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娼後禍國

發泄完怒火後,該上朝還是得上朝。

是夜。

又被朝堂之上一窩黨羽抵製建別宮勞民傷財,遭受群臣唇槍舌戰的林魅兒一喉嚨火氣的走在廊邊。

連著走在她身側的男人,也是一臉的愁眉苦臉。

“上朝上朝!那群老東西,每次早朝又要開始拿著他們放進棺材板的大道理,指著鼻子罵本後。什麽聖賢之道,婦人之道,嗤。”

林魅兒掐著柔亮的聲音道,“罵完本後,又什麽要養軍要用錢,國庫無力支出了,瞧瞧瞧瞧,光本後哪個破簍子事?”

“本後就那點子開銷用度,難道還礙著他們眼了?什麽打仗,打仗又是什麽?”

“不打仗了凡人是活不了了嗎?天天打日日打,也沒見得打到hd來,那麽多錢養那麽多兵幹什麽吃的,還不如養我的仟兒,我的仟兒如今正是需要一座靜心修身的好別宮,來好好修煉。”

腳步不停,她蹙著眉柔弱道,“若是我的仟兒修煉大成,何愁不能成就一番霸業。“

可是她的哭訴沒有用,她的盤算沒有用。

她隻是一隻雞妖,如何能懂得朝綱之爭,勢如水火的道理。

又將哀怨萬分的目光投向旁邊趙王的幼時陪讀,如今的趙國丞相郭開。

她突然一個激靈,冷冷道,“如今大旱連年,本後怎麽聽到你府邸在競豪奢?”

郭開心中駭然,厚厚的嘴唇動了動。

他扶著官帽,剁了剁腳,“冤枉啊,王後,什麽競豪奢?!他們還敢汙蔑開是什麽貪財受賄的貪財之人,搜刮著趙國的民脂民膏。”

指了指自己的袖袍道,“開侍奉王後王上這麽多年,效犬馬之勞,勠力同心,是何等的忠心耿耿。郭豈是此等奸佞,郭一心肝膽,為趙國,憑的是什麽,憑的是自己的良心!是”

“說你兩句,你當在綠妓坊間裏,還唱起來了。”

林魅兒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吵吵吵,老公雞閉嘴!”

“嘿嘿,王後明鑒。”

郭開笑了兩下,閉嘴了。

“如今六十萬黃金都給了邊關戰士,那本後的仟兒用什麽,他如今是修煉的關鍵時候,哪裏哪裏都要錢。”

林魅兒道,“那地兒我看了,日月精華,豐沛充盈,待在此處不過十年,日夜和一萬名處子調休,何愁不能登頂仙道。”

她蹙眉,“可惜,趙國一堆凡夫俗子,隻知道打打殺殺,無一人懂我營營苦心。”

按理說娼後容顏非凡,這麽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勾人懾魄。

可旁邊郭開作為男人無一絲所動,他眼珠轉了轉,在她耳畔湊聲道,“臣有二計,不知入不入得王後聖耳。“

郭開能從一介陪讀爬上如今丞相之位,手裏還是能耍出幾個把戲。

她來了興趣,道:“哦哦哦,說來聽聽。”

郭開之計。

一是再度增收賦稅。

可趙國連年大旱,土地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增加一次賦稅後竟有眾多難民逃離至秦國境內,若是再增加賦稅,趙國境內,人口必將流失過半,屆時還有誰能為趙國繳稅。

可他答曰:這一部分逃離之人原先就不是趙人,趙人與秦人不共戴天,無論如何,趙人鐵肝衷膽,王後不必顧慮。

二是從春平君入手。

春平君,也就是趙王的手足胞弟,和李牧各自擁兵十餘萬,盤桓在趙國的脊梁,抵禦胡人南下,抵禦他國入侵,可謂是戰功赫赫。

也因是王族,還掌管著喂養軍隊的血脈-糧草輜重。

林魅兒聽了不懂,好看的眉頭一擰緊,“聒噪,你說的究竟是哪個意思?!”

郭開:“.”

他也不說話,直接抬頭點了點走在廊中的一人,邪笑道:“諾,王後,您要的金子銀子,都喂給了他那戍守邊關的十餘萬將士,其他的,在李牧那裏。”

這會兒林魅兒聽懂了。當看到來人的那一刻。

連著心,也連著心也一點點被讀懂,讀透。

“哦哦哦,是他啊咯咯咯——”

她抻著脖子笑得枝亂顫。

來人人高馬大,肩寬腰細,一身的腱子肉。

他闊步走進這一條條浮夢的宮牆下,連那側顏像極了趙王,每一寸寸,攪的林魅兒心都跑遍了,眼也啄瞎了。

他停在她麵前拱手:“見過王後。”

林魅兒瞧著他那健壯的身軀,鼓鼓囊囊的大串肌肉,碧眼微漾,“春平君啊,夤夜奔波,勞苦了。”

春平君卻是一身軍旅氣,直接了當道:“王後,臣有緊急要事要奏。”

“哦,這麽晚了還要入宮,稟告要事啊,又是什麽要事呢?”

林魅兒視線直勾勾的盯著,一綹綹金黃頭發絲勾纏著雪白的指尖,好像在春平君身上纏繞了一圈一圈似的,

“湊近些,說來聽聽。”

春平君被如此熱辣的目光看得大是難堪。

旁邊郭開朝他扯開皮肉笑,行了禮走開了,“王後和春平君商量國事,郭先告辭。”

“人都走了,昌平君還不開口?”娼後單指捂嘴說道,“虛,是這裏說話不便麽?”

她扭著婀娜的身軀,逶迤著裙擺,單手勾著春平君的衣領,媚眼如絲,“那就過來,來本後的宮殿,那裏沒人,私下說。”

“王後!”他乍然被扯衣領,怒,“王後請自重。”

“叫個什麽?本後隻知道要死的蟲兒才拚命掙紮。”

瞧著臉色鐵青的他,林魅兒笑道,“難道你還怕本後把你怎麽著?你一個豪粗大男人,一身臭汗,怕本後一個呆在深宮的婦人,說出去,你還怎麽統兵禦敵?別怕,來啊,本後隻是一屆婦人,什麽也做不了,隻是想被你統禦,和你一齊商討國事。咯咯咯咯咯咯咯。”

說著,她鬆開他的衣領,挪著步子,繞了他周身一圈,像是打量著獵物。

男人很是警惕的看著她。

他微轉身,直肩闊背,肌肉群塊壘壘分明,脖頸上如蛇一般吻纏的是他的刀疤,眼睛像是野狼一樣,好像隨時準備反咬一口。

“你比去之前,瞧著黑了些,也壯了些。”

他冷臉不答話。

“咯咯咯咯。”

林魅兒見他這副堅毅樣子,看得尤其開懷,猛地往他身上一撲。

春平君哪能料到,況且後背就是柱子,如若他躲開

還沒想完,林魅兒嬌軟豐腴的女兒身軀就撲在他身上,猛地在他身上深吸一口。

“是男人,活的,酸的,臭的,壞的緊的,就偏生本後就喜歡。”

瞳孔急劇收縮,春平君靠著多年征戰的警惕,往身下一摸。

他的王族玉佩被林魅兒順走了。

抬頭一看,隻見林魅兒身子如春燕穿柳消失在廊廡的盡頭,“來呀,別怕,春平君,快來呀,不然小叔子的玉佩在嫂嫂這,你朝著這外麵萬千的趙國子民,這可怎麽說得個清。”

後麵春平君堅硬如鑿的輪廓,終歸塌陷下來。

秉承著國事為重,小事為末,如步入陷阱似他終於步入了王後的閨閣,那裏一匹步那一織錦說不清的曖昧不明,連著他稟告事情,都雜夾著擾人心的消彌。

說完後,春平君心都攪了起來。

在紅雲漫天的王後寢殿,在王後的嬌嗔中,他的心似架在火上的孤燈,數完他金戈鐵馬的那段日子,最後滴滴答答的落下。

林魅兒趴在床榻上打滾了似的笑,“合縱,咯咯咯,咯咯咯,你們還要合縱?咯咯咯咯咯咯,還是韓國和燕國,合縱要錢嗎要糧嗎,你看看趙國咯咯咯,哪拿的出來這麽多錢,哪拿的出來這麽多糧,哪裏還能打得起仗,民間都要看好天氣再出門,你看看這天氣,太陽大的,哪裏適合打仗。”

滑天下之大稽。

什麽時候打仗還要看日頭!

春平君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如今虎狼秦國也大旱連年,又加之修渠勞民,趙燕韓聯手合縱,擒虎殺狼,趁此之時,奪彼之命,蔫能不報我趙國三十萬同胞的血仇!”

“報仇?報什麽仇。”

林魅兒道,“你們人殺來殺去,你殺我我殺你,做的都是些牲畜的行當,不如你占那邊,我占這邊,當兩個山頭的山大王。兩不生事,多好。”

和此等婦道人家商談國事,春平君已經是心痛難忍,“趙國和那等虎狼,不共戴天,若不**平秦國,我自於九泉之下謝罪三十萬名趙將冤魂。”

他再也不說,豁然離開。

“站住!”

林魅兒厲聲叫住他,“你再敢踏出本後的寢宮一步!”

春平君步伐毫無滯澀。

林魅兒陰沉著臉道,“春平君莫是忘了,這是趙王宮,你走出本後的寢宮簡單,可你想出去,眾目睽睽之下,春平君的名聲。”

話音鶯轉,她舌頭卷起往著嘴裏一壓,黏黏纏綿,“那可要刻鑿上本後的烙印了。”

春平君步伐頓住。

“天下看秦趙,秦乃趙國最大的勁敵,你當本後不想滅秦麽?”

她眼尾拉開,冷笑道,“隻可惜合縱要錢,哪哪都要錢,你瞧瞧,趙國如今窮的有錢麽?那幾十萬士兵張一次口都能把整個趙國拆之入腹!本後原先還有些微末積蓄,還算能夠填補你。”

“隻是不久前秦王大婚昭告天下,其他五國搖著尾巴獻禮,尤其是燕國,又割地又獻寶。哼,大臣們逼著本後去周旋,還說此乃國之邦交,本後就這點底子都被他們這群茹毛飲血的宗室給掏空了!”

“各國來賀啊,咯咯咯。想當初本後嫁給大王時,也不過就是個人人喊罵的娼夫人,從未受過如此尊榮。”

又哭又笑又羨慕,她掩麵而泣好一會兒,又賭氣似的一掃長袖,“罷了罷了,也怪本後肖想,你自出去就去,要怪就怪本後偏對你生出了副女兒柔心。”

春平君疲憊轉身道:“王後,你想如何?”

“本後想如何?”

林魅兒聽到他的關心,忽的掩住唇畔笑了。

色轉皎然道,“本後當然是想如何就如何,如今的趙國,何人敢攔我?”

她起身大步邁過來,捏著蘭指給他輕輕理了理衣裳,“你可別以為本後是個女人就看輕了女人家去,本後能夠承受這世上最毒最恨的罵名,堂堂春平君可想不到吧?”

“咯咯咯,郭開韓倉那幫大陰人,被民間指著脊背唾罵大傷陰德,可他們罵的最很的還是本宮,罵本後是人盡可夫,萬人騎的娼婦,恨不得本宮入軍當軍妓是不是?”

說罷,她手下猛地一用力,拉緊春平君的衣領,“這是不是就是最毒的評價,和最歹的詛咒。由你們趙人說出口的。”

春平君冷冷的看著她。

“你也一樣,也是如此看本宮,看輕,看賤。”

她也不惱,半嬌半怨笑道:“本宮想如何?本宮又能如何?這外頭的天多大,太陽多烈,是是非非,還不是你們男人說了算的。“

“本宮隻是一介後宮的女人家,守著丈夫,守著孩子,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年年月月日日,日日月月年年,就這麽過去了。你們是趙國的兵,要帶兵打仗,要去打哪裏,如何打?什麽兵法謀略,本宮一概不管,又何曾阻攔過你們,你們要加賦稅,本宮也都沒有坑過聲,兵勝兵敗乃兵家常事,你們打得如何,本宮沒有指點過哪怕一句嘴,可每次胡軍騷擾邊關,邊境滋生深事端,再加上這兩年莫名的旱災,不詳之時,本宮就聽到好多陰溝裏的故事。”

“那一句句娼婦,娼婦,娼婦,惡報,惡報。本宮啄食一樣,分開來嚼,掰開來咬,咬得本宮都不在乎了。”

“反正都是歸咎在本後頭上,本後何曾怕過?”

林魅兒挑動著眼角恩波,咯咯咯大笑,“既然世人如此評說,那本後就是**朝堂,構陷忠良的妖後咯,咯咯咯。”

說完後,她輕擺著肩梢和腰肢,風情萬種的靠在他胸膛。

指尖在他的胸膛上一挑,“你說呀,春平君,本宮還能做什麽?”

隨著她的動作,春平君眼中的神采被她攫取的一點點暗淡下來。

“當然是,要做什麽就做什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華麗的趙國寢殿,囈囈語語,笑笑言言,動靜大得連殿頂都差點掀下來,幾經翻飛中,紅色的帷幔下。

林魅兒糾纏的身軀若隱若現,隨著叫聲,呼聲,弄聲,揚聲,就此駛入了滾滾孽海。

動靜之大,還在偏殿裏養病昏迷的趙王不知道何時醒來。

他嘴唇發白,踉踉蹌蹌的循著聲音靠過來,“水,水,水來人,來人.”

當他走進寢殿時,糾纏的兩具身體映入眼簾,緊跟著外頭的一縷曉光刺入眼底。

趙偃瞳孔睜大,手指伸出來,顫抖不停。

臉色青紫,呼吸急促。

從他口中吐出的鮮血落在胸前噴濺的猶如炭灸一般,“娼娼婦“

叫罷,怒極攻心。

他重重倒了下去,下巴朝天,頭顱砸向地麵,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著殿頂。

“咯咯咯咯——”

趙王宮的公雞昂頭挺胸的打鳴了,太陽從東邊緩緩升出。

可照著寸方的日光,仿佛是一把刀鋒,轟然劈開,唯見的冰冷的日光,將一切都割的皮開肉綻。

趙王歿了,趙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權利的更迭。

趙太子懺上位,也就是趙國最後一位君主趙幽繆王,趙幽繆王。

這個繆字足以刻畫出這位君王諷刺的一生。

胡娼林魅兒被封太後,不理政事,一心隻為趙懺建別宮,搜刮民女供她的兒子陰陽調和以榮登仙道。春平君也徹底陷入了她裙擺下的陰影裏,如傀儡一般的任由擺布。

趙懺為王,郭開當政。

趙國的軸心圍繞著這狐鼠一倉轟然倒塌,也恰好在如此動**不安之時,趙國除了遭受百年難遇的大旱,更是發生了地震,稀疏田地搖搖欲墜,饑民如處水深火熱之中,又恰逢瘟疫橫行。

可趙國的廟堂對百姓的遭遇不管不顧,依舊玩權弄術。

“趙為號。

秦為笑。

以為不信。

視地之生毛。”

民謠迅速在趙國彌漫開來,這是窒息而無力掙紮的趙人唱響的悲歌,如今他們隻能把一線希望寄托在百戰無一敗,鐵石膽魄,狠而刁,勇而韌的戰神。

——李牧身上。

可這位在外殺敵無數的戰神,終究是遠離廟堂的權利中樞,天災人禍,權利鬥爭,當命運中無形的大手伸向這位戰神之日,趙國的國祚也終將斷絕。

天欲亡之,非人力所能力挽狂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