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夫人,侯爺回來了。”

驚蟄的臉色有些難看,她挑簾進來,身後跟著個身穿錦衣卻衣衫不整的男子。

安遠侯身材高大,從五官輪廓上來看長得也不差,但他腳步虛浮,耳門色黑,明顯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江扶月回神,目光從安遠侯身上掃過,不等他開口便主動道:“去賬上支五百兩銀子給侯爺。”

驚蟄咬了咬唇,想說什麽,但觸及江扶月的目光,也隻好道了聲是,不情不願地轉身出去了。

見她給銀子這麽幹脆,安遠侯不由得有些意外。

“侯爺,身子要緊,如今府裏的情況也已經不比從前了,還是得節製一些才好。”

例行勸誡之後,江扶月就自顧自地倒了一盞清茶捧在手裏,看著清亮的茶湯出神。

驚蟄去了賬房,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安遠侯幹脆就在緊挨著門口的位置坐下了,半步都不往裏進:“這麽幹脆,不像你的作風,說吧,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女人一身銅臭,平時總是打著為他好的幌子不想讓他出去花銷,省下來的銀子也不知道都進了誰的兜!

江扶月笑笑:“侯爺誤會了,是老夫人說侯爺生性風流愛瀟灑,最怕被人約束,我不過是依著老夫人的意思行事罷了。”

安遠侯狐疑地看著她:“真的?”

江扶月輕輕頷首:“是,日後夫君手裏要是缺銀子,隻管回家拿就是,若是走不開身,叫小廝回來拿也成的。”

“隻是後院的那些姨娘們,得夫君親自出麵安撫,我無法為夫君分憂,還請夫君勿怪。”

安遠侯猛地一拍大腿,很是滿意:“早就該這樣了!”

既然是他娶過門的媳婦,自然應該以他為天,對他百依百順才對!

安遠侯又看了江扶月一眼,總覺得今天的江扶月比以前看著順眼多了。

江扶月低頭抿茶,掩住眸中的嘲諷。

前世,她苦言相勸夫君回歸正途,不要辜負了老侯爺在戰場上拚命換來的侯爵之位,可安遠侯嫌她羅嗦,還以為她別有用心,反而越發揮霍無度,還跟老夫人說都是被她逼的。

老夫人聽了,便把她叫去訓斥了一頓,讓她隻管好後院就行,少插手男人的事情,話說得難聽至極,就差沒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手伸得長,委屈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糟心的事情還遠不止此。

前世,她盡心竭力地操持侯府,上孝順婆母,下教養庶子庶女,不僅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條,還為整個江家的女兒掙下了善於持家,一心為夫的好名聲。

最後,那些妹妹一個比一個嫁的好,可見了麵,卻沒一個看得起她的,明裏暗裏的都在說她窩囊。

可憐她不到四十就熬幹了心血,垮了身子,換來的結果卻是夫君對她心生怨恨,婆母把她當成管理侯府的工具而非兒媳,就連家裏的妹妹們也都隻看到她委曲求全,全然不想想自己這麽做是為了誰!

她操勞一生,最後都成了笑話!

她怎能甘心,怎能不恨!

這時,驚蟄拿著銀票回來了:“侯爺,夫人,這是五百兩——”

話音都還沒落地,安遠侯就迫不及待地從她手裏搶過銀票,粗略點了點,隨後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江扶月和兩個丫鬟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驚蟄看了看剛剛無意間被安遠侯碰到的手指,告退出去搓皂莢了。

穀雨哧哧偷笑道:“這下,驚蟄又得搓完整整一根皂莢才肯回來了!”

“你這話要是被她聽見了,下回給侯爺送銀子的就得是你了。”江扶月瞟了她一眼。

穀雨連忙抬手捂嘴,又探著頭往門外看了看,沒有見到驚蟄的身影才拍著胸口鬆了口氣。

侯爺整日流連青樓,誰知道那雙手都碰過什麽地方?

想想都膈應。

這髒活兒還是讓驚蟄去幹吧。

江扶月心中也暗暗慶幸。

多虧了安遠侯隻喜歡顏色穠麗的女子,覺得她過於寡淡,又嫌她總是管著自己,而她對安遠侯並無感情,所以二人一直沒有圓房,更不可能誕下一子半女,不然……

江扶月搖了搖頭,沒再想下去。

“夫人,”一丫鬟走了進來,隔著一道珠簾恭敬行禮:“老夫人吩咐,叫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

江扶月放下茶盞,又換了件衣裳,驚蟄還沒回來,她便隻帶著穀雨過去了。

路上,穀雨緊跟在江扶月身側,小聲道:“老夫人每次叫您過去都沒好事兒,也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不管好事壞事,我們都得去,”江扶月語氣淡淡的,“出了韶光院的門就管好嘴,這話萬一被老夫人聽見,你可又要挨罵了。”

穀雨一驚,連忙住了口,乖乖低頭跟在江扶月身後。

韶光院離鬆壽院不遠,沿著花園小徑拐兩個彎就到了。

鬆壽院很寬敞,四四方方的布局,院子中間栽種著一棵高大的羅漢鬆,廊下擺著一把躺椅,一看上去四十出頭的婦人姿態悠閑地在上頭躺著搖扇。

婦人身材瘦削,顴骨橫突,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發間綴著點翠華勝,身穿一襲沉香色立領對襟長袍,渾身氣度華貴不凡。

江扶月緩步走到近前,屈膝行禮:“兒媳見過婆母。”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捋了捋發絲:“聽說翊兒回來了?”

“是,”江扶月自顧自地站直了身子,“夫君取了五百兩銀子,已經走了。”

老夫人注意到她的動作,語氣驀地嚴厲起來:“又去花樓了?”

“是。”

“嘖!”老夫人好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怒斥道,“你是翊兒的夫人,翊兒天天往花樓跑,你也不知勸誡!要你有何用?!”

江扶月卻笑了:“先前婆母說夫君個性瀟灑,讓兒媳不要拘著夫君,兒媳謹記在心,不敢違背。”

“你!”老夫人猛地坐起身,難以置信地瞪著江扶月,“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婆母的錯了?”

從前這江扶月對她從不敢有絲毫忤逆的,今天怎麽還敢頂撞?!

“夫人一直忙於操持後宅,想必是累極了,這才一時言行失當,”劉媽媽端著一盞清茶過來打圓場,“老夫人,您不是有事要跟夫人說的嗎,就別繞彎子了,早點把事情說完,讓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劉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把茶盞放到了小幾上:“老夫人,上好的玉葉長青,您嚐嚐。”

老夫人嗯了一聲,端起茶盞啜飲一口,又砸吧著嘴品了半晌,這才開口道:“府裏兩個公子已經到了啟蒙的時候,我親自請的先生如今就在京城的清風客棧休整,明日你去把人接回來吧。”

江扶月眉梢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