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錯誤的時間

餘閑從林府離開時,神情很是意外。

他本以為自己的拜訪會是林家的甘霖,能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結果林宥這位林家家主麵對他,卻已然是一副躺平,無欲無求的態度。

林家被查稅?

應有之事,上陽城的安寧離不開真人的庇佑,為真人交稅,是林家的榮幸。

被針對?

沒事有的事,那是因為林家做得不夠好,不夠對,對審查還抱有僥幸之心。

從今以後,林家必定嚴抓規矩,絕不漏交一塊靈石的稅款。

全程突出一個情緒穩定,極度配合,一點都沒有三百年世家的傲氣。

餘閑不明所以,又不明覺厲。

不過他倒是無所謂。

既然林家服輸,那就再磨一磨。

畢竟作為主管部門,想要抓點小辮子還不簡單。

就算林宥再怎麽對底下人強調規矩,事情都得底下人去做,難不成個個都是視靈石如糞土的死忠。

到時候隻要底下人犯錯就能無限製地追究林家的責任。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都是趙詩雯在做,就算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他一句不知情就能把鍋全甩了。

另外,餘閑想要的千年靈藥的信息也得到了。

那株千年份的紫金肉蓯蓉乃是林家先人當年深入萬妖山脈僥幸所得,回返家族不久後就坐化了。

如果想要第二株千年靈藥,隻有深入萬妖山脈。

屬於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上陽城修仙界高階資源匱乏,築基修士在前期修行還成,到了築基中後期,整片地域裏都沒了可持續產出的資源。

大部分修士隻能自謀前路。

而坐落在一旁的萬妖山脈就是最好的寶庫。

雖說上陽城隔壁的萬妖山脈隻是一個小小支脈,但怎麽說也是擁有三階妖王生存的地方。

就算是一些邊角料,滿足幾個築基修士的修行還是不難的,更別說還有一頭頭二階妖獸。

那都是令人心動的修煉資源。

就是……死亡率高了些。

比如餘閑遇到過的第一個大高手薑老祖,遺物中就有一張疑似萬妖山脈的藏寶圖。

餘閑懷疑他的傷勢就是在萬妖山脈中造成,才讓他撿了便宜。

有前車之鑒在此,餘閑自然不會親身冒險。

所以他準備懸賞尋藥。

總有不怕死的修士在,他出得價錢高一點,總有幸運兒會心動的。

……

第二天,餘閑就在稅務司內部小範圍懸賞,以築基丹換指定的幾種千年靈藥,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自從吳家與餘總管達成了深度合作關係,便開始深度管控築基丹的流出。

市麵上即便還有一些能夠煉製築基丹的煉丹師在,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丹陽真人離開後,築基丹的幾類特殊材料就開始短缺。

這些材料以前都是玄陽商會收割上陽城修士的大鐮刀,但現在讓人割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今還能產出築基丹的原因,還是因為各大世家和市麵上有一些存貨。

眼見補充困難,大家自然選擇能夠穩定煉製築基丹的吳老祖和駱涵兩位丹師。

其他煉丹師水平不穩定,以前還能給他們試手煉丹,現在炸爐一次都會讓人心中滴血。

在這種背景下,每一顆築基丹的價值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消息慢慢傳出之後,即便是一些築基修士都要心動,尤其是那些年近大限的家族築基修士。

對此,餘閑是管殺不管埋。

反正有靈藥,就有築基丹。

沒有靈藥又想要築基丹,就乖乖給稅務司幹活。

在稅務司表現優秀的兩個臨時工提前轉正,並且其中一位成功突破築基之後。

如今稅務司的臨時工崗位已然獲得了極大的市場認可。

坊間紛擾間,餘閑靜待花開。

就這般,兩月功夫一晃而過。

這日。

餘閑剛剛從乙字二號洞府與駱涵深入交流歸來,自覺煉丹水準再有提升,就感覺府邸中氣氛不太對。

以往守在門口準時準點迎接他的阿喵這會兒不知所蹤。

府中侍女更是噤若寒蟬,以往碰到他恨不得整個人貼過來,現在見到他就像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餘閑知道,房子的女主人回來了。

果然。

當餘閑走入後宅,就見到俏立門口,朝他淺笑嫣然的玉蘭,以及身後站在樹下,隻以背對著他的陳伊。

還有角落裏探頭探腦的阿喵。

它一會兒看看女主人,一會兒看看男主人,眼中浮現出人性化的戲謔味道。

那架勢就差小板凳和瓜子了。

對此,餘閑隻是臉上笑容浮現,朝著玉蘭張開手。

“這麽長時間不見,還不快過來給我抱抱。”

玉蘭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眼陳伊,眨眼就飛奔而至,朝著餘閑送上了一個八爪魚似的擁抱。

“相公,我好想你。”

玉蘭趴在餘閑懷中,小臉如貓兒般蹭了蹭,聞著熟悉的氣息,兩年未見的些許生疏感頓時煙消雲散。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餘閑分開這麽長時間。

但在這個令人安心的懷抱中,她又感覺什麽都沒有變。

餘閑則托著輕輕掂量了下。

“不錯,沒瘦。”

“相公……”

玉蘭嬌嗔一聲,臉上紅暈隱現,提醒道:

“還有小伊姐呢,她也很想你。”

餘閑放下玉蘭,慢慢走到陳伊身後,直接將人擁入懷中,下巴輕靠在其肩膀上。

“怎麽了?都老夫老妻了,還放不開嘛。”

陳伊整個人倒在餘閑懷中,眼睛閉著,嘴裏呢喃道:“我身上的禁製解不掉。”

餘閑嗅著陳伊的發絲,懶洋洋道:

“沒關係,隻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真的夠了嗎?”

陳伊轉過身,正麵對著餘閑,眼睛已經睜開,清亮透徹。

“伱又找了一個女人,還讓她住進了家裏?”

餘閑坦然承認:“不錯。”

“不是玩玩?”

“她叫駱涵,已經是我的道侶,與你們一樣。”

陳伊神情一黯,好像問餘閑,也好像在問自己。

“為什麽你要這麽貪心?”

餘閑臉上笑容慢慢收斂,輕輕放開了陳伊,頗為認真道:

“我一直如此貪心。”

陳伊微微仰起頭,清冷的目光直視餘閑的眼睛。

“或許是久別重逢的歡喜蒙住了我的眼睛,這兩年與你分開後,我在山上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如果我能夠解掉禁製,將自己再一次完整的交給你,那麽你以後就隻能是我的,最多最多再加上一個玉蘭。”

“可是我做不到。”

“曾經我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你的荒唐和風流,無視你的花心。

哪怕我知道這是在欺騙自己。”

“但我發現當我知道又與別的女人親熱甜蜜時,我的心中會有怒,有怨,有恨……

我無法做到如玉蘭一樣溫和寬仁,對你萬般包容。”

“對於我而言,愛就應該是自私的,是獨占的。”

“餘閑,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餘閑陷入了沉默。

他沒想到兩人的矛盾會來得這麽快,大概是駱涵的出現催化了這個速度。

齊人之福不是那麽好享受的。

就如陳伊剛才所說,愛是自私的,是獨占的,這一點不管對於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

就像他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人跟第二個男人好。

玉蘭能夠容忍他的身邊出現一個個不同的女人,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拴不住他的心。

所以她甘願化做一個無言的港灣,隻是靜靜等待。

但陳伊不同。

曾經的陳伊弱小無助,在危險的福王府中,隻有他才是依靠,無論他做什麽,都仿佛是天經地義的。

但現在的陳伊是萬眾矚目的天才,是實力遠超他的金丹真人,是他原本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人物。

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不會因為個人情感而發生改變。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是一國實權公主的陳伊下嫁給身為地方小財主的他。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怎麽可能呢心甘情願地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但是……

他又怎麽可能是為了一棵樹就放棄整個森林的人。

“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餘閑露出苦笑,果斷把自己放入受害者的角色。

霸道總裁回家鄉與白月光了結夙願,發現白月光變成了衣服上的飯粒,決定給一筆錢打發她。

嗯,劇情發展合乎邏輯。

餘閑表示很讚。

他就算想要和陳伊分手,也是不可能主動甩了人家的,否則就算陳伊不動手,他也會分分鍾被大舅哥砍死。

但現在如果陳伊主動提出來。

那就完美符合當初他和大舅哥暢想過的發展劇情。

到時候以大舅哥那簡單的腦子,隻會對他更加愧疚。

果然,就見陳伊搖頭道: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們該分開一段時間,有一些問題,我還未考慮清楚。”

一旁的玉蘭麵色惶恐,死死咬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又不敢隨便插嘴。

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明久別重逢,該是高興的時候。

餘閑的手不自覺顫抖了下,身體也出現了小幅度的顫栗,但很快就被掩藏。

“好,我尊重你的決定。”

他竟是在此刻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看起來卻格外憂傷。

“我偶爾會想過天空的飛鳥,和水裏的魚,能夠相愛嗎?”

“即便相愛了,他們又會有怎麽的結果?”

“無論是鳥入了水,還是魚上了岸,等待他們的都是悲劇。”

“陳伊,你太完美,太強大了。況且你不是賣弄歌喉的黃鸝,而是搏擊蒼穹的雄鷹,你的目光在天上,是整個世界。

而我隻是水裏一條隨波逐流的小魚,每天能吃些蝦米就足夠開心了。”

“我想這就是你師父願意讓你回來的原因,你我之間的差距會讓彼此的感情變得無比脆弱。”

“但我不會怪你。”

“因為你是對的,對於你來說的一場小風波,對於我來說可能就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大風暴。”

“不怕你笑話,在得知你現在的身份後,我不是高興,而是惶恐,害怕哪一天你師父會忽然出現在我麵前。

說我勾引了她徒弟,要把我一掌拍死。”

“所以……”

餘閑強笑道:“我會好好修行。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追趕到了你的腳步,我能夠堂堂正正站在你麵前,與你並肩。”

“我希望到時候你能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你重新追回來。”

“現在的話,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陳伊不由心中悸動,長久以來困惑她的問題竟在此刻遭到了解答。

沒錯,她與餘閑之間的矛盾從來不是他的風流花心。

以前的她可以接受餘閑的風流,為何現在就無法接受。

隻是因為她變強了。

她覺得自己理應享有一份獨屬的愛情。

所以即便一時沉迷在餘閑的甜言蜜語下,可一旦回到現實,看到餘閑懷中抱著別的女人,那種割裂感就會生出陣陣迷茫來。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愛情嗎?

如果餘閑實力足夠強大,她不會像現在一樣不甘和鬱悶。

不過可惜了。

他永遠追不到自己。

陳伊心中暗歎一聲,卻是說道:

“你我現在的差距的確頗大。但我不在乎這個,隻要你答應我今後陪著……”

說著,她突然頓住,笑了起來。

“我陳伊什麽時候變成這麽扭捏之人,要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乞求一份愛情回來。”

“餘閑,你說得不錯。

飛鳥與魚不會相愛,那我就等著你魚躍龍門,化身真龍之時,到時候我便是依附在你身邊的小鳥雀。”

“至於現在,你我隻是朋友。”

陳伊上前一步,輕輕環住餘閑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胸膛,眼角不自覺流下了一滴淚。

“這是朋友臨別前的擁抱。”

餘閑身體僵住,待到回過神來想要給陳伊一個擁抱,卻發現身前的人已然變成了殘影,原地空留著一個被盤出琥珀色的黃皮酒葫蘆。

餘閑抓住酒葫蘆,就感覺到裏麵蘊含的力量好似山海一樣龐大,忽的有些悵然若失。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劇情,為何有點傷心。

陳伊太強了,他現在把握不住。

在她身邊,就意味著永遠存在壓力,還有可能來自玄陰宗的背刺……

偏偏他又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給陳伊當個賢內助,安心吃軟飯。

偏偏陳伊又不是戀愛腦,不會因為愛情就無腦地服從他,遷就他。

隻能說兩人在錯誤的時間相遇。

如果再等二十年,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相公,你看!”

身邊傳來玉蘭的驚呼,餘閑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剛才陳伊身後的大樹,樹葉簌簌而落。

若是細看的話,就能發現每一片樹葉都變得支離破碎,隻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住。

待到落地後,樹葉便好似光影一樣消散,徹底碎成了齏粉。

氣氛忽的變得憂傷起來。

餘閑搖了搖手上的酒葫蘆,發現裏麵竟還有水流激**的聲音傳來。

他拔開瓶塞,就聞到一股濃鬱的酒味。

入口綿柔,帶著一絲絲微甜。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女帶著笑意偷偷將一壺酒倒入酒葫蘆,帶在身邊日夜釀藏,幻想著與情郎相會時,兩人共飲下一杯合巹酒的場景。

“會有機會的。”

餘閑按住瓶塞,默念一聲。

昨晚著涼了,今天一整天嗓子都咳得難受,加上這一章處理得比較艱澀,一直卡著,隻能寫這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