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
周青離開郭雲山後,便一路快馬向東而行,不過三天,就抵達了臨江府。
到了此地,西川其他府縣到處可見的紛亂起義,便頓時少了許多。
稍加打聽,這才知曉,原來這裏並不是沒有起義,而是那些起義才剛剛冒頭,就被臨江蘇氏給鎮壓了下去。
臨江蘇氏乃是一流的千年世家,此次羌人作亂,蘇氏麵對逼來的西蜀叛軍,並沒有選擇頑抗到底,而是屈膝投降。
獻出了族中傳承的功法和神血異種,保留下的家族基業。
也因此,雖然損失了神血異種,但蘇氏的實力卻沒受太大損失。
甚至因為恭順的表現,現任蘇家家主蘇洵,還被偽蜀帝李雄任命為了臨江知府,掌管一府之地,成為了封疆大吏。
論起威勢,竟較往日更勝了幾分。
但也正是因此,蘇氏如今已經完全和偽蜀綁在了一起,偽蜀興則蘇氏興,偽蜀亡則蘇氏亡。
因為不管是朝廷,還是西川武林,在深仇大恨之下,都不可能放過蘇氏這個叛徒。
而蘇氏也深知這一點。
所以在發現地方有叛亂之後,立刻就調集大軍,同時派出族中高手,在地方鎮壓叛亂。
如此數次下來,在殺了數千人後,地方上敢於造反的,也就死的差不多了。
臨江府這片地界,再度穩如泰山。
“蘇氏到底是臨江府的地頭蛇,有他們全力協助,偽蜀在這裏的根基,便不可動搖。就憑本地的一些義士,根本掀不起風浪來。”
周青在臨江府一路觀察,最終得出此個結論,不由歎息。
繼續向西,快到了臨江府最東邊的時候,他又發現,偽蜀的軍隊已然從巫山府返回,撤離的大軍前鋒竟已抵達此處。
看來國內的叛亂,終究是動搖了偽蜀帝李雄,讓他不得不放棄趁機拿下巫山府,一統西川郡全境的機會,轉而回頭平叛了。
周青隱藏在人群之中,圍觀著在官道上行軍的偽蜀大軍,看了好一陣後,心中對於西川郡內部的群豪起義,不由更加不看好了。
他也是帶過兵的,雖然人不多,也就百人。
但即便如此,以周青的眼光來看,這些偽蜀的軍隊雖然依舊有些差勁,但起碼行軍陣列能排的整齊,底層的士兵也能聽得懂一些號令,令行禁止還是能做到的。
硬要比較的話,已經不遜色於他當初帶過的,那些由山民組成的縣兵了。
而西川郡現在正在起義的那些義兵,看著人數眾多,有十萬眾。
但這些義兵基本都隻有一腔血勇,有些甚至不久前還是種地農夫。這些人別說行軍陣列了,就連命令都不怎麽聽。
“就這種烏合之眾,指望他們打贏已經有了一些紀律的偽蜀軍,簡直是癡人說夢。”
周青此時不由更加慶幸,自己及時脫離那個火坑了。
西蜀返回的大軍已經到了臨江府,而臨江府再往西,那就是渝中府。
他要是離得晚些,再拖個十幾日,恐怕就要跟著郭雲山一起,麵對這批返回的大軍了。
到時亂軍之下,就算周青已是二流高手,也不敢說能保住性命。
心中稍稍一凜,他不敢再多看悄然間脫離人群,而後鑽進小道,一路往南而去。
到了南方有個碼頭,周青找了個小船,讓船夫一路載他到對岸。
過了岸,他也沒走官道。
因為沿著官道往東走,那就是巫山府的正麵戰場。那裏十數萬大軍匯集,打的戰火紛飛,道路早就封鎖了,根本過不得人。
周青可不想強闖被大軍封鎖的道路,他選擇走山間小路。
如此雖然路程更遠些,但勝在安全。
就這樣又走了十來天,他終於走出了巫山府的山路,而出了巫山府,便就到了洞庭郡的天門府了。
到了天門府,周青本以為這邊屬於朝廷治下,地方應該相較西川更穩定繁榮些。
可到了此地,他才發覺,數月前自己才剛剛停留過的地方,竟變的如西川郡一般,危險動**起來。
帶著巨大的困惑,在當地打聽一番,這才得到了一個讓周青感到震驚的消息。
“五毒教竟然叛亂了?”
西川郡周圍都是群山,整個郡都被山脈籠罩,屬於盆地。
所以在境內的幾條關鍵道路被卡住之後,來自外郡的消息,就很難再傳入境內。
再加上偽帝李雄也為了防止國內有人勾連越人朝廷,也刻意封鎖道路,阻止兩邊溝通,使得外界的消息,自從數月前臨江府被攻占後,就一直沒能再傳入西川。
也因此,五毒教叛亂這麽大的消息,西川郡內竟然都沒一個人聽聞。
五毒教乃是洞庭郡第一大教,隱隱有郡中武林魁首的名頭。再加上此教在苗人間的特殊地位,對方一掀起叛亂,那聲勢絕對小不了。
“師父還有孫先生他們在武岡縣為官,當時在平定縣內的時候,師父沒少屠戮那些苗人。如今苗人掀起叛亂,有著這等舊仇,五毒教絕不會放過師父的。”
周青聽完消息後,顧不得感慨物是人非,第一時間就擔心起了自己的師父。
雖然他知道,以師父一流高手的實力,還有那穩健的性格。就算五毒教報複,也絕不可能傷害到師父。
但道理是這麽個道理,知道情況危險後,該有擔心還是有的。
周青再也坐不住了。
從天門府一路坐著快船,沿著大江水係,就往邵陽府而去。
一路又經過許多府縣,入目所見,皆是戰火兵戈。
大量的朝廷府縣,被那些苗人占領。無數山中湧出的生苗,開始肆意的屠戮地方村鎮城池中的越人百姓。
而越人們也有反擊的,但大多零散,根本無法成什麽氣候,稍一反抗,就被撲滅了。
也有些地方還在朝廷掌控之下,地方官府組織起了民團義軍,在當地鄉紳豪俠們的帶領下,積極反抗著苗人的入侵和殺戮。
兩邊打的可謂是你死我活,不可開交。
甚至就連一直坐船的周青,都好幾次遇到危險。
這其中既有苗人截殺,也有地方上那些所謂的義軍,想要劫財。
亂世之中,是官是匪,是賊是民,這裏麵的區分界限,真的已經沒多大了。
一個人既可以是官,也可以是匪,更可以是賊,也可以是民。
隻要能活下去,活得更好,是哪種身份,誰在乎呢?
對於那些苗人劫殺,這沒什麽好說的,一劍砍了就是。
以周青二流高手的實力,麵對規模上百的大軍,或許有所不殆。但麵對十幾二十人的亂匪,殺起來還是很輕鬆利落的。
至於碰到那些官兵做的匪寇,他則出示了自己武岡縣巡檢的官牌。
當初離去的時候,陸淵也一直保留著自己徒弟的官身,就是等著對方回來。
有著一身官皮,那些義軍官兵,大多也沒怎麽為難。
偶爾有一些貪財到了極點,也當做苗人殺了。
像這種連自己人都下手的貪婪惡鬼,活在世上也是禍害鄉民,還留著做甚?
雖然地方遍地賊人,但周青還是就這樣一路磕磕絆絆,花了差不多十天,其間穿過了三個府界,終於抵達了邵陽府。
到了這邊,給他的感官,又不同了。
在水係渡口處,同樣有著當地的官兵把守,然而這些官兵,卻不是那些想要當剪徑劫匪的。
相比起那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義軍,邵陽府的官兵就顯得正規許多。
不僅更加雄壯,而且行走之間行伍氣也更濃厚,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精兵。而不是那些鄉裏二流子一樣的匪兵。
這些官兵在渡口駐守,雖然也會收取關稅,但一切程序,卻是按照朝廷法度,合規合矩來辦的。
甚至連收稅的人也不是官兵,而是那些官府的稅吏。
這種按規章辦事的模樣,比起外麵那些亂糟糟,甚至都分不清官匪的義軍,簡直強上不知多少。
因為這代表著秩序和穩定,代表著法度和正義。
碼頭處的行人和商戶們,一個個麵上也安心從容,甚至有些還能看到笑意。完全不同於外界那種,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中的人的絕望。
看著這一幕,周青心中對於邵陽府的官府,頓時好感大增。
能在這亂世之中,保境安民,穩定地方,那絕對是個大好官了。
‘記得我離去時,邵陽知府還是那個梁希文。此人按照師父的說法,就是個隻會讀書做學問的草包,根本不會治國理政。
如今邵陽府能有這種景象,絕不可能是他的功勞。
難不成是此人做官做的太差,被朝廷擼掉了,然後換了一個能幹的新知府過來?’
周青在碼頭關卡上排隊時,心中忍不住這般想著。
前麵人不多,很快便輪到了他。
在登記身份的時候,周青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官位令牌。
聽聞是府內地方上的巡檢,登記的小吏和官兵微微一驚,然後仔細檢查令牌,甚至還請來了自己上官。
誰料等那上官一來,一見周青麵容,頓時就驚喜說道:“周大人。”
在一眾官兵和小吏吃驚中,管著碼頭上五十軍卒的巡捕大人,一臉欣喜和恭敬的向著那位巡檢行禮。
“你是……孟歡?”
周青看著那個巡捕官服的人,略顯遲疑的問道。
他記得此人好像是當初在常寧縣中,跟著一戶孟姓大豪子弟從軍的隨從之一。因為練出了內力,當時在軍中也算是比較有勇力的人,因此有著一點印象。
“周大人還記得我。”
孟歡見周青認錯,自己頓時欣喜無比。然後扭頭對著旁邊的下屬們,一改麵對周青時的臉上謙卑,威嚴說道:“這是周大人。乃是奮武將軍的親傳弟子,爾等還不見禮!”
聽到是奮武將軍的弟子,在場眾人吃了一驚。
那些小吏官兵們,連忙朝著周青行禮。就連附近那些排隊的百姓聽了,也是跟著一起拜下,口稱大人。
周青被這一幕弄得有些暈。
自己是師父的親傳弟子,這沒錯。可奮武將軍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他離開這麽些年,師父升官這麽快,都混到朝廷將軍了?
周青滿頭迷霧。
不過他出去這麽些年,也曆練出來了。
此時麵色不變,微微點頭,讓眾人起來後,便拉著孟歡,找了一個僻靜之所,詢問心頭困惑了。
好一陣問後,他才知曉,自己離去這些年,自家師父竟然經曆了這麽多事。
平賊立功,升任府城指揮使。
隨後又於數月前,在整個洞庭郡都一片喪城失地的敗績之中,主動率軍出擊,兩戰兩捷,徹底擊破了府內數萬苗人叛軍。
然後分兵四處,剿滅叛軍殘餘,徹底平定了邵陽府的叛亂,使這裏成了亂世之中,少有的祥和安定之所。
“如今將軍正在忙著招兵買馬、整頓軍事,正忙的不可開交,一直說身邊沒有得力助手。
如今周大人回來,將軍得知,必將喜出望外。
等大人回去之後,以大人與將軍的關係,一個校尉之職是少不了的了。”這個孟歡看著周青,討好羨慕的說道。
按大越軍製,一軍五十人為一隊,按照地方軍和正規軍的區別,各自設隊正或者巡捕統領,都是從九品官。
二隊為一卒,設巡檢或卒長統管,為正九品官。五卒為一營,設縣尉或營正管轄,為正八品官。
到了營這一級,就是大越軍中最基礎的標準單位了。按照地方不同,需求不同,二營到五營組成一個戰鬥集群,分別設指揮使或者校尉統領,為正六品官。
也就是說,周青回去,便可直接升任正六品校尉。
這個前途,對於摸爬了這麽久,才爬到了一個從九品巡捕的孟歡來說,真真就是前途無限了。
所以此時便用盡了力氣,巴結討好這位將軍親傳弟子,想給自己謀個前程。
“是否繼續為官,還得看我師尊的意思,眼下說這些還太早了。”
對於孟歡說這番話的意思,周青自然門清。不過不同於對方想的那般,他對於做不做官什麽的,並不在意。
此時聽了恭維,隻是淡淡一笑。
不過在得知自家師父升任了將軍,還統管全郡地方兵事後,周青還是感到很高興。
隻要能看到師父過得越來越好,身為弟子的他,便覺得世上沒有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了。
‘如今師父升官了,做了將軍。我這弟子回來,奉上赤陽神功,正好當做賀禮。’
周青這樣想,便迫不及待起來。
婉拒了孟歡宴會的邀請,他從碼頭上領了一匹快馬,就朝著府城急奔而去。
……
邵陽府城,城外軍營。
雖然城裏就有軍營,但按照製度,少陽府原本隻能擁有一千府兵。所以城內軍營的規模,自然也是按照這個規格來建的。
可自從亂世已至,陸淵開始大肆招兵買馬以後,城內的軍營就住不下這麽多人了。
於是思考之後,他索性在城外尋了一處大空地,征調民夫建起了新軍營。
原本新軍營是隻能容納五千人,但隨著陸淵升為了將軍,可以統管全郡地方兵馬事後,我們新任的奮武將軍,便又開始招兵買馬起來。
在花了近月時間,剿滅了府內的苗人山寨後,陸淵便通過繳獲,得了三十七萬兩的銀子。再加上郡府支援的十萬兩銀子,府城這邊又支應了一批錢糧。
這些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最後使他籌集了五十萬兩的巨額軍餉。
既然有了錢,那不管是為了安全,還是為了預想中的大計,陸淵自然是開始了招兵買馬。
先是在邵陽府本地挑選精銳,很快那些原先被選剩的山民獵戶,還有地方百姓中有勇力的人,都被招募入伍。
但即便如此,他最後也隻得了三千多人。
算上軍中原有的大軍,總共加起來也才剛剛七千兵馬。
邵陽府到底是個小府,原本也就二十餘萬人口,其中還包含了不少苗人。
如今經過陸淵這前後兩次的招兵,合格的兵源早就不剩多少了。
最後弄得他無奈,隻能帶著兵馬,去附近幾個府縣走了一圈。
一邊通過行軍拉練的方式練兵,另一邊也順帶幫周圍幾個府縣平定叛亂。
到底已經是奮武將軍了,對於這個朝廷給的官位,陸淵還是盡了些職責的。
當然。
練兵平叛的同時,他自然還是少不了在當地招兵的。
如此在府外走了八九個縣,打了三場小規模的平叛之戰,解了五個縣城之圍。然後又在途中花出去了十餘萬兩銀子,總算是又招募了大批合格兵源。
出去時是七千大軍,等回來時,就變成一萬五千大軍了。
不過人數雖然夠了,但很多都是新兵。雖然這些新兵素質也都不錯,因為陸淵招兵,還是選擇有武力的,或者幹脆就是山民獵戶。
但就算是這些優質兵源,不經過訓練,也是沒法成為合格戰兵的。
因此這些日子來,等回到邵陽府城後,一邊是為了躲有可能的先天宗師的刺殺,另一邊也是為了練兵,陸淵就徹底住在了軍營中,半步也不肯離去了。
這天。
他正在大帥營帳內看道經,然後就見一個手下親兵匆匆趕來,進來後,就一臉喜色道:“將軍,周大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