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淵源
時至晌午,府衙二堂裏種的迎春花綻開笑容。
林建安和雲川去送兩人離開,屋內隻剩下秦尚與秦廣林。
秦尚從袖兜裏掏出一串手撚珠,指尖搓著黑色的珠球若有所思。
“看這樣子,是有內情。”少言寡語的秦廣林,看看府衙大門的方向,又轉過頭看著秦尚。
秦家是武勳世家,和李清風有些淵源。
當年他們被奸人陷害,生死之間,唯有還是戶部侍郎的李清風站出來質疑。
他頂著壓力,力挽狂瀾,不懼權勢,憑著自己的智謀為秦家洗清謀反冤屈,還反手幹掉了汙蔑的奸臣。
此時站在這的秦尚和秦廣林,就是冤魂兩隻。
這本應該是交好的契機,奈何大晉皇帝最恨結黨營私,一點苗頭都會被無限放大,所以為了不影響李清風仕途,秦家隻能明麵上站在他的對立麵。
一站就是十幾年。
“青出於藍,勝不勝於藍就不一定了。”他道,“主子將巡查一事交給你我,大概就是為了青州案。一來可能這背後有什麽關鍵線索,二來……應該是為了試試李妍。”
“啊?”秦廣林愣了下。
“愚笨。”秦尚歎息,手撚往下走了一顆珠子,“主子是要李妍她爹的人脈。”
秦廣林忽然怔了下,他眨眼,神情驚訝。
下一瞬,他撐大眼睛,仿佛打開了天靈蓋。
“那之後怎麽辦?就把他一個人放在青州?”
秦尚低頭想了片刻:“雖然主子向來有分寸……隻是他不會功夫,又手無寸鐵,一個人在這屬實太危險。這樣,你即刻返程回長安,避人耳目,讓大哥把暗衛送過來,在他們抵達之前,我暫且留在青州照應著。”
“明白了。”秦廣林點頭。
他轉身就走,三兩步飛身上了屋簷,留下身後秦尚滿臉凝重的呢喃:“李清風……李妍……”
從府衙門檻邁出第一隻腳,李妍深吸一口氣。
活過來了!
她繃了一個時辰,渾身上下都覺僵硬。
“李莊主足智多謀,林某欽佩。”林建安笑嗬嗬地看著她,“不管這案子能不能破,下月內人生辰,還請李莊主來小聚,品一品我府上十餘年窖藏的女兒紅。”
聽到窖藏女兒紅,李妍嘴角忍不住上揚:“既然林大人盛情……”
話沒說完,就覺得後背嗖嗖冒來一股寒氣。
她忙收了話音,換了一副麵孔,蹙眉擺手:“按理說小女不當推辭,但此事實是舉手之勞,您這般客氣,愧不敢當。”
“哎!莫要客套。”林建安回眸望了一眼身後,別有深意,“於公於私,你都幫本官解決了個大麻煩,就當是朋友宴請,別有負擔。”
林大人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就顯不知禮數。
李妍福身行禮:“那李妍恭敬不如從命。”
林建安笑容依舊,抬手示意她上車,末了還多說了一句:“第一現場的事情,府衙會盡快找到。雲捕頭會以拋屍點為中心,帶人挨家挨戶地摸。但鞭子一事……”
“大人放心,李妍有數。”她頷首,這才轉身。
就見雪白錦袍的沈寒舟,站在樹下,馬車邊。
晌午金色的陽光被葉子剪成碎片,肆意落在他身上。
他儒雅端方,卻威嚴難掩,就那樣安靜地注視著李妍,直到她走近,才抬手撩開車簾,伸手道:“當心腳下。”
他越是這樣,李妍越覺得要出幺蛾子。
想到方才的女兒紅,手搭上他掌心的一瞬,忙低頭解釋:“林大人是知府啊,不好拒絕。”
剛說完,沈寒舟掌心猛然一收,握著她的手彎腰抬頭:“上車。”
話音如常,聽不出情緒。
李妍看著馬車裏黑洞洞的樣子,又瞧瞧金字的府衙匾額,再看沈寒舟笑眯眯的眼眸,欲哭無淚。
怎麽覺得自己剛出虎穴,又要入狼窩?渾身都不踏實。
馬夫一聲“架”,車子吱呀吱呀響起,往海西樓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撩開車簾一角,目光一直盯著林建安。
林知府來青州這麽久,李妍和他打交道不多,對他的了解大多是側麵的。
比如他能四兩撥千斤,讓幾代人都一毛不拔,也不把奴隸當人的商賈權貴的腦子裏,有了施舍窮人,接濟窮人是人上人的概念,還讓附近山賊土匪,看在他的麵子上竟真的安生不少。
整個青州鮮少發大案,家家安居樂業。
這次無頭屍出現,會在百姓心中掀起軒然大波,也正是因為青州四五年都沒出過這麽惡劣的案件了。
習慣了平靜日子,忽然被一顆石頭激起千層浪,餘波持久悠長。
“你說他是為什麽呢?”李妍目不轉睛,“比起找我,不如報給皇城司,他們是專業的,比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好使。”
沈寒舟坐在她對麵,沒開口。
“之前我曾推測,這案子背後應該是有林建安不想牽扯的勢力,他需要我介入是因為他不好出手。但現在京察來了,這燙手山芋就有了完美的接手人,他為什麽不把案子全部交給京察?”直到看不見林建安的身影,李妍才放下車窗簾子,收回視線。
“都察院巡查百官,每三年一次,一次最少半年。”沈寒舟道,“京察並不能在一個地方耽誤太久,權利給你,大概是因為他很快就要走。”
他這麽一說,李妍才恍然大悟。
她是土匪,對江湖規矩了如指掌,但對朝堂官吏的規矩製度,一竅不通。
沈寒舟見她一臉“原來如此”,有些詫異:“他們是山莊自己人,為何連這些事情也沒有告訴你?”
李妍頓住。
她腦瓜子轉了好幾圈,拿出一副坦誠模樣:“秦家兄弟是我爹安插在京城的,他們家十幾年前被人扣帽子,差點背著謀反的罪名滅門。那時候我爹是戶部侍郎,就覺得忠臣武將在這個重文輕武的大晉太難得,就費了些功夫為他們翻案,將一家人都救了。”
“但是朝野之上風雲詭譎,當今聖上最討厭臣子之間拉幫結派,秦家為了不阻礙我爹仕途,就故意同他走得遠很多。”她抬手指著馬車後,“時至今日,他們依然不能和我們走得太近,以免引人非議。”
沈寒舟邊聽邊點頭:“我明白了,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他們是京察,也並不知道他們會來,隻是這幾日他們抵達青州之後才確認?”
“是的。”李妍說這兩個字時,努力不讓自己的心虛透出來。
她每次忽悠沈寒舟都會產生負罪感,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生怕被他察覺。
別看他一身書生氣,卻出奇地敏銳。
就見他伸出右手,直衝李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