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血魔令

半月後。

摩崖坊市,春風茶樓。

茶樓今日閉館,據說是被坊市中一位大人物包場,隻有得到邀請的修士才能入場。

這種事在摩崖坊市時有發生,倒也沒有引起多少注意。

摩崖坊市獨特的規矩使得這裏的地下交易十分猖獗,甚至到了光明正大的地步。

一般人都不會因為好奇心去探究什麽真相。

除非是打算一輩子不想出坊市了,否則極為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這也是為何真魔會將據點安置在坊市中的原因。

待到晌午時分,茶樓中的客人陸續到場,在門口負責迎賓檢查的正是那日接待餘閑的陽光大男孩。

他臉上掛著明朗笑容,眼神清徹,任誰見了也不會將他與魔修聯係在一起。

但他確實是個魔修,還是個老魔頭的徒弟。

劉星踮起腳,伸長脖子向前方看了看。

那個仿佛噩夢般停留在他記憶中的身影並未出現,他不禁心生疑惑。

難道那位真君前輩不來了?

又等了一會兒,再沒有人進場。

劉星隱隱埋怨的同時不自覺鬆了口氣,暗道這些魔道老怪物就是喜怒無常,動輒毀諾。

這樣的魔道作風又怎麽打得過玄陽宗這樣的名門大派。

難怪玄陽宗出動一個誅魔小隊就將他們追殺得死去活來。

劉星關上茶樓大門,退回樓內。

門口處一道陣法光輝閃爍,又有禁製符號閃現,這是對內的預警也是對外的警告。

……

茶樓內部。

眾多看似平平無奇的客人圍繞著茶樓天井,各自找位置坐下。

除了同行之人,基本上都是間隔而坐,一人一桌,帶著些許防備的味道。

那日正氣坊的魔道老者走上茶樓說書先生的台子,環顧四周一圈,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

“諸位對老朽應當不會陌生,規矩也就不必多說了。交換會中,老朽作為真魔會代表,代為擔保。

但今日在舉行交換會之前,容老朽為大家介紹一位前輩。”

正在角落站著,充當侍者的劉星聞言,心中驟然生出不安。

他抬頭看去,就見隨著他師父的介紹,高台上忽的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

男子身著青衫,鬢角微霜,神情隨和,就如同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儒雅中又帶著點迂腐氣。

男子的麵容陌生,卻給他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和恐懼。

“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劉星的雙腿在不自覺顫抖。

這是對於強權者的畏懼,對於力量的敬畏。

其實餘閑此刻並未展露任何力量,但他已經自己嚇住了自己。

台上,餘閑此時不複初來坊市的狂傲姿態。

反而他在摩崖坊市待了半月,意外的發現坊市的秩序竟格外得好,無愧於和平坊市的外號。

那些據說在外無惡不作,窮凶極惡的修士在這裏都收斂了氣勢,扮演起好好先生的角色。

摩崖散人不在乎受他庇護的修士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正道修士還是魔道修士。

反正到了他的地盤就得守規矩。

所以外界難得一見的魔道修士在這裏似乎稀疏平常,還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街頭賣茶葉蛋的老嫗,案頭上提殺豬刀的屠夫,街麵賣豆腐的豆腐西施,睡在街角,遊戲風塵的老乞丐,台上唱戲的戲子名角……

旁人看不出他們的底細,但在他的元嬰神識下幾乎無所遁形。

高階修士對於低階修士的碾壓是全方麵的。

一般隻比較戰力方麵,是因為戰力是最容易看出來的標準。

這些修士除非是和他一般,喪心病狂地將斂氣術這種輔助法術修煉出了金丹神通,才有可能在元嬰真君麵前隱藏自己。

這裏的大部分魔道修士修為都在築基境界,金丹和練氣的修士反而稀少。

畢竟魔道功法講究速成,要一輩子在練氣境界打轉,那就白修煉魔道功法了。

但一旦修行至築基修士,魔修就不太好隱藏自己。

因為到了這個境界,再修行魔功就不是小打小鬧,動輒可能就需要數百上千人作為祭品。

自然而然就引來了正道宗門的注意和追殺。

所以魔道築基修士逃到摩崖坊市是最多的。

而能夠在外界環境中修煉到金丹境界的魔修又有不同,他們有著一套切實可行的隱藏方式,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會暴露。

像魔災的大部分幕後推手就是魔道金丹。

因為他們平日裏隱藏得太好了,發動之時自然防不勝防。

餘閑一向講究和光同塵,實地考察半月,也就收起了自以為的狂拽酷霸的魔道作風,氣質變得儒雅隨和起來。

但他的做法卻是霸道至極,強橫的神識風暴掃過全場,肆無忌憚地展示著元嬰真君的實力,嘴上的語氣淡淡。

“你們可以稱呼本座為血魔老祖。”

“本座聽聞本地道長魔消,我等魔道修士好似過街老鼠,竟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心中實在氣憤。

所以本座打算給本地魔道一點點希望。”

一眾修士緘口不言,不敢應和也不敢反對。

前輩的確是前輩,打不過也的確打不過,但說什麽給魔道希望就純粹是搞笑的話。

在場的人誰不是見慣了人情冷暖,否則誰傻到在正道的地盤做魔修,大部分人還不是沒選擇。

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便是身邊人的善意都要加以揣摩,何況是個陌生的前輩高人。

魔道修士向來都是損人利己,從未聽過什麽高尚助人的風格。

餘閑見狀,不由暗自搖頭。

果然這群家夥就是比普通修士難忽悠。

還是大同會的信念口號更加吸引人,直擊人的內心美好,哪怕不相信,但總覺得試試也沒壞處。

不過他也沒在乎他們信不信。

他要做的事就是願者上鉤,再搞幾個托出來,人心的貪婪就會自動讓人送上門。

“本座要尋有緣人賜下無上血道,今日本座來到此處,便是尋訪有緣人。”

說著,餘閑隨手一拋,便有三枚血紅玉符懸浮半空。

“那個誰。”

真魔會的老者憋屈地站了出來。

“晚輩在。”

“此令一枚交於你手,就算這些時日你為本座做事的報酬。剩下兩枚拍賣所得靈石留存你處,本座得閑了便來取。”

餘閑身形在台上緩緩淡去,一如出現之時。

“得血魔令者,可持之尋到本座得賜大道,為本座記名弟子。”

淡淡的聲音回響在虛空之中。

空氣忽然變得安靜。

而後就是略微急促的呼吸聲響起,眾多熾熱的目光盯著半空中懸浮的三枚血魔令。

哪怕明知道這玩意是毒藥,但血魔老祖離開時的最後一句話對於眾人來說仍由無窮的吸引力。

什麽得賜大道,他們不相信有這種好處。

但記名弟子的**他們受不了。

一位魔道真君的記名弟子,哪怕是金丹修士也得給個麵子吧,他們有了這層身份,就是有了一層護身符。

哪怕是被真君提點幾句,可能今後的修行就少走幾十年彎路,要是再隨便賜點寶物,更是一輩子受用無窮。

沒有傳承師門的痛苦,隻有散修才能懂。

而他們付出的是什麽,最多不過就是這條性命。

若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心,那還修個屁的魔道,凡是魔修,多半是劍走偏鋒之人。

老者神情一呆,怎麽也沒想到餘閑所謂的拍賣會就是拍賣三塊令牌。

自己什麽好處都不要,哪有這樣的魔修?

不對,這因為這樣才是魔修。

魔修本就是喜怒無常,不走尋常路之人,修為越高,性情就越是古怪。

而且從剛才那位前輩口中的隻言片語可以推斷,此人竟不是本地魔修,而是外來修士。

當然,也可能是故意混淆視聽。

但他竟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這可是有機會得到一位元嬰真君的傳授指點啊,哪怕他已經是金丹修士。

但正是因為金丹修士,才更加希望有人為他指點迷津,看清前路方向。

況且不是有三塊令牌麽。

先推個人出去試試看,真見了好處自己再上就行了。

“咳咳,前輩所言,老朽不敢違背,這

老者渾然忘記了對餘閑初見時的羨慕嫉妒恨。

說著,老者伸手抓下一枚玉符,收入囊中。

然後他又迅速說道:

“剩下兩枚血魔令現在開始拍賣,有沒有人出價?”

現場眾人權衡利弊,一時竟無人應答。

老者不待眾人反應,便語氣極速道:

“前輩是老夫請來,這令牌不能流拍,老夫出一萬靈石買下這兩枚血魔令。

有沒有人加價?”

“好,沒有的話,老夫宣布成交。”

老者再次去抓令牌。

嗖!

一枚小巧的飛劍劃破空氣,差點削去老者的整個手掌。

“屍老魔,你未免太貪心了,前輩可是說了,這令牌價高者得,你一萬靈石便想拿下嗎?

我出兩萬!”

“三萬!”

“十萬!”

“二十萬!”

……

見老者如此熱忱,茶樓中幾位金丹修士反而來了興趣。

他們不一定要自己用這枚令牌,但也可以給別人用,左右不過是損失幾十萬靈石而已。

對於一位金丹真人來說,這點靈石不算什麽。

最終兩位令牌被分開拍賣,以二十萬和二十五萬靈石成交。

坊市中一份秘境的資格信物都動輒數十萬靈石,相較而言,這個價格可謂白菜價。

但正因為是魔道真君,誰也不知道得到令牌是福是禍,價格自然上不去。

有了三枚血魔令珠玉在前。

剩下的交換會如期舉行,但眾人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空氣中回**著神識的波動。

顯然不少人已經等不及離開,就私下串聯起來。

但這一切已經與餘閑無關。

餌料拋下,剩下的就是願者上鉤。

……

兩個月後。

一座荒野小山。

一個穿著獸皮背心,好似野人的青年從林間抓著藤蔓**出,輕盈地落在地上。

他身上的血腥氣很濃,又帶著些許腥臭味道。

他名為費益,一名築基魔修,野人裝扮隻是為了隱藏他修行的功法氣息。

作為一名修煉血魔道的魔道修士,卻又無緣得到化血魔功這樣的高階魔功,修煉的是如同魔血訣一般的低階魔功。

所以練功方式頗為野蠻原始,長年累月下來,身上自然就帶有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像他這樣的修士走到正常的城市去,實在太過惹眼。

所以他幹脆生活中原始叢林之中,平日茹毛飲血,以原始野人的生活習慣掩藏自己。

費益從懷中摸出一塊晶瑩血紅的玉符,嘴上喃喃道:

“若這血魔令真如傳說中所言,那也合該是我費益的機緣到了。”

不知什麽時候起,摩崖坊市附近的魔道修士群體中就流傳起一則傳言。

據說一位魔道真君遊戲風塵,來到此處,見魔道勢微,心血**賜下三枚血魔令,要招收三位弟子,傳其功法和法寶,重振魔道雄風。

費益本以為這種傳言離自己太遠。

沒想到他一日在樹洞中練功,就見天上有兩位築基修士為爭奪一物大打出手。

他在山林生活日久,加上修行血魔道功法,氣息早已改變,就與野獸無異。

那兩人各自提防對方,竟一時沒有注意到他。

而且兩人實力相當,彼此久攻不下。

就在兩人兩敗俱傷之時,他猛然從林中殺出,結果了兩人性命,從兩人手中奪得寶物。

而這寶物,正是血魔令!

費益舉起血魔令。

就見血魔令上忽的閃爍起一陣光輝,而後脫手飛出,印在不遠處的虛空之上。

而後空氣**漾,一道透明的門戶洞開,好似巨獸張開了大嘴。

臨到最後一程,費益也不再猶豫,一躍飛入門戶,就見世界大不同起來。

這荒野山間竟還藏著一片血海。

他一入門戶,就跌入血海之中,以他築基中期的實力居然無法在血海中生存,稍一碰觸血海之水,就仿佛墜入火山熔漿之中,體表傳來陣陣刺痛。

空氣中更是存在著一股沉重的力量,以他築基境界,竟是不能飛行起來,隻能沉淪往下。

“難道所謂真君傳法隻是一個陷阱?”

費益的身體漸漸被海水覆蓋,不由絕望起來。

他過著茹毛飲血的野人生活,辛苦修行這麽長時間,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就在此時,那枚幫他打開門戶的血魔令出現了。

血魔令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生出一道血色薄膜,血海海水竟在周身自動避開,前麵更是自動生出一條路來。

費益麵露驚喜之色,順道前路奔跑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費益身軀已經麻木,再度感到絕望之時,終於遠遠看到了一座海島。

島嶼暗紅,滿是血色石塊,不長一點草皮,滿是蠻荒原始的氣息。

他挪動著身子,一點點爬上了島,口鼻間卻傳來一股泥土的芬芳氣。

他抬起頭,哪還有什麽血海島嶼,麵前隻是一棵普通的野梨樹。

樹下站著個中年儒士。

儒士摘下一顆野梨,正要咬下,見他看來,停住動作,而後便將手上梨子伸了過來。

“你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