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死債消

齊雪剛剛掛掉跟家裏的電話,何樹家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民警和一個交警。

“請問是何樹家嗎?”

“對,他現在不在家,你們有什麽事嗎?”

“請問你是?”

“我是何樹的小姨,你們有事可以跟我說。”齊雪麵色冷靜,幾個警察見狀就開了口。

“何樹的父親何誌成,前兩天在大學路附近被一輛失控的小轎車撞傷,昨晚在中心醫院搶救無效身亡。我們今天才查到這裏,所以來通知一聲。”

“醫院那邊希望你們家屬能盡快過去處理後事,還有後續的責任認定和賠償問題。”

齊雪麵無表情的接過事故認定單看了幾眼:“他不是有老婆嗎?怎麽來找我們?”

“哦,我們也聯係到了他妻子宋靜,但對方說他們已經離婚了。”

“知道了,謝謝你們來通知。”

關上門,齊雪走回桌前,想摸摸齊悅的骨灰盒,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何樹剛剛擦完一輛車,喝了幾口水休息了一下。

天氣越來越熱了,洗車還在外麵空地上,穿長袖會悶熱,不穿又曬得慌。

他這才體會到劉阿姨老說這活能堅持下來的人不多的原因。

洗車是一件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但實際上,光是拿著高壓槍一天下來手都酸麻了。

不斷的重複著腰部,手部的損傷動作,又沒有任何的保障。

像老板趙奇水這裏,劉阿姨,張叔他們都沒有保險,都屬於臨時工。

見何樹累的滿頭汗,劉阿姨還說夏天還算好的,要是冬天才遭罪,尤其是快過年的時候,一天超過十個小時都在重複洗車。

何樹聞言,也沒打退堂鼓,因為老板剛答應給他的提成加到十塊。

而且這個暑假他能幹滿一個月的話,還會給他發一個月的最低工資,兩千塊錢。

洗一輛車才25到30,其實趙奇水是有意照顧何樹。

熱的受不了的何樹也不好意思打赤膊,他穿一件背心幹活,就算這樣也被張叔跟小董笑話了好久。

小董捏緊了拳頭,給何樹展示他結實粗壯的手臂和突起的肱二頭肌,對比一下,真的很傷自尊。

中午時候,趙奇水跟小董從附近市場買了一袋子雞腿和一箱汽水,汽水扔在水桶裏冰著。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給每人發了一個雞腿一瓶汽水,輪到何樹卻給他發了兩個。

“多吃點,長點肉,省的你一脫衣服,客人都投訴我雇傭童工。”

幾個修車師傅都哈哈大笑,小董更是笑得快要打跌。

何樹狠狠的扯著雞腿,下定決定要增加飯量增肥……

剛吃完午飯,被撐的肚子疼的何樹準備馬上洗一輛車來消化,就見小姨齊雪過來了。

“何樹,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小姨戴著個遮陽鏡,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半袖T恤,淺灰色到膝蓋的肥短褲,打扮的很是中性清爽。

何樹走過去,齊雪抬手抹了抹何樹額角的汗。

“上午警察過來了,說你爸出事了,在中心醫院,你要過去看看嗎?”

何樹楞了一下:“他出什麽事了?”

“被車撞死了。”齊雪的話說出來很冰冷,甚至帶著一絲快意。

聽在何樹的耳朵裏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那個人…死了?

“何樹,怎麽了?有事啊?”趙奇水遠遠見到何樹跟一個女人在路邊聊天,有些不放心就過來問問。

他知道何樹媽媽已經不在了,家裏就他自己。

“何樹?”趙奇水走到近前才發現何樹的臉色不對勁,又叫了一聲。

何樹回過神,感覺全身都是麻的,他明明恨透了何誌成,為什麽聽到他死了,心裏會有一些難過?

“老板,我想,我想請個假。”

趙奇水狐疑的看向齊雪,就算齊雪戴著墨鏡,也能看出是個美女,不過要是有人欺負孩子,不管什麽美女趙奇水也不會客氣。

“請假幹什麽去?”

何樹張了張口,聲音卡在了喉嚨裏,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爸死了。”

趙奇水:“……”

“我請半天假,明早來,行嗎老板?”

“哦,那你,你去吧,事情辦完再來…”趙奇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何樹點點頭,直接跟齊雪走了,走了幾步又跑回來,把飯盒裝好拿走。

趙奇水心裏剛升起一陣難受,可憐何樹突然就變成了孤兒,可看到他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拿飯盒,又覺得有些無語。

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心大還是薄情……

齊雪以為何樹會直接去醫院,結果何樹說要先回家。

兩人回到家,何樹衝了個澡,又不緊不慢的把飯盒洗幹淨,這才找出一套幹淨的衣服換上。

齊雪突然又有些摸不清何樹的性格了,明明剛才他突然聽到消息的時候,看表情感覺還挺傷心的。

“小姨,你要跟我去嗎?”

“當然要去了,後續還要跟肇事車主談賠償的事,你懂怎麽談嗎?”

何樹搖搖頭,感覺有事情發生的時候,身邊有一個可以依靠的長輩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過他隨即又拋出了這種想法,小姨隨時都會離開,這個世上,他隻能依靠自己。

兩人坐出租車來到了中心醫院。

何誌成的屍體已經送到了太平間。

醫院這邊有可以幫忙的人,何樹給何誌成買了一身新衣服,請了醫院太平間裏工作人給換上了。

又通過醫院聯係了火葬場的車把人拉走直接火化。

直到何誌成被推進火化爐,何樹都沒有靠近去看那最後一眼。

他甚至連之前剛聽到消息時的那一絲難過都消失不見了,仿佛裏麵燒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其實,有些時候,對某一個人的過錯,或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真的很難說原諒。

買了一個最便宜的骨灰盒將何誌成收斂好,骨灰安放的地方又成了難題。

何樹不會把他帶回家,活著的時候都沒有回去,死了為什麽要去打擾他們母子?

其實何樹清楚,正常的做法應該是將他送回老家,安葬到爺爺奶奶的墳旁。

可何樹根本就沒有去過爺爺奶奶家,隻有小時候,腿有殘疾的爺爺來市裏看過他一次。

何誌成發達之後,就沒有回去過,爺爺奶奶死後,他也跟老家那些窮親戚斷了往來。

現在何樹就算願意送他回去,都找不到地方和人。

最後,何誌成的骨灰,隻能暫時寄存在火葬場…

從火葬場走出來,何樹回頭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煙筒裏飄出的不知是誰的魂魄。

人這一輩子,無論貧窮富有,好壞善惡,最終都將化為一捧灰,一縷煙。

這一刻,何樹對何誌成的那一點骨血親情也好,恨意也好,都隨風徹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