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為什麽騙我

寧小花入獄,肩頭落一個“暴”字,這壓根就不是陳家辦的事,和陳家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背後做這一切的,是張家。

一月,陳家少爺陳才哲迎娶寧小花,被彭宇劫了花轎,暴打一頓。此後陳家斷了想要利用寧小花成為寧家姑爺的想法。

五月,寧小花因為暴力打傷張子川而入獄。

同時,張家少爺張子川身受重傷入山尋神醫,偶遇彭宇一夥,將他扒幹淨衣裳掛在樹上,張子川因此遇到彭興州。

那時,他不言語,大概率是沒有想好怎麽應對,也不知道彭興州和彭宇不對付,害怕暴露。

“他鼓動你去劫獄,很有可能是想要獨吞寧家懸賞的那筆錢。”李妍看著彭興州,“生死不論,能換一千兩銀子,這對普通人是多大的**。”

自知被人蒙上雙眼當了一回冤大頭的彭興州,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連聲歎息,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

“彭宇去年四月突然找不到寧小花了,他幾乎將柳河翻了一個遍,後來他就拖我們家幫他洗一個身份,獨自去了蜀州。”陳才哲搖搖頭,“我這兄弟什麽都好,就是過不去情關,他連整個柳河都不要了,山寨一把手的位置也拋了……這倆月我偶爾能收到他從蜀州托人送來的書信,都是在問寧小花回來了沒有。”

“寧小花死了。”李妍直言,“死後被人斬掉了頭。”

陳才哲愣了。

“我們會給彭宇帶封信,讓他別回來,就在蜀州寧家等著,那凶手提著寧小花的頭,應該已經在去換懸賞的路上了。”

那之後,陳才哲花了很長時間才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他跪在地上,忽然抬頭:“那個,我要是作證的話,能不能念在我態度好的份上,早點送我回去?”

李妍挑眉。

她背手而立,頭一回聽到這種要求。

見眾人不語,陳才哲有理有據地解釋:“我殺的那個千術師,他手裏說不準幾十條人命,他還勾結土匪拐賣姑娘……”

“還幫陳家放高利貸,收不回來就要將人全家變成奴隸侵吞土地田宅。”李妍邊說,邊從一旁彭興州送來的箱子裏,拿出一大把地契房契,“還幫陳家打著押鏢生意的旗號,打劫過路的鏢車,侵占不少珠寶玉器。”

陳才哲詫異地望著她,嘴皮子上下一碰:“那怎麽是幫陳家呢!我們是良民,我們也是受他威脅!”

“哦?他怎麽威脅了?”李妍不急,她轉身坐在箱子蓋上,“不是你和你爹說如果他們不幫忙,就要殺了王士昭,然後把這罪過算在他們這一眾土匪頭上麽?”

她雙手抱胸微微笑起:“怎麽事到如今,倒成了你們要挾他們了?”

陳才哲仍舊詭辯:“話不能這麽說啊,家裏的事情我又不能做主,那都是我爹他們幹的,我什麽也不知道啊!我就隻是偶然路過賭場,在裏麵裏殺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千術師,純粹是為民除害,應當褒獎。”

乍一聽還挺唬人的。

李妍點頭稱讚:“你人還怪好嘞,還為民除害。”

她冷哼一聲,抬頭望向門口。

秦尚始終安靜地站著,他撚著手裏的佛珠,淡笑不語。

目光卻一刻也沒從李妍身上挪開。

那股充滿懷疑與打量的目光,讓李妍本能地覺得不自在。

她擺了下手,直言:“事到如今,相信秦大人會秉公處理的。”她拍了一下身旁箱子,“這些物證,也請秦大人一並帶回。”

“哎!”彭興州猛然坐正了身子,他剛想開口,就見李妍警告一般望著他,搖了搖頭。

彭興州不解,但仍聽話閉嘴。

滿院子堆放的物件,除了陳家直接涉案的罪證,都算贓款髒物,理當收繳。

可秦尚站在原地沒動,他手裏的念珠往下走了一顆,麵頰上仍舊笑意盈盈,一時讓李妍琢磨不出他的意圖。

直到沈寒舟伸手敲了兩下李妍身後的箱子,輕聲道:“抬走吧。”

秦尚這才動彈了下,收起佛珠。

他身後進來不少人,舉著火把將院子照得通明。

等所有的箱子都陸陸續續搬走,秦尚才將陳才哲再次押進囚車。

“足夠了麽?”李妍在他轉身之前問道。

秦尚有些驚訝,點了下頭:“足夠了。”

李妍頷首淺笑,福行禮:“恭送大人。”

直到秦尚那一隊人馬消失不見,彭興州才像是丟了魂,癱在輪椅上:“哎呀,那些可都是大寶貝啊!”

“行了,和府衙對著幹肯定沒好事。”她安慰道,將懷中的那張契印拿出來,遞給彭興州,“喏,等陳家抄家清算的時候,你就拿著這個去要銀子吧。”

彭興州愣了下。

“雖然陳家大概率是給不出的,但好歹你能落個方便的宅院,比住山寨裏強。”李妍目光注視著彭興州,“如今江湖不比曾經,就算為你那好讀書的兒子著想,你也得慢慢換個身份了。”

彭興州沒說話。

如今大晉二百餘年,天下稱不上太平,但也絕沒到紛亂之時。

尤其是這幾十年,李清風身在廟堂,推行新政,百姓安居樂業,江湖的作用便越來越小。

除了崇尚武道的那些名門正派,在暗中保護天下和平,以自己的方式守護眾人的下八門,更無用武之地。

青州裏,飛龍山莊的千門人專注跑商,日日銷售的那些商品就夠他們費盡心力,哪還有空研究什麽詐術,做什麽局。

柳河縣彭家,傳承千年的盜門也是一樣的困境,人人有吃,人人有衣,大家都在追求人生的夢想與樂趣,沒人還會想要當刀尖舔血的義賊。

“幾十年前,你爹上京趕考,我送行時,看他像個笑話。幾十年後……原來我才是那個笑話。”

彭興州將契印收好,他低著頭,李妍看不清他的表情。

侍女們推著他的輪椅,慢慢走出小院子。

月光下,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那一瞬,李妍忽然感受到了。

有些不可抵擋的力量,正以摧枯拉朽之勢,重塑著盜門的前世今生。

她深吸一口氣,背手站在院子裏,與沈寒舟一起,沐浴在一片柔軟的月光中。

忽然,沈寒舟清冷問道:“你為什麽騙我。”

李妍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