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母雞王後

外頭的人走了。

隻剩下白桃和處理累累傷痕的趙政,興許還有個躲藏在屋內哭啼啼的趙姬。

趙政為了能夠更好的上藥,他褪了上身和皮肉黏連的麻布衣,露出小少年精瘦的身軀,用搗碎的藥抹上去。

在處理的過程中,他眉頭一動不動,好似身上這些可怖的傷不是傷在自己身上一樣。

快處理完時,趙政就見白桃在旁邊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是不是很難看。”他說。

還差後背,趙政也不打算處理,索性這些都不是致命傷,難受他也能活下去。

怕傷痕猙獰,女孩看到害怕,趙政正要穿上衣服,就聽得她軟糯聲,“不難看,隻是我沒見過。”

趙政那瘦的骨突的手腕頓上一頓,轉而側身避開她點。

又是將後背對著她。

這和扒光了給她吃有什麽區別?

白桃看著他那斑駁的後背,一道道血痂縱橫交錯,感覺和案板上刮光了魚鱗的魚很相似,總之就是讓狐狸精沒有食欲。

她決定先不吃他了,阿兄的養肥是有道理的。

太柴,不好下嘴。

白桃抱起藥罐,拌了拌藥汁,“你後背沒有上藥,我來幫你吧。”

趙政有些遲疑,但是也不知道自己遲疑什麽。

他想,可能他每次受傷都沒有人幫他上過藥吧,白桃個子小,他就坐在石階下,白桃站在高石階上,抹一下問一下,“痛不痛啊?”

“不痛。”

再痛的傷他都受過,何怕上藥。

可女孩總以為他怕痛,問完還要吹一下,從她嘴裏呼出來的熱氣,綿綿又密密。險些讓他內心高高豎起的城牆轟然倒塌,“這樣呢?是不是好一點?”

趙政手背繃得緊了,泄露出他不平穩的心緒。

良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嗯。”

“我阿兄說,呼呼止痛。”白桃頗為興致勃勃,“我還沒有給人呼呼呢,你是

你也是

趙政心說。

白桃上完藥蹦下了石階,“上好啦,你可以穿衣服了。”

趙政站起了身係上了衣帶,白桃將油布包拿過來,“諾,我給你帶的燒雞,這個很好吃的,外酥裏嫩,你多吃一點。”

多吃一點,你就能多胖一點。

你多胖一點,我也好吃一點。

白桃想得可真好。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趙政從小看慣了世態炎涼,這促使了他冷冰冰的性子,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施舍。

白桃歪頭,不解道:“這就算對你好了嗎?”不過一隻燒雞而已。

“也對。”

趙政釋然,默默將她的恩情記在心底。

錦上添固然要好,可雪中送炭更是難能可貴,他缺衣少食,經常餓了上頓沒下頓。一隻燒雞對他而言,已是人間至味。

趙政坐在石階上大快朵頤,白桃就托腮在旁觀賞他進食的樣子。

沒有什麽細嚼慢咽的斯文可言,就是全然的不拘。

可她竟然能看出來成就感,就好像她在做出某種養肥大計。

白桃想起之前雞兄肉說過的話,“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她現在就想改動一下,“燒雞人皇,養肥有望。”

趙政吃到一半,“我可以給我娘嗎?”

“可以啊。”

反正是給他的。白桃點了點頭。

趙政進了屋裏,放下燒雞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白桃好像聽到屋內有油布掀開的聲音,還有咀嚼聲,除此之外屋裏那個女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可趙政的臉上掛彩都掛成那樣了,是個人都會心疼吧。

白桃想著。

她也見過市井內那些賴在娘親懷裏的孩童,就像是她小時候賴在阿兄懷裏一樣。

那是全然的依賴,可是趙政對他娘親不依賴,不僅如此,他娘親對他也一點不關愛。

好像他們就是陌路人。

莫不是……趙政是撿來的罷?

白桃狐疑的瞅了幾眼趙政的長相,看完立馬把這想法拋出去。

那女人生的美豔,趙政也長得好看,像她。

以後長大定是個絕色美男子,或許不輸於她的阿兄也說不準呢。

呸呸呸,她阿兄才是最好看呢。

想到阿兄,白桃就也不打算繼續呆了,“我要回去了,出門久了阿兄會擔心我。”

趙政應下,“好,我送你。”

趙政一路護送她到白府。

他慣常警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形形色色的路人每次在白桃身側一走過,他繃緊了身體蓄勢待發。

一個才十一歲的少年,帶著一個隻有八九歲的女童走在大街上到底是不安全。

可前麵蹦蹦跳跳的白桃顯然沒這個擔憂,她專注於各種賣吃食的攤子。

“茼蒿飯團,茼蒿飯團咯,軟軟糯糯,一口塞不下,一口塞不下。”

“賣藕咯,藕藕藕咯,嘎嘣脆啊,嘎嘣脆。”

“羊肉拌韭,羊肉拌韭,夫妻長長久久,男的那個金槍不倒,女的那個貌美如。”

白桃顯然是大主顧,每樣都買一點,嚐完便不感興趣,“誇大其詞,還沒燒雞好吃呢。”

趙政跟在她後麵默默吃她剩下的,走過市集,進到巷子裏的白桃也不消停,她邊薅著巷子邊長的青蔥的狗尾巴草邊說道,“我要找出最大的一根。”

女孩聰明,眼睛也尖。

顯然對這種事情嫻熟無比,她將巷子裏的路分段,每一段薅出最大的兩根,最後捧起一把狗尾巴草,問他,“說說嘛,哪個才是最大的?”

這個角度,趙政隻能看到她那鼓起的髻包包,還有纏繞在上麵的紅菱,不能看到她古靈精怪的表情。

他伸手將她腦袋上沾的葉子拈開,“不是心中有答案嗎?”

白桃小手鬆開,其它的狗尾巴草簌簌的落了下去,她手心正握著一根草莖,“我決定了,我就要它了。”

趙政:“嗯。”

巷子裏無人清掃,裏麵有許多碎石塊,白桃舉起狗尾巴草又不怎麽看路,他便和她靠的近了些。

這樣就算摔著他也能及時拉一把。

豈料走著走著,她那隻軟乎乎的小手乍然牽住他那常年幹粗活布滿繭子的的手。

趙政有些慌亂,失態的將手往旁邊躲。

躲避。

以前是躲避傷害,這次也不知道躲避什麽,女孩是他一切的出乎意料。

白桃卻不準他躲,“幹嘛,為什麽不給牽。”

趙政也答不上來,他隻能僵硬的任由她牽著,好像那隻手已經徹底分離出來,劈成兩半似的。

兩小隻手牽手到了白府門口,看起來有種別扭的和諧,和諧的別扭。

那白府門匾是新的,裝潢的亮堂,門口穿著布衣的士子絡繹不絕,趙政牽著她的小手抬頭看了看,微微眯了下眼。

白桃這個小沒心肝的狐狸,剛剛還巴巴的牽著人手,這下一到家了,她果斷撒開爪子,邁著小短腿跑進去,“再見。”

“.”

趙政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握緊又鬆開。轉身離去。

白桃回到府就去找阿兄,不料卻看到阿兄的院子外滿是咯咯咯叫的母雞,少說起碼有幾百來隻,母雞們撲騰著翅膀伸著脖子叫,奴仆就在後麵捉。

那架勢,說是熱油炸進鍋,雞毛飛上天也不為過。

白桃在外麵探了個腦袋,又將腦袋縮回來。

“??”

她心想會不會是阿兄生氣了。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兄是大妖,大妖要是作妖,那必定作的妖中妖。

以往她頑皮的時候,阿兄從不罰她,但會使出非常妖之手段。

比如她喜歡跑老遠,竄到別的山頭不回洞。阿兄每回到了飯點就會帶她翻幾個山頭去吃飯,再帶著她翻回來。

比如說她喜歡撿各種破爛回洞,阿兄也不收拾,隨便她撿,塞不下的時候全扔她窩裏。

再比如她還是巴掌大的時候喜歡追著大鳥攆,就連禿鷲都不放過,有次好險被禿鷲叼到天上去,阿兄就當著她的麵將禿鷲拍死再端了一窩醜不拉幾的禿鷲。

幾次三番下來,白桃的野性算是收了大半,乖覺了些。

可這次,阿兄買那麽多老母雞做什麽?

白桃有點緊張。

總不能說是為了蛋下的好看。

難道是為了她早上提個燒雞去趙政那邊的事?可她提的也不是隻母雞啊,是隻公雞。

阿兄莫不是買錯了。

“小家夥。”

身後碎玉般好聽的聲音響起,白桃咽了口唾沫,轉過身來,阿兄手握白骨折扇,身著紅色官袍,矜貴的無可言說。

他用扇柄拍著手心,睨了她一眼,“不回屋,在外頭站著做甚?”

“阿兄!”

不點名就代表阿兄不生氣,白桃伸出手扒拉住他的袍角,歡欣的賣個乖,“阿兄,要抱抱。”

白荼敲了下她腦袋,“又出去胡鬧了。”

“沒有啊。”白桃矢口否認。

他轉而將她抱起來,“看到屋子裏的母雞了嗎?”

白桃小雞啄米:“嗯嗯嗯。”

“給你個任務,去看看阿兄給你買的母雞,哪隻何眼緣你就挑哪個,幫未來的趙王掌掌眼,順便給他選個王後。”

白桃懵:母雞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