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險象環生

斜穀關外。

營帳連綿,周人的營寨,橫亙了斜穀關道數十裏。

周人十五萬大軍北邊而來,若是算上隨軍民夫,甚至可以達到三十萬眾。此聲威之煊赫,簡直可以遮蔽日月,令乾坤失色。

陸淵站在關樓上,觀望著遠處的周人大營。

注視了良久之後,這才問道:“這是周人領兵的,是北柱國大將軍賀拔勝吧?”

旁邊跟著觀望的弟子楚維聽到,忙回道:“根據抓到的口舌審問,確實是此人。”

陸淵聽後,神色有些凝重:“這邊有些不好辦了啊。”

周國的北柱國大將軍賀拔勝,向為周人名將,隻出道以來,南征北戰,破敵無數,乃是如同越國白夢陽一般的軍神人物。

而且不僅領兵厲害,賀拔勝的修為也強,據傳已經快摸到先天第二境的門檻了。

以此等修為,絕非陸淵先前斬殺的歸連雲、張蟬衣之流可比。

若是正麵戰場與此人對上,哪怕是他,也沒把握能勝過對方。

‘這賀連勝為周人的北柱國大將軍,向來在周人北疆朔方郡一帶,與北魏打交道,堪稱中國的北疆神柱。

此次周人將他調來,作為這次漢中郡的南征主將,看來是真的被逼急了啊。’陸淵心中暗道。

周國地處雍州,占據了雍州大部。在雍州之北,則為兗州。

兗州之地,就如同雍、青、揚三州一般,同樣有著類似於周、梁、越的大國。

此國正是魏國。

因為地處接壤,又都為兩州大國,所以周魏之間,時常有著摩擦爭鬥,隔個十幾年就要來一場大戰,接連不休。

因此在周國北疆朔方郡之地,常年都要屯駐二十萬以上的兵馬,就是為了防備魏國。

在有這麽一個大敵的情況下,此時周國還把賀拔勝調遣而來,隨同的還有十萬北疆精銳。

從此便可看出,此次周人是真的急了。

為了取得大勝,不惜冒著北疆出問題的風險,也要派兵南征。

“咚咚咚。”

正當陸淵在心中思索的時候。

沉悶的鼓聲在山間響起,一隊隊周人士兵出了營寨,然後扛舉著各種工程器械,在不大的山道中艱難推進著。

在紮好營盤之後,這支北邊而來的周軍,總算有了動作,開始試探攻城。

看著眼前朝這邊緩緩逼來的周人大軍,收回思緒,扭頭對著楚維道:“準備守城吧。”

“是!”

楚維應聲領命,而後便開始指揮兵馬,進行防禦。

不一會。

城頭這邊,便是箭矢如飛,巨石飛射、強弩雷動,各種遠程器械,開始變著花樣朝著靠近的周人頭上砸去。

一場慘烈的攻城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而這邊打的火熱的時候,陸淵卻是轉頭抽身,下了城牆。

今次周人遠道而來,已是人困馬乏,疲憊之師。此時不過是試探攻城罷了,有楚維在城頭處理就行,並不用太過擔憂。

斜穀關乃天下雄關,絲毫也不遜色於巫山關,乃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

如今城中有著三萬守軍,縱然城外來了三十萬周人,可雄關堅城在,隻要先天不出手,敵人就算打上數月半載,也別想破城。

因此城防之事,陸淵並不需太過擔憂。

他隻要在賀拔勝出手的時候,上前阻攔此人,防住先天層麵的威脅即可。

其它的,自有下麵人去做。

下了城樓,回了關城衙署,陸淵當即便下了兩條命令。

一是傳令後方,讓在漢中郡負責移民工作的五萬大軍,抽調兩萬北上,增援斜穀關。

二是傳信鎮守西川的周青,再從西川郡招募人馬,然後送到前線來,以補充戰爭的損耗。

這次周人來的數量,已經大大超乎了陸淵原本的預計。

此前他以為,周人最多也就來個十萬戰兵,一位先天就是極限了。

那樣憑借著他與藍彩兒兩人合力,縱然兵馬上弱了些,但也足以與周人相持了。

可如今周人一來,就來了十五萬戰兵,如果算上民夫更是多達三十萬。其中還有兩位先天宗師,領頭的更是賀拔勝這種軍神。

可以說,這麽一個陣容配置,足稱豪華了。

而周人的實力,更是陸淵原先預計的兩倍不止。

這樣一來,那麽關城內此時僅僅三萬的守軍,便有些不夠了,甚至原本在漢中郡準備的十一萬兵馬,也有些不夠。

因此必須要增兵。

從漢中後方抽人來,再讓西川郡繼續輸送些民勇,如此才能補充前線的消耗。

隻是這麽做的話,本就飽受**的西川郡,如今好不容易光複了,卻是要再遭大殃。

畢竟陸淵此前就從西川郡征了十萬義軍民勇,此時再從那邊征人,怕是等打完這場漢中之戰,整個西川郡的人口都要跌破百萬之數。

嗯,是的,就是跌破百萬。

先前攻破錦官城,陸淵除了獲得了李雄的府庫積藏外,同樣獲得了城中的名籍圖冊。

根據偽蜀官方的最新統計,截至去年的時候,整個西川之地,人口大致在一百三十萬左右。

而如今又經曆了一次戰亂,被陸淵和周人再度禍禍了一次,怎麽著也得死個幾萬十萬人。

後麵又被他征了十萬兵馬,這又是一大損失。

此時再從那邊招人,這可不就是要把西川郡,往死路上逼嗎?

等打完這戰,濟慧與喬康全接收了西川郡,見到此地情況之後,對於領土交換,他們怕是不換也得換了。

甚至得求著陸淵換。

不然這片爛地,他兩人拿下來,各自管著四五十萬人,哪怕有個大王的名義,但這大王真的做著有意思嗎?

嗯,從陰謀角度上來看,陸淵此時行為,為啥沒有促成這方麵的意思。

隻是真細究起來,他也是沒辦法。

畢竟不壓榨西川郡,不用這些對周人仇恨至深的西川人,難道讓陸淵去用漢中、襄陽兩郡的周人嗎?

讓這些人幫著他守城,他不是沒打兩天,這些周人就開城投降,喜迎王師入關了。

而從洞庭軍調兵?

且不說遠隔千裏,能不能來得及?

就算來得及,放著現成的苦力不用,反倒去禍害自己的根基。陸淵腦子抽了,才會去做這件蠢事。

因此總結下來。

果然,此時也隻能再苦一苦西川百姓了。

嗯,等打完這戰,他們會有好日子的。

陸淵心中這般寬慰自己,然後寫完書信,就令人八百裏加急送出去了。

……

正當陸淵這邊寫信調兵的時候,接下來的時間裏,在援兵抵達前,斜穀關的攻防戰,在周邊抵達的時候,就一直沒停下來。

弘道八年五月二十三,賀拔勝率軍三十萬,抵達斜穀關。

同日,發兵一萬,猛攻斜穀關。

次日,又出兵三萬,繼續攻打。到了深夜,架篝火照明,依舊不休。

第三日,依舊調兵三萬,接替已經供了一晝夜的大軍,繼續日夜猛攻關城。

而後兩日,還是如此。

等到第六日時,斜穀關內守軍已陣亡過萬,餘下也人人疲憊,許多帶傷。

軍心士氣,開始跌落。

……

月末三十。

今日下起了綿綿細雨,伴隨著山中霧氣,使得地處南北交界的斜穀關,竟也有了一絲江南的煙雨氣息。

然而麵對這種詩意盎然的美景,關城內外的人,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城牆上的守軍,嘶喊著擊退關城前周人又一輪的攻擊,還不待喘一口氣。便聽城外鼓聲隆隆,遠處周人旗幟飄動,一支新的攻城大軍,便緩緩從大營中開了出來。

“周人又來了。”

“後援隊,後援隊在哪?快快過來。”

“抓緊時間休息,喝口吃口,補充些體力。”

“已經堅守兩輪的人,可以退下城去修整了。”

城樓之上,此起彼伏的喊聲,嘈雜的響了起來。

聽到這些指令,士兵們麻木的坐了下來,開始打開水囊,又從懷間摸出粗餅,抓緊的吃了起來。

一些人則如蒙大赦,趕忙排著殘存的陣列,快步下了城牆。

而城牆之下,一支千人左右的生力軍,很快也用上了關城,補充了城上防衛的缺口。

很快,不長的關城上,便又重新站滿了人。

然而雖然周圍滿是人影,厚厚重重,但站在關城上的士兵們,心頭卻沒多大安全感。

因為此前六天,周圍也是一般的防衛厚實,人手充足。

但這一天天打下來,每到周人退下一次攻勢,城牆上便會少去過半人。

方才一次持續了兩個時辰的攻擊,便已過去了過千人的性命。

細細算下來,一支隊伍上了城牆,等打完兩輪四個時辰,下去時,最多也就能回去一半人而已。

如此慘烈的傷亡,哪怕是積年老兵,也是有些支撐不住。

就更不用說,此時關城內的守軍,還有許多都是征召而來的民勇了。

周人打的越來越勇猛,也越來越慘烈了。

而在這慘烈的攻城之下,城中的守軍,已然開始膽寒,生出動搖。

若非心中還有一絲希望,相信那個人能領著他們贏得勝利,恐怕這些士兵們都要支撐不住,潰散而逃了。

不到片刻的輪換休息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周人再度抵達城牆之前,然後扛著器械,踏著牆下厚厚的屍山,不顧一切的衝了上來。

見著這一幕,城樓上的守軍也搬起落石,倒下滾水,射出箭矢,進行著反擊。

兩軍又開始了慘烈的交戰。

“士氣不堪用了啊。”

關樓內,站在樓上,陸淵看著附近戰場,見到周人攻了不到半個時辰,竟然就登上了城牆,不由歎息一聲:“賊人到底人眾,哪怕日夜不休,以三十萬人,輪流替換之下,也足以保證足夠的休息和體力。

我軍這邊人少,哪怕有著關城依仗,但輪番消耗之下,兵力愈發稀少。

原本士兵們是三天一輪,到後麵就變成兩天一輪,而後變成了如今的一天一輪。

士兵們久戰疲憊,傷亡日重,士氣漸低。

如今才守了這麽點時間,就讓人攻上了城牆,看來確實已經到極限了。”

旁邊自從開戰後,就一直住在城樓上,指揮防守的楚維聞言,立刻道:“大王放心,縱然敵人人多,但如今城內還有兩萬人,他們想打進城來,沒那麽容易。

不就是一股周人攻上來了嗎?

我這就領人過去,將他們打退。”

陸淵搖了搖頭:“今日縱然沒問題,但明日後日,又該如何呢?如今漢中後方大軍,散落各縣鄉,在督促民眾遷移。

現在想將他們聚攏回來,沒那麽快。

等最快的援軍抵達,還要五天之後。這段時間,怕是難熬了。

不過你說的也不錯,讓周人留在城上,終是不美,是為大患,你帶人去將他們等下去吧。”

楚維領命:“是!”

而等這位弟子帶人離去之後,陸淵也陷入沉思。

漢中郡地廣千裏,足有百縣。

陸淵的兵馬撒在這麽大的地方上,又分成了一支支數十上百的小股隊伍,散落在地方鄉村,催促當地民眾遷移。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將人重新聚集起來,然後再調到斜穀關來,可沒那麽容易。

甚至設就算聚起來,離得近的府縣還好說。離得遠些的,光是趕路就要十天半月,也沒那麽快抵達。

因此雖然陸淵調兵增援的命令,已經傳回去六天了,但直至此時,第一支趕來增援的隊伍,也依舊沒見蹤影。

按照後方的情報,臨近斜穀關的鳳城、太白兩府,兵馬已經集結大半,隻等剩下人聚齊,然後五天後便能趕來了。

可看關城內的情形,現在能否撐過五天,都是個問題。

‘失策了!’

陸淵心中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拖大,隻在關內留三萬人駐守的。要是留個五萬人,那麽如今,必不至如此窘迫。

但如今後悔已然無用,他也隻能盡力維持,撐過五天了。

……

一日廝殺,不分晝夜,在付出了三千多人傷亡的代價後,城內守軍終於撐到了第七日。

但已經奮戰了一夜的戰士們,還不等歇下片刻,周人又趕了上來。

不得已之下,他們隻得強提起精神,拿著已經砍卷刃的刀劍,和周人繼續廝殺起來。

如此奮戰又是兩日,城內守軍已降至萬人。自我這些活下來的士兵,已然個個帶傷,而且因為巨大的傷亡,士氣極為低下。

而周人雖然也因為猛攻八日,損兵七萬餘。但剩下人馬依舊還有二十餘萬,兵雄馬眾。甚至因為看到了攻破此城的希望,一個個士氣大陣,氣勢如虹。

這等情況之下,到了第九日時間,周人才攻的片刻,就有千餘人上了城牆。

而城上守衛,麵對周人這淩厲的攻勢,已然難以支撐,開始節節敗退。

眼見著他們就要將城牆丟掉,此關快要丟失。

陸淵知道,自己該是時候出手了。

“本王先去出手,攔住那些周人。你去抽一支生力軍上來,彌補空缺。”

他扭頭對著弟子楚維說了一句,然後縱身一躍,身周數團赤陽烈火燃燒,整個人如同一道流星之火,便猛地紮進攻上城上的周人群中。

砰的幾聲爆響。

火光炸裂,附近簇擁緊密的上百周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瞬間就化為了灰燼。

然後陸淵不停,又繼續殺向旁邊周人。隻短短數息,便有數百人死在了他的真火之下。

附近原本正在敗退的長沙士兵,見到自家大王終於出手,而且一舉就扭轉了形勢,一個個也不由士氣大振。

轉過身來,竟也不害怕了,反身就與那些周人交戰。

反觀周人這邊,麵對陸淵的出手,一個個士氣大挫,甚至心生畏懼,開始節節敗退。

眼看著他們就要被趕下城去。

正在這時,遠處一道紅色利箭飛來,瞬間滑過蒼穹,砰的一聲,就將陸淵一團真火射爆。

箭火相交之後,真火泯滅,反倒箭矢還有著餘力,繼續朝著陸淵衝來。

看此一幕,陸淵不由大駭,連忙調集真火,將那根箭矢燒滅。

等回過頭去,卻見一位紅甲將軍,此時淩空而來,幾個跨步間,就已經落到了牆上層樓一角處,俯視向了這邊。

“賀拔勝?”

“陸淵?”

兩道質問的聲音,同時想起,然後同時落下,卻是都猜到了對方身份。

“果然是你。”

賀拔勝看著眼前極度年輕的後輩,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先前你趁歸連雲、張蟬衣不慎,連殺我二柱國,令我周國落此境地。

此時竟還敢在我麵前露麵,那麽既然來了,便把命留下來吧,今日別走了。”

說罷,賀拔勝張弓搭箭,又是一道赤紅流光飛出,頃刻間就殺到了陸淵麵前。

先前陸淵已吃過一次偷襲,此時已有防備。

見對方射箭而來,同樣一團真火迎了上去,一聲爆響,便將殘斷的箭矢炸飛出去。

而後幾團真火呼嘯,也朝著賀拔勝燒了過去。

但對方同樣又是幾箭,便將真火一一點爆。

甚至擋下攻擊的同時,還不忘對準陸淵,連發數矢,直將他逼得狼狽不堪,倉皇躲逼。

與這位周國北柱國大將軍才照麵,一交手下來,陸淵便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