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憑欄處,瀟瀟雨歇
自從襄陽淪陷之後,大宋唯一能夠阻擋金人的天險隻剩下了長江。如果金人渡過了這一條天河,那麽憑借南方現在的士氣,絕對抵擋不住凶殘的金人。
武昌作為長江邊上最重要的城市,自然成了嶽飛駐軍的地點。自從上書《乞複襄陽劄子》得到了朝廷的許可之後,剛剛擴充了兵力,得到了牛皋、董先、李道等所部的嶽家軍跋山涉水,在金人涉江之前趕到了這裏。
武昌之名始於東漢末三國初,孫權為了與劉備奪荊州,把都城從建業遷至鄂縣,並更名“武昌”,取“以武治國而昌”之意。
這一座城市可以說是現今南方僅次於臨安的重要命脈了。在武昌,不僅僅能夠領略楚辭的浪漫,更能夠感受到往昔大宋的繁榮。造船、冶金、鑄造錢幣這三個產業代表著武昌的地位。不過最讓上層貴族,文人騷客在意卻是此地特有的一種貴重瓷器。
朝廷的懦弱衰敗,上層人士的奢靡享受,反而使得瓷器這一類產業發展到了巔峰。武昌的陶瓷名叫影青瓷,也叫映青瓷,其前身是青白瓷,其釉色青白淡雅,釉麵明澈麗潔,胎質堅致膩白,色澤溫潤如玉,所以有著“假玉器”之稱。
易安居士在《醉花陰》中有“玉枕紗窗”之句,玉枕指的就是青白瓷枕。
大宋開國初期的青白瓷並無花紋,以器型的規整和玉一般的釉質取勝。南渡以後,因為皇帝的喜好,它的裝飾開始更加的注重刻花,兼有印花、淺浮雕、鏤空、堆塑,色調雅致大方的青白瓷釉裏藏花,影青瓷器若明若暗,給人以無窮韻味。
現在姬博弈正在和劉海蟾一起坐在靠江的高樓上,品嚐著影青瓷所承裝的清茶。
白中閃淡青色,厚處閃深綠色,瑩潤精細,晶亮透徹,有晶瑩如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精美的瓷器。
青白如玉瓷器上,僅用梳篦式工具隨意在器皿上劃幾下,再在其上隨意劃幾個弧度,呈現出現了一幅洶湧澎湃的水波浪圖畫。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幾筆,卻給人一種雅致之感。簡練的構圖,配上碗中清亮透綠的茶水,在處於波瀾壯闊的長江岸上,讓姬博弈生出一種置身於廣闊天河的錯覺。
“道長乃是出家之人,飛以茶代酒,感謝道長和小道兄這一次不遠千裏而來!”
這一次,劉海蟾難得的換了一身正裝,蒼青色的寬大道袍穿在他三寸釘的身材之上,難得的有一種飄逸之感。當然了,與身邊的姬博弈比起來,他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出家之人。
俊美的麵貌,靈秀的瞳孔,修長的身材立足於黃鶴樓之上,在江風的吹拂之中,仿佛羽化的飛仙一般。
《指玄篇》的修行,讓姬博弈身上的氣質越發的飄渺。陳摶老祖親自撰寫的第一部經典,是作為他自身的悟道之基,行走坐立之間將天地山川的道韻融入自身。也許在武道修為之上看不出效果,但在心境上,姬博弈卻是越來越有一種“天人合一”之感。
每次看到姬博弈身上的道韻深厚一分,劉海蟾眼中的意味就越發複雜,這也是他唯一領悟不到精髓的一門經典,所以他隻能夠在遊戲紅塵之中保持自己的一份出塵心境,以此來磨練自身的道行。
光從賣相上來看,姬博弈就如同臨塵的仙人,浩浩乎如憑虛禦風,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所以這一次嶽飛特地款待兩人的時候,眼神總是不經意的看向是弟子的姬博弈。就算是整理了自己的儀表,劉海蟾那一股紅塵中摸滾打爬的假道士氣質依然清晰可見。久經風雨的將軍反倒是對於姬博弈驚為天人。
“元帥客氣了,你為了大宋江山粗布麻衣,縮食壺漿。老道我這點辛苦算什麽,現在大宋已經到了最為危急的關頭,身為漢人,在這個時候無論多苦多累都要堅持,隻盼此戰能夠收複河山,擊退金寇。”
劉海蟾自然也看出了嶽飛眼中的懷疑,要不是洪七信誓旦旦的對他保證,恐怕嶽飛早就將他當成江湖騙子轟出去了。這要是別的人敢這樣子懷疑他,老道士早就擺起臉色,起身走人了。但眼前這個麵白黑須,儒雅英氣的中年人,讓劉海蟾收起了自己的那一份傲氣,擺出了自己的真心。
“那麽,飛今後的安全工作就拜托道長和小道兄了,丐幫的兄弟為了救我,已經死傷了數十人了,就連洪兄弟都……”
嶽飛說道這裏,臉上浮現了一絲痛苦與怒火。顯然,對於那幾個投靠金人,刺殺行凶的武林人士他是動了真怒,正麵迎敵,他自問大軍在手,誰也不怕,但是那種見縫插針的詭異陰毒手段,卻讓他這個沙場豪傑十分的不適。再加上他每戰必親臨前線的習慣,給保護的工作增添了無數的難題。
“元帥又何必如此,丐幫的兄弟們之所以肯做到這一步,就是因為大宋最後的希望係於元帥身上,隻要大宋的河山恢複,那麽他們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不僅僅是他們,元帥手中的士兵,大宋的子民,包括我們這些修行人士,都已經有了這個覺悟。”
姬博弈說道這裏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心態越來越激**平和,這一世他已經做好了為了抗金而犧牲的打算。當他的大哥二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他就為了這一刻而努力,十多年的刻苦學習,不就是為了這一刻而綻放嗎!
“飛……愧不敢當……”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姬博弈,嶽飛總有一種麵對真修道士的感覺,心中在信服的同時還有著一種敬畏。大宋崇尚黃老道學,對於道士從小就有著一種尊敬,對於姬博弈這種明顯是真修士的道人,在某些地方甚至被當成了神仙一樣來崇拜。比如劉海蟾在自家的家鄉就被當成八仙之一來膜拜上香。
“如果元帥都不行的話,那麽整個大宋又能夠依靠誰來力挽狂瀾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姬博弈舉起了手中清亮透綠的茶水,在晶瑩如玉的青白瓷碗中,如同最純淨的翡翠一般。
“看,上天都在為了元帥這一次出征而顯靈了。”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姬博弈手中清透的茶水被他一下子撒了出去,從黃鶴樓的最頂層如同一道青白的匹練傾瀉而下。
同一時間,天空朦朦朧,積累了很久的陰雲終於釋放了自己的淅淅瀝瀝,轟鳴聲中,一道閃亮的霹靂斬開了烏黑的雲層,白色的電光之中,嶽飛驚駭的臉色清晰可見。蒙蒙細雨瞬間變成了磅礴大雨。
而就在轟隆的霹靂之中,一道雪亮的劍光從天而降,劈開了嶽飛頭頂的樓頂,向他直刺而來。另一邊,借著急驟的雨聲,幾隻精鋼製成的飛鉤無聲無息的抓住了樓邊的欄杆,七個身穿黑色水靠的漢子從長江中如同白鷺一樣衝天而起,手中的細長的分水刺泛著盈盈的青光,從不同的方位扔出,向著正中間的嶽飛刺去。
“好膽!”
麵對如此險境,嶽飛勃然大怒,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站了起來,就要拔出腰間的長劍迎敵。但就在這瞬間,劉海蟾眉頭一皺,一股渾厚純陽的氣勁將他往旁邊推了一步。
“哢嚓”聲中,三道淩厲的劍氣衝破地板,將嶽飛剛剛坐的木椅砍得粉碎。
連續三波攻勢,層層相扣,無縫無隙,就算是嶽飛身邊有著親兵的護衛,恐怕也是九死一生。更不用說現在他身邊隻有兩個人,最接近的護衛反應過來趕進來都要盞茶的時間。有這個時間,足夠三批殺手將嶽飛殺上兩次了。
雖然第一波刺殺因為嶽飛僥幸的移動了一步躲過了,但殺手們沒有任何的氣餒,立刻發動了第二波攻勢。四個劍客組成了一組,聯手之下,一波波的劍氣狂濤如同無盡江河一樣向著有些立足不穩的嶽飛湧去。另一邊,七個黑衣人再次扔出了手中的分水刺,交織成一道青色的大網,封住了嶽飛可以移動的所有空間。
這是絕殺,當世能夠有能力躲過這一波刺殺的人不超過五指之術,顯然嶽飛並不在其中。他雖然在排兵布陣上可以號稱當世第一人,但在單人搏殺之中,隻能夠勉強算得上一流。
幸好,在場有人有如此能力破局,最簡單,也是最粗暴快捷的以力破局。
紫色霞光閃過,如同驟雨之後的豔陽,姬博弈拿著青白瓷碗的右手指尖紫氣升騰,“乒呤啪啦”聲中,瑩潤精細,晶亮如玉的瓷碗碎裂成十幾塊,紫色氣勁卷著青白淡雅的碎瓷片如同離弦的利箭一般,砰砰砰的打向了所有刺客的額頭。
“撲拉”聲響,七個黑衣人直接被碎瓷片刺入了額頭,血花綻放中,身子被強大的力道帶飛到了木牆上,氣絕身亡。
四個劍客顯然要強上一籌,關鍵時刻揮劍自保,擋下了第一塊碎瓷片。但是強勁的力道讓其中三人拿捏不住手中的長劍,虎口滴血中棄劍爆退。而就在這時候,第二塊明澈膩白的瓷片到了,毫無阻礙的刺入了三人的額頭,再次擊斃三人。
最後一個顯然功夫最高,劍術卓絕,手中長劍轟鳴,與天上的霹靂交相輝映,揮出了一道霸道萬鈞的劍光,轟碎了碎瓷片的同時借著力道退出了閣樓,想要跳江而逃。
就在他以為自身逃脫的時候,一道紫色的人影出現在他的眼前,一隻瑩白修長的手掌帶著無上玄功印在了他的心口,無匹紫氣瞬間擊碎了他的護體劍氣,震斷了他的心脈。
將最後一個敵人擊斃之後,姬博弈從容的借著掌勁飛回了黃鶴樓之中。
青白道袍翻飛之間,長發飄逸,紫氣浩**之中,迎著停歇的驟雨,熏染出一道道七彩的虹光,如同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