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放心戒心

“看姑娘年紀輕輕,想來閱曆也不深,不如多攢些經驗,再提給人治病的事吧。”老嫗的神色微閃,拽著青青的胳膊便要往村子裏走。

謝晚凝急著上前兩步,拽住老嫗的胳膊,“老人家,何不讓我試試呢?我聽青青說,你們苦這紅斑已久,難道你們就不想去掉這紅斑,過上尋常人家過的日子嗎?”

“青青也說,每次去京城要飯都會挨打,可盡管如此還是很難讓全家人吃飽,難道你們就打算這樣白白等死嗎?”

“你們甘心嗎?”

“好歹也為青青想一想啊!”謝晚凝句句肺腑之言。

重生歸來,謝晚凝越來越覺得,原來自己生活的璟朝並不似表麵上的那般風平浪靜,多的是各種委曲求全,不得已而為之。

她非聖人,救不了所有人,但是隻要讓她碰見了,她就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師父曾教誨她,要保持一顆良善之心。

眾生皆苦,能救一個是一個。

也許,這就是他們身為醫者能做的最重要的事了。

老嫗聽得真真切切,聽進了心坎兒裏,不由得也濕潤了眼角。

因為這紅斑,他們村子裏的這群人,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多少從前的鄰裏親屬,死的死,傷的傷。

想當年,他們田家也算是大戶,嫡庶旁支算起來有幾百戶人家,而現在他們苟延殘喘的這個小山坳裏,隻剩了十六戶。

眼看著一個個宗族之人漸漸倒下,她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也看不下去,每每在黑夜之時,獨自躲在黑暗中潸然淚下,等天亮之時,又要擦幹眼淚,重新尋找新的出路。

一雙孫子孫女早早沒了父母,隻剩她這個老婆子,她根本不敢閉眼,生怕哪一天她閉眼後,便再也醒不過來,可憐這一雙乖巧又伶俐的孫子孫女,在這世間無依無靠。

“姑娘若真有那過人的本事,便隨老婆子來吧。”良久,老嫗才突然道,那聲音就像是即將枯死的枝木,隻是這枯木又何時才能逢春呢?

“隻是你們得先躲著些,在沒有確定你能醫治紅斑之前,最後不要被村裏其他人發現,不然便要被他們亂棍打死了,到時候,我這個老婆子可是沒辦法去給你們說情。”

謝晚凝眼睛亮了亮,眼底劃過一抹喜色,“婆婆放心,我們知道其中厲害!”

忽然,胳膊被人拉了拉,她微微側頭,便聽小玲小聲道:

“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窮山惡水出刁民,萬一到時候咱們真的被發現了,他們要燒死咱們,在這個小山坳裏,可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還未等謝晚凝說話,便見那老嫗停下步伐。

謝晚凝心道不好,肯定叫那老嫗聽了去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見老嫗轉過身來。

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一下,發出沉悶地聲音,中氣十足道:“這位姑娘要是嫌棄我們這些刁民,可以現在就回去,你們要清楚,是你們求我讓我帶你們進村的,可不是我求來的,所以你們來去自由。”

“婆婆莫要生氣,小丫頭就是擔心我,沒什麽惡意。”謝晚凝突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低矮的小草屋,“前麵是不是到了?”

老嫗冷哼一聲,抬眸望了眼,“是到了,你們不要聲張。”

謝晚凝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又回頭給了小玲一個安心的眼神。

一路上,雖然膽戰心驚,但好在沒有別的村民出現過,因此幾個人十分順暢地便回了老嫗的住所。

低矮的茅草屋,屋簷還在不停地滴著水,因為方才下過雨,茅草顯得十分厚重。

進了屋,一片黑暗,有細細碎碎的太眼陽光透過茅草的縫隙照射進屋內,謝晚凝才堪堪看到這破敗屋子的全貌。

或許是因為屋頂的茅草不夠,屋內一片濕漉漉的,不停有水從屋頂滲透下來,“滴答滴答”在靜悄悄的屋子裏,越發明顯起來。

屋內隻有一張破敗的小木桌,以及一張看著還算不錯的木床,**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似乎正在睡覺,發出微弱的氣息,不仔細觀察根本注意不到。

謝晚凝下意識地放輕腳步,這個屋子冷清得完全沒有人味兒。

“這是我弟弟,如今已經四歲了,還不會說話,但是我每天都會教他,我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學會的!”

青青神采奕奕的給謝晚凝介紹她心愛的弟弟,枯瘦的小手牽起謝晚凝的手,一步一步移到木床邊,“看,我弟弟的睫毛可長了,我娘常說,弟弟這模樣以後長大了一定會是個俊俏的公子,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會喜歡弟弟。”

說到這兒,她的神情突然沉了下來,“可惜,我娘已經死了,她看不到弟弟以後的模樣了。”

謝晚凝聽得心酸,喉嚨處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難受不已,萬語千言,最終隻是輕輕拍了拍青青的後背,“青青的娘親一定會在天上看著你們兩姐弟的。”

“真的嗎?”青青好似一下子從悲傷的情緒中緩了過來。

“當然是真的!姐姐的娘親也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姐姐相信,她一定會在天上一直掛念著姐姐,隻要姐姐過得好,娘親就開心了。”謝晚凝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淚。

她也已經十多年未見過自己的娘親了。

人們常說,人在脆弱的時候最想家。

可是她的家到底在哪兒呢?母親早早便拋下了她,她的生父究竟是誰,現在也存疑,唯一的哥哥常年鎮守邊關,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室,相處多年的師父也不知所蹤,至於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謝淵,待他又有幾分真情呢?

謝晚凝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浮萍,飄到哪兒是哪兒,可是哪裏都不是她的歸處,沒有她的棲息之所。

何其悲涼。

“諸位見諒,家徒四壁,陋室狹小,也找不出別的東西招待各位。”老嫗說這話時,依舊冷著臉,像是完成某種任務。

謝晚凝卻知道她已經對他們放下了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