了,亞曆山大在他臉上連拱五下逼他起床,比鬧鍾更有效,森芒不得不揉著眼睛聽從它的命令,打著哈欠打開了房門準備去洗漱。

樓下喧喧嚷嚷,二哥房門大敞,衣物和幾個黑乎乎的鏡頭被淩亂地擺在**,森芒呆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一個主意從腦子裏閃過,他要跟哥哥一起到山裏去。

狄遠恒咬著麵包上樓,拐角就看到弟弟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期盼,直覺告訴他不是什麽好事,“……看我幹什麽?”

“哥哥早上好。”森芒說。

狄遠恒愈發覺得不妙,聽聽這話,假期過了這麽多天,阿芒第一次主動和自己問早,行為越正常就越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早餐做好了,今天吃香米粥和麵包。”他斟酌著答道。

“我要和二哥一起去,順便把麥克白找回來。”森芒開門見山,宣布自己的決定,“狗狗們也和我一起。”

狄遠恒麵不改色,“麵包是今早上烤的,很香,待會你可以多吃幾片。”

“?”森芒眼中全是疑惑,“我會照顧好自己,這個我熟。”

“粥燉得很濃稠,入口即化,特別香。”狄遠恒繼續雞同鴨講。

“我現在去收拾衣服,待會跟你走。”森芒自覺溝通完畢,轉頭走向自己房間,從衣櫃裏扯出幾套衣服。

狄遠恒怎麽可能輕易答應,這不是他能做決定的,況且按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情況,若是沒有胡老師,他可能早就因為誤食野果毒菌橫躺進醫院。

到時別說什麽拍攝,沒住院都算萬幸。

雖然森芒很熟悉山野,但他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這種事情別為難可憐的二哥了。

狄遠恒抹了把臉,蹲下來拍了拍他弟的肩,“阿芒,哥哥不是去玩,是去工作的,很多時候沒空照看你。”

“而且很快就要開學了,有些東西可能需要你準備一下……”

說著他對上了弟弟有些黯淡的眼神,氣氛僵持了半分鍾,他妥協了,“如果你能說服外公外婆,我可以帶上你。”

狄遠恒本以為是個艱難的任務,結果沒討論五分鍾,外公外婆就同意了。

原因隻有一個,阿赫加入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森芒沒管有多少個哥哥會跟著他走,他隻在乎有多少隻狗狗跟他走。

臨行前再檢查一遍,自己的小背包帶了,口哨帶了,頸圈和備用電池帶了,防身武器帶了,驅蟲藥和備用藥帶了,狗狗和人類的幹糧帶了,手機帶了,衣服帶了。

沒帶的東西就地取材吧。

大門打開,森芒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跑了出去,他的負擔被平均放在了幾隻狗子身上,但狗子們不介意,跟從小主人的步伐歡快地向外麵的大世界奔去。

狄遠赫緊隨其後。

外婆在門內搖頭感歎道,“年輕真好,精力旺盛得用不完。”

“其中不包括我,我的精力最多支持一小時。”狄遠恒站在她的身旁,耿直地說,“他們和我不是一個重量級別的,我打不過他倆。”

……

今天依舊是晴天,沒有下雨。

陽光時不時從白色的積雲上傾瀉而下,腳下全是野草和花叢,路邊**的岩石表麵早已被地衣覆蓋,抬頭目之所及隻有生長在起伏山麓中的灌木叢和喬木林。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身處山野之中。

森芒摘下了一朵清香的野花插到背包拉鏈的扣環上,享受花香、翻滾的陽光以及負氧離子濃度高的空氣,比什麽都重要。

“嘿!”胡穀添站在哨所前麵衝他們招手,“阿恒!阿赫!還有小芒果!等你們很久了!”

“胡老師!”狄遠恒同樣揮揮手,大聲回應道,“我回來了!”

在山裏嗓門大的人很有優勢,因為有事沒事全靠喊,聲音小點都傳不到對方耳朵。

“洋蔥和青瓜帶了嗎?”對方問。

狄遠恒閉眼答道,“帶了,隻屬於你的單人份。”

說完,狄遠恒撞撞他哥的手臂,小聲問他,“我讓你買的維生素有買嗎?帶了嗎?”

“帶了,放在了醫藥包裏。”狄遠赫說。

狄遠恒鬆了口氣,他再也不想享受口裏長水泡和牙齦出血的滋味了。

胡穀添跑過來,幫他們拿過手中的包,順道揉了揉森芒的頭發,他發現這次的行李比以往要多些,“小芒果和阿赫也想參與嗎?”

“過來體驗體驗。”狄遠赫說,“我想陪阿芒過來玩。”

“如果懂得玩,山裏能玩的東西真不少。”胡穀添哈哈大笑,“玩上幾天都不會悶。”

“來把東西先放下,剛才我做了點吃的,這麽多人可能不夠,還要再煮多一些。”

幾個人往哨所的方向走去,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一聲犬吠,森芒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在森林中一閃而過。

狄遠赫走著走著發現身後少了個人,“阿芒,看什麽呢?”

“沒什麽。”男孩眯著眼睛,難得露出了微笑,“我找到麥克白了。”

……

狄遠恒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他弟野外技能滿點。

撿柴、生火、找水,誇張到拿根粗鐵絲做了個魚鉤去釣魚,感覺沒啥是他不會的,甚至在森林裏走了圈還能摘回來幾片香草葉提香。

胡穀添接過香草,在旁邊的水桶裏洗了洗扔到鍋裏,筷子在裏麵攪了攪,自搭的簡易灶下燃燒著明亮的火,灰煙隨著火舌燒黑了鍋底。

三個人,一人一碗,坐在灶台前吃出了一身汗。

今天什麽大事也沒有發生,現在快臨近傍晚了,天邊開始出現綺麗的雲彩。

胡穀添抬頭看著天,繼續談著他的攝影哲學,“這個年代啊,太浮誇,環遊世界追尋偉大的事物容易,留心發生在身邊的微小奇跡很難,就像是晚霞,花朵和很多不為人知的瑣碎的東西,這些才是構成世界美麗所在。”

“所以我一直很鼓勵人去看去拍照,用手機或者相機記錄生活……”

他的高談闊論,森芒根本沒聽。

他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湊到鼻子前嗅了嗅,皺緊眉頭,思考三秒鍾後,直奔葡子江,衣服也沒脫,一頭紮了進去。

三隻大狗緊隨小主人的步伐,跟下餃子一樣噗通落進水裏。

一瞬間,水花四濺。

兩個哥哥被這一舉動嚇得心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阿芒!”

雖然這條葡子江支流深度隻到森芒的小腿,河水清澈見底,沒啥大危險,但經不起這一遭。

狗狗們汪嗚聲不停。

森芒把整個頭埋進了水裏了十幾秒後,呼的一聲站了起來,頭發上的水珠甩到水麵上**起了幾片漣漪,“幹嘛?”

隻見他哥撐著頭深呼吸,等自我調節好後,起身從包裏拿出幹淨的衣服和毛巾,“我也去洗洗身上的汗。”

二哥狄遠恒有想過未來的難度,顯然他想得還是太輕鬆了,他看看天,又看看森芒,麻木地拿起身旁的相機給遠處的弟弟和狗子們拍了張照。

然後轉頭看到了胡老師欲言又止的表情,狄遠恒抿嘴,努力接上還沒討論完的攝影哲學。

“……就記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