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奉天承運皇帝

魏彬有點心虛地應聲稱是:“宮中曆來並無定製,隻是太皇太後與太後居於仁壽、清寧二宮乃是成例……”

朱厚熜明白了過來,臉色微冷。

張太後耍這點小手段,是要為難他嘉靖嗎?

東西六宮是皇帝的後宮居所,把邵太妃安置在這是什麽意思?

朱厚照駕崩了,她的皇後迅速被安排去了另外一處太後居所清寧宮。

而輩分比張太後更高的太皇太妃邵氏,雖然從原本條件更惡劣的英華殿搬到了未央宮,並且美名其曰這裏是她原來的舊居,但規矩在這呢!

未央宮在內西路,位於仁壽宮的東北角。

朱厚熜兜轉一圈又回到了這裏。

在魏彬等人緊張的情緒中,朱厚熜先沒表示什麽。

到了未央宮門口,就見宮女扶著一個雙手張向門口的老婦人,她雙目無神地到處看,眼裏流著眼淚:“皇帝到了嗎?皇帝在哪裏?”

“祖母,孫兒在這裏。”朱厚熜趕緊走過去。

邵太妃淚流滿麵,雙手顫顫巍巍地摸著他的臉,又摸到頭頂丈量著他的個頭一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老人純粹至極的親情讓朱厚熜心裏也柔軟酸澀起來,扶著她的手慢慢往正殿中走:“祖母,孫兒現在回來了。再過不久,母妃和您的兩個孫女也要過來了,到時候都住在一起,您可以盡享天倫了。”

邵太妃隻是不停地留下喜悅的眼淚:“太好了,太好了……”

她依舊看著麵前的朱厚熜,但眼眸中沒有焦點。

邵太妃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但這三個兒子在成年就藩後如今已全部去世,孫子這一輩更隻有一個朱厚熜一個男孩。

也就在這種聽聞兒子一個個去世、孫子也一個個早夭的日子裏,往日的貴妃、後來紫禁城中的邊緣人邵太妃哭瞎了眼睛。

但她所剩下的唯一孫子,如今卻要登基稱帝了。

這種奇妙的命運,還有老太妃的真情流露,一時讓未央宮中其他的太監宮女們都感慨不已,又或者帶著別的目的跟著哭起來。

朱厚熜在未央宮多停留了一些時間,才在邵太妃的催促下離開了這裏。

“去吧,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有空了再來看祖母。現在好了,祖母吃的、穿的全都不愁,還能見到我的孫兒。”

邵太妃明明看不見,但現在終於幸福無比地笑起來。

朱厚熜離開了未央宮,心裏不太平靜。

說現在吃的穿的全不愁,隻怕之前有過愁的時候。

未央宮的情況看起來比清寧宮好不少,但那大概是因為之前就有朱厚照的後妃居住,一直有人維護的原因。

現在除了朱厚熜從安陸帶過來的宮女太監,張太後那邊也派了些人過來。

若不是他入主這宮城,邵太妃不可能有這種待遇。

盡管現在這份待遇很古怪,透露著計較與試探的小心思。

隻有這一趟後宮見了三個人,穿行在這宮牆之間,見到了此刻真切生活於此的人,她們的生活才在眼前鮮活起來。

未央宮兩個月前住的又是誰,現在又被趕去哪了呢?

“章奏,回頭你先到未央宮中伺候。”朱厚熜開了口。

“奴婢遵旨。”章奏一點都沒有不滿的意思,盡管會因此先遠離宮中那些顯要的職位。

說是去未央宮裏,但實質就是伺候皇帝真正的親人。

他明白王妃……不,太後一定會很快就到宮裏來。太妃和太後,怎麽可能一直住在這未央宮?

朱厚熜望了望不遠處的仁壽宮門口,一邊向奉天殿走去一邊詳細問起各個宮閣的名稱。

這一問之下,再抬頭望向不遠處華蓋殿之前的奉天殿,它顯然比自己記憶中的太和殿還要大得多。

原來此時的紫禁城,與後世自己所遊覽的故宮有不小的區別。

根本還沒什麽慈寧宮,乾清宮兩側既沒有倆處配殿,鼎鼎大名的養心殿也還毫無蹤影。

禦花園裏還有個不小的欽安殿,是供奉真武大帝的所在。

從入城開始,他這段時間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跑來跑去。

一到奉天殿,朱厚熜還在注視著這寬近百米、殿中需三四人合抱的巨大柱子,等在那的張佐就迎了上來:“陛下,閣老們把登基詔書改好送來了。”

朱厚熜拿著詔書,打開之後走往禦座認真地看了下去。

禦座被六根瀝粉金漆的蟠龍柱包圍著,殿頂的中央藻井處雕金蟠龍口中的寶珠正對著禦座,仙鶴、爐鼎和雕龍屏風環繞著金漆雕龍寶座。

看完一遍之後,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不愧是學問精深的大學士們。”

倉促之間,也難為他們迅速改了一版出來。既要滿足朱厚熜的意思,還得顧及登基詔書的嚴肅性。

魏彬跪在禦座下真心真意地說道:“奴婢叩謝陛下聖意垂憐。”

朱厚熜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朕也不是全為了你們,況且該改的,朕可沒有讓他們刪去了。你們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將功補過吧,外臣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陛下聖明,奴婢明白……”魏彬站了起來心中歎氣。

連楊廷和他們都節節敗退,魏彬等人已經不敢再多奢望了,保住條小命就好。

今天行殿之中陛下勢如破竹,不僅張太後已經領教了他的手段,魏彬他們同樣知道沒了自己三人遊刃有餘的空間。

張太後不是他的對手,那宮中哪裏需要他們這些老人?至於和外臣們對壘,新君必定還是用新人的。

“用印,開始吧。”

朱厚熜坐到了寶座上,目光遙遙望向殿內外已經站好的儀仗與百官。

鴻臚寺請頒登基詔書。

翰林院掌院捧詔交給禮部官員。

錦衣衛指揮使在午門接過了詔書,隆重地放置在了雲輿中。

登基詔書緩緩到達承天門,交給了負責宣讀詔書的禮官。

報時鼓再次響起,專門選出來的大嗓門禮官放聲朗誦。

“登極儀,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皇天之眷命,賴列聖之洪休……”

“……其以明年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與民更始……”

承天門外跪著的百官都在靜靜聽著隨後一條條被念出來的條款。

懂的都懂,這次的登基詔書,似乎不太一樣!

正德皇帝登基時,詔書中43條新政裏,13條是赦免寬宥,23條是厘清權貴擾民、節用,7條是舉薦人才、開放言路等。

這次的詔書卻是數大類,若幹小政令,有許多的用詞也很古怪,而且沒有將施行哪些條例說分明。

看似新政所涉之廣前所未有,卻又不甚明了,這分明是尚未議定的表現。

閣老們怎會擬這樣的詔書?還是說,天子另有想法?

不論他們怎麽想,登基大典精密地一個環節一個環節進行下去著。

等到禮畢,大明的第十一位天子終於正式登上了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