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來自麥克白的禮物

早晨,外婆掃去神台上的灰塵,在香爐裏點上香。

結束後,她走向廚房準備早餐,窗外雨過天晴,一連串的暴雨洗幹淨了天空的塵埃,隻留下一片澄澈的藍。

今天家裏有客人來訪。

客人們穿著深色的警服向他們亮明了身份,“你好,我們是森林公安,關於案件有些事情想向你們谘詢。”

外婆疲累地頷首,“你們問吧。”

外公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公安相互點頭,開始詢問,“兩位老師是一直住在這裏嗎?”

“對,從退休之後開始就在這兒生活了。”外婆說。

“平常會有什麽人上門?”公安繼續問道,“以前有察覺到什麽不平常的動靜嗎?”

外婆搖頭,“一般來這兒的人都是朋友或者曾經教過的孩子。”

“我聽說森老師被返聘,目前為林業局工作。”公安看向外公。

“沒錯。”外公答道,剛想說什麽聽到就樓梯處傳來動靜,他側身看去,看到了自己最寵愛的孩子。

外婆已經好幾天沒見到森芒主動走出房間了,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向森芒招了招手,“餓了嗎,想吃早餐嗎?”

森芒搖頭,走過去靠著她坐下來。

公安打量了麵前的孩子一會,把視線挪回記錄本上問,“經過家門口的貨車多嗎?”

“很少。”外公邊說邊幫森芒理了理淩亂的頭發,“這條路窄,還限速,貨車一般走的另外一條更大更直的縣道。”

“那老師在山上考察時有沒有遇到過什麽陌生人?”

“幾乎沒有。”外公說,“自從發生遊人受傷事件後,來的人便少了很多。”

“前年秋天。”一直沉默的森芒開口了,“他們是在那時候開始的。”

公安相互對視了眼,“你怎麽知道?”

“我偷偷出去玩。”森芒說,“看到路上有三個人的腳印,不過沒放在心上,我以為沒事。”

外公歎了口氣。

等公安走後,森芒坐在椅子上低頭一口一口地吃著粥。

外公坐在他的身邊,“心裏在罵那群偷獵者嗎?”

“我討厭他們,我恨他們。”森芒說,“他們這輩子都應該呆在監獄。”

“我也討厭他們。”外公說,“自視甚高,為了錢毫無底線。”

“人類總是太精明於自己的利益,自私、短視,並且具有破壞性。”他認真看著自己的小外孫,“但也可以是有遠見的、利他的,永遠有人為此在砥礪前行。”

雨後的空氣清冽爽利,彌漫著枝葉的芬芳,森芒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有些東西在心中破土而出。

……

“今天還沒帶狗狗去散步,我帶它們去葡子江邊走走。”森芒換好鞋子,在玄關呼喚自己的狗狗,“亞曆山大!杉莫!諾亞!”

“汪嗚~!”

“我跟你一起去。”狄遠赫從後麵拍了拍弟弟的肩,“我看到雜物房裏有根新魚竿,順便去釣魚吧。”

外公聽聞幾乎變了臉色,他看向森芒張口想說些什麽,但忍痛又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忍不住了,“阿赫,舊魚竿也挺好用,你先拿去練練手。”

外婆把頭扭到一側笑。

不明真相的二哥湊了過來,“那我也去吧。”

森芒皺眉,想到了以前和大哥一條魚沒釣到的恥辱釣魚經曆,“我要自己去,你們不用陪我。”

“聽說雨後好釣魚,真的不一起嗎?”狄遠赫說,“我們可以去試試看。”

“真的假的?”狄遠恒興趣更加大了,他走到森芒身邊跟著一起換鞋,眼睛閃閃發光,“是新手也能釣上的意思嗎?”

“河邊有蛇。”森芒威脅道。

“你覺得這能打敗我?”二哥轉頭,目光與不高興的弟弟相撞,“真正的大丈夫會迎難而上,不畏艱險。更重要的是,我周末做社會義工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好工具。”

他從旮旯角落裏掏出把長柄夾子,“夾垃圾和煙頭快準狠,伸縮方便,內側貼心帶上防滑設計,便宜實惠,滿足多場合使用需求。”

狄遠恒露出一個得誌的微笑,“合格的人類,從使用工具開始。”

他的弟弟更不高興了。

外公看到大外孫拿走鋥亮的新魚竿時也很愁,心在滴血,這魚竿還沒讓他大展身手幾次,萬一被新手的差手氣影響,以後釣不好魚可咋辦。

外公想喊住他們,但又怕耽誤森芒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算了,芒芒最重要,他憂鬱地勸自己,大不了以後再換新的。

群山環繞,充裕的陽光讓遍野繽紛,粼粼波光的葡子江穿行其中,江邊一簇簇雜草割斷水流,葉尖搖擺著浸入水中,蜻蜓在其中翻飛。

鳥雀飛得很低,森芒抬起頭能聽到它們飛行時翅膀重重的拍擊聲,以及清脆的鳴叫。

狄遠赫生疏地在掛鉤上掛上魚餌後拋入水中,然後鎮定坐下。

“原來這麽玩。”狄遠恒十分捧場,“不難啊,我也要找個好位置試試。”

他拿著舊魚竿,在自認的絕佳好位上豪氣落座,開始等。

森芒拿著簸箕,看著他兩個哥哥一係列動作,默默地找了個遠點的位置坐下。

杉莫和諾亞早就撒歡地跑開去玩了,隻有亞曆山大跟在小主人身邊,一人一犬全神貫注地看著葡子江水流動,看著魚影在植物粗壯的根部遊**。

溫暖的陽光依偎在男孩身上,群山和風融入他的軀幹。

耳邊葉響聲不斷,像是有誰踏足過一般,森芒警惕地抬頭望去,那邊什麽都沒有。

“周圍有問題。”他推了推狗子,“亞曆山大,你有感覺到嗎?”

亞曆山大抖抖耳朵,沒挪步子。

“錯覺?”森芒環顧四周警惕觀察著,“不,不是錯覺。”

他聽到了這個生物的呼吸聲,它就在那裏,安靜的沒有動,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森芒看不到它的容貌,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

“它在看著我們。”他站起身,簸箕扔到椅子上,撿起地上的木棍,“杉莫和諾亞去哪了。”

“怎麽了?”狄遠赫隔幾秒就往弟弟那處瞧一眼,弟弟一站起來他馬上把魚竿放下跟過去。

“感覺很奇怪。”森芒說,“我要去把狗狗喊回來。”

“我跟你一起。”狄遠赫想也沒想就說道。

狄遠恒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魚竿,坐了好一會了還沒釣上來一條魚,他遲疑了會,“那我也一起吧。”

說完,他趕緊把竿子提起來往上麵多勾了些魚餌。

森芒看著二哥的動作,餘光瞥到了盒子裏消失近半的魚餌。

“好了,出發吧。”狄遠恒拿溪水洗了洗手,抬頭問弟弟,“你剛才說的奇怪,是哪裏奇怪?”

“我覺得有眼睛在看我,一直在看我。”森芒掃視周圍,葡子江邊灌木和野草彼此交錯,有些長得很高,幾乎能遮掩住半個身形。

兩個哥哥對視一眼,心中擔憂更甚。

亞曆山大打了個哈欠,往某個方向看了眼又收回目光。

杉莫和諾亞跑太遠了,森芒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找到它們,找到的時候它們正快樂地合夥追擊一隻野鼠,主打就是競跑和恐嚇。

“杉莫!諾亞!”森芒惱火地喊著狗狗的名字。

狗狗們僵硬站定,原地躕躇了幾秒,夾著尾巴沮喪地回到小主人身邊。

“別那麽看著我,我叫你們好久了。”森芒氣哼哼地說,“你們隻顧自己玩。”

杉莫把腦袋貼了過去,試圖讓小主人消氣,被森芒無情推開,“你們現在要陪我一起釣魚,誰都不許缺席。”

咕嚕咕嚕的討饒聲沒能小主人的寬宥。

亮晃晃的葡子江水宛如鏡麵一般,照出了天空的影子,河水帶著顫動的粼粼波光一路向前,有時在暗坑中打著漩渦,或者在深水區裏頓足歇息。

就算是經曆過風雨的磨難,自然的美麗從未改變。

身後的那道目光消失了,狗狗們沒有任何反應,森芒再次向四周看去,依舊什麽也沒有發現,隻聽到樹葉的沙沙聲。

他回到最初釣魚的地方,愣住。

原本空無一物的簸箕上放著一束連枝帶葉的野果。

截斷處被咬得稀爛。

是麥克白。

這是它送來的禮物。

清風拂過,吹起酸甜的果香,森芒的心開始沸騰和鼓動,麵前滿滿的陽光讓他眼花繚亂,一陣溫暖的感覺流淌過在血管。

森芒走過去抱起這束野果,把頭埋進果香之中。

眼淚落到枝葉上。

他知道,如果他再次出發去尋找內心的衝動,他隻需要環顧自己的家,因為要是那股衝動還在,那他永遠不會迷失。

……

狄遠赫不敢相信,他和大哥浪費了一盒子的魚餌,最後連半條魚都沒釣到。

而森芒,冷眼看著他們,抓了一把魚餌倒在簸箕上,守株待兔等魚上鉤,不到一小時便瀝出小半桶。

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好在外公不知道,他看到兄弟三扛著小桶魚回來時如釋重負,當晚就把魚刺全剔了做成魚丸,給狗子們加了頓大餐。

飯後,狄遠恒坐在沙發上,一雙棕色的大眼睛抬著頭專注看著他,二哥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別那樣看著我。”

諾亞在他的身邊打了個滾,可憐地抖動著它的睫毛,看樣子很為自己感到難過。

狄遠恒哼了一聲。

“我不會再揉你的肚子了,我剛才已經揉了四十分鍾了!”他厲聲說道。

諾亞發出嗚咽的聲音。

“不行。”狄遠恒果斷地說,“你吃多了難受不是我的錯!明明是你自己搶了杉莫的飯!”

諾亞靠得更近了,在二哥的手上蹭來蹭去。

“想都別想。”狄遠恒把它推到一邊。

可憐的狗狗隻能離開,杉莫很快跟上取代了它的位置,暗示性地推了推狄遠恒的手,亞曆山大坐得靠近了些。

“幹什麽?”狄遠恒警惕地看著它們,然後抬頭問自己的弟弟,“它們要幹什麽?”

“它們在排隊等按摩。”森芒誠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