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傳染了流感,又不想讓母親知道,許渭塵溜得鬼鬼祟祟。

他下樓,迅速和在廚房裏整理的母親打了個招呼:“媽,我有急事回事務所一趟,先走了。”匆忙地穿上鞋子,跑到對麵,跳進唐既明啟動好的車裏。

天氣很好,一大早出了太陽,照著前院還未變綠的草坪。不過氣溫還未開始猛烈上升,陽光軟綿綿地融在涼涼的空氣裏。

許渭塵坐在副駕駛位,給一位急性子客戶回了幾條安慰性的消息,忽然有一個陌生號碼給他發來了信息。

【嗨渭塵,我是馮武應。】對方說,【林雅君女士給我發了你的照片,我想你約會表一定很滿吧!所以立即來給你發送我的,希望能給我排個期,允許我請你吃晚餐。】

而後是兩張在街邊拍的他的全身圖片。馮武應看起來很年輕,頭發卷長,戴毛線帽,穿著打扮時髦,表情動作都給人一種個性開朗的感覺。

許渭塵放大看了看臉,覺得挺帥氣的,但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車恰好在路口停下,等一位過斑馬線的行人,許渭塵順手將照片給唐既明看:“阿姨效率真高,你表弟長得還挺帥的。”

唐既明接過去看了一眼,還給他,繼續開車,沒有發表意見。

許渭塵後知後覺,想起來唐既明根本不喜歡任何男同性戀交友的話題,有些自討沒趣地放下手機。

記得高中的時候,許渭塵還沒出櫃。

唐既明畢業前夕,一個在學校很有名的話題男孩邀請他去舞會,邀請的陣仗搞得很大,在體育館門口放一大堆氣球,還找了找交響樂社奏樂。

許渭塵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摟著琴加入了邀請陣營,想看唐既明尷尬出醜。

沒有想到他和社團的朋友圍觀了全程,唐既明都沒有失態,連拒絕都很得體,男孩哭著,毫無怨言地和唐既明擁抱。

許渭塵沒看成熱鬧,在心裏暗暗氣唐既明總能處理好複雜的情況,其實也有些吃醋,因為唐既明就沒有這樣抱過他。

晚上回到家,許渭塵便故意在餐桌上提起了這事,還誇大其詞,說唐既明和對方緊緊抱在一起,難舍難分,想惹唐既明生氣。

林雅君也很關心,她思想比許渭塵的母親開放些,問了唐既明許多問題,甚至說:“那你喜歡他嗎?媽媽覺得,愛情不分性別——”

“——讓你失望了,我比較喜歡異性。”唐既明很罕見地打斷了他的母親。

回想起多年前那天,唐既明說話時近乎漠然的麵容,許渭塵的胃裏都難受地翻騰起來,心煩意亂。

他閉眼,想小憩一會兒,聽見唐既明說:“設計師圈子亂,私生活不一定幹淨,你沒談過戀愛,選男朋友還是謹慎一點好。回消息前,需不需要我找人幫你調查他的經曆?”

許渭塵睜開眼睛,看唐既明的側臉,覺得他大驚小怪:“用不著吧,我就是隨便聊聊。”

“而且他是你親戚,”許渭塵伸出手指,戳戳唐既明的肩膀,指指點點,“你還在背地裏說人家私生活亂,Sphinx的CEO素質也太差了吧。”

唐既明被他指責,沒生氣,唇角彎了彎,抬手握住許渭塵懸在空中的手指,拉下來,說“我隻是說可能”,過了兩秒又鬆開。

唐既明的手很幹燥,溫度比許渭塵低一些,許渭塵愣了愣,臉熱起來,不再和他鬥嘴。

到了許渭塵公寓樓下,唐既明停好車,和許渭塵一起上樓。他說許渭塵的病是被他傳染的,他會把許渭塵照顧到康複。

許渭塵吃的普通感冒藥效果不好,在回來的路上又沒睡著,精神不佳,同意唐既明這個罪魁禍首確實必須對他負起責任,理直氣壯抓著唐既明的胳膊,把他當起拐杖。

上午尚有力氣說笑,下午許渭塵開始發高燒。

他躺在沙發上奄奄一息,唐既明讓秘書送來特效藥,還替許渭塵接了幾個助理律師打過來的電話。

他一邊把許渭塵扶起來喂水喂藥,一邊用十分客觀的語氣,評價許渭塵的律師助理沒有私人時間觀念。

許渭塵吞了藥,坐著有氣無力地咳嗽了一陣,怪叫:“我都要死了,你還有心情罵我同事。”

唐既明被他逗笑,又很快收起笑容,溫和地規範他的語言:“別亂說話,明天就會好了。”

“明天沒好怎麽辦,”許渭塵沒什麽氣勢地瞪他,“如果我燒成弱智,你就要負責我的下半生。”

“沒問題,”唐既明很明顯地搪塞他,“我負責。”

許渭塵打了一下他搭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出氣,但是缺乏力氣,顯得像撫摸。唐既明對待病人耐心極佳,等許渭塵先把手拿走了,他才移開。

特效藥起效得很快,傍晚,許渭塵出了一身汗,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吃了唐既明給他做的晚餐,鬧著要洗澡,唐既明便給他放了一浴缸水,扶他泡在裏麵。

許渭塵泡澡時,唐既明手機響了,他去浴室門口接電話。

電話似乎是他下屬打來的,和他講些工作上的事。唐既明在門外打了很久,好像是休息了兩天,公司有一大堆事要等他決定。

許渭塵等得很無聊,覺得水都快泡涼了,自己從浴缸裏出來,剛要拿浴袍,唐既明好像聽見動靜,掛了電話走進來:“怎麽不叫我?”

他看許渭塵的眼睛,沒有看許渭塵身體,眼神很正直。

許渭塵拉了兩下浴袍,沒拉下來,唐既明便走過來,替他取下衣架,將白色的浴袍抖散了披在他肩膀上:“冷嗎?”

許渭塵覺得自己的賤勁又上來了,他明明知道唐既明雖然能和他**,大體上仍然是直男,不會對同性的身體有太多反應,依舊很討厭唐既明像看小動物一樣看他。

“冷,”他故意說,伸手抱住唐既明,把沒擦幹的水蹭到唐既明的襯衫上,抬臉看唐既明,“唐既明,你打電話打好久。”

唐既明微微愣了愣,罕見得有些僵硬地後退一步,伸手把許渭塵的浴袍攏起來,係好帶子,拿了條毛巾幫他擦擦臉,解釋:“我以為你泡完了會叫我。”又說:“我去把氣溫再調高點。”

許渭塵看著他白襯衫上斑駁的濕痕,即便清楚自己是自取其辱,還是惱怒得耳朵都熱了,他不服地亦步亦趨跟著唐既明,等唐既明調高了一度,便去抓他的襯衫,從西褲裏扯出來:“你衣服都濕了,我幫你脫啊。”

外麵太陽落山了,家裏暗暗的,隻有窗外殘留的灰藍色天光充當光源。

唐既明回過身,許渭塵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地努了努嘴,他按住了許渭塵的手腕,把許渭塵的手拉開了:“許渭塵。”

說得好像許渭塵欲求不滿讓他為難似的。

許渭塵心虛又挫敗,惱羞成怒,氣衝衝地咬牙:“你就這麽不想被我碰,前天晚上怎麽那麽凶,叫你停都不停,吃了藥來的是吧?”

他想把唐既明推開,自己回房間待著,一把按在唐既明肩膀,剛要向前衝,便被唐既明抓回去,這次唐既明把他抱在懷中,抱得很緊。

許渭塵掙不開,隻好靠在唐既明胸口。

不管是什麽場景下發生,這都是很純粹的擁抱。許渭塵漸漸冷靜下來,把臉貼在唐既明有些濕掉的肩膀上。

“你還病著,”唐既明對他說,“生氣不利於康複。再說我吃沒吃藥,你不知道嗎?”

許渭塵很喜歡唐既明這樣哄他,心變得軟軟的,抱緊了唐既明,看見茶幾上反射的一點點光,聽著唐既明比自己慢一些的心跳,覺得自己和唐既明貼得這麽近,簡直像合為一體,如果唐既明可以真心真意地愛他,他一定很乖,再也不發脾氣。

他想了一會兒,忍不住自怨自艾,對唐既明說:“唐既明,我脾氣這麽差,是不是永遠找不到男朋友了。”

“……不會。”唐既明低聲地安慰他。

“但是連你都覺得我很煩。”許渭塵覺得很悲哀。他從來沒聽唐既明說過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煩。

“我小時候不懂事,”唐既明說,“早就不覺得了。”

“好吧。”哪怕唐既明是騙他的,他也就當真地接受這安慰。

又抱了一會兒,許渭塵抬起臉,去找唐既明的嘴唇,說“那我要親親”。

因為他是被唐既明傳染的病人,他有權利要求唐既明對他百依百順。

唐既明的下巴被他的嘴唇貼住,扣著他腰的手收得更緊,低頭找到他的唇,比許渭塵想象中更用力和猛烈地吻了他。身體的反應迅速清晰,像在反駁許渭塵口不擇言說他吃藥的氣話。

至於許渭塵先前要和唐既明徹底結束肉體關係的決心,以及唐既明是怎麽想的,到底是特別煩他,還是這麽多年有了一些親友朋友或炮友的感情,許渭塵今晚不願思考,也不想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