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拿什麽謝你
雨後初晴日,南下官道上,那清鬆一畫師,拔腿就跑。
隻可惜,懷抱白貓的少女,已經喊了一聲長風了。
劉景濁很快瞬身上前,一把薅住這“巢無矩”後脖領子,拎小雞崽兒似的,將他提回了原地。
年輕人眯眼笑道:“蘇兄,就這麽想我?”
“巢無矩”此刻跟霜打過的茄子似的,哭喪著臉抬頭,低聲道:“我現在可是真沒錢了,赤亭兄啊!咱們有一說一,我先前的錢,夠買一條命嗎?”
劉景濁一臉疑惑,“錢?什麽錢?”
這個巢無矩,當然就是蘇崮了。
他欲哭無淚,隻得滿臉乞求神色,虧的這會兒給人提溜著,要不然就跪下了。
老禿驢,你他娘的欺我太甚,我原本都打算,以後再見著姓劉的都繞著走,你他娘的的忽悠我自投羅網?這下好了,老子的腦袋剛長好,怕是又要搬家了。
劉景濁心念一動,長風神通瞬間收回,薑柚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左手手心裏,一道劍光一閃而逝。
劉景濁拍肩兩下,以雷霆構建兩座陣法,免得這家夥又分身出去。
年輕人提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不解道:“我沒明白你怎麽想的。”
蘇崮無奈歎氣,“我可能是腦子被驢踢了,信蹇文雅的鬼話。”
蹇文雅?嗬嗬,那位蹇宗主,說好的我走了再放他出來的,還是欺負我境界太低啊!
龍女走了,關老子屁事!
劉景濁眯眼看去,嚇得蘇崮一個寒顫,立馬兒開始竹筒倒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叫一個淒慘啊!
劉景濁嗬嗬一笑,前邊兒一大串言語,一個字也沒聽,等到蘇崮說完,他才轉過頭,笑盈盈說道:“好了,故事編完了,可以說真話了。要是蘇兄覺得腦袋放在脖子上重了,我可以幫忙的。”
蘇崮苦澀一笑,幹脆一屁股坐在泥濘路上,嘟囔道:“蹇文雅那個狗日的說,龍女真身有一片龍鱗丟了,偷走龍鱗的人,赤亭兄應該知道,叫什麽廟來著,反正是那種沒啥本事的山頭兒。”
劉景濁歎了一口氣,轉過頭笑嗬嗬看向薑柚,輕聲道:“我算是殺過這個人一次了,再殺會不會太過分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薑柚立刻會意,開口道:“師傅,哪兒能這樣嘛!該殺還得殺。”
劉景濁這才轉頭,微笑道:“蘇兄,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覺得說的有道理嗎?”
蘇崮無可奈何,隻得說道:“杏庵那個老和尚,說我破境契機在你身上,我這才鋌而走險的。不過赤亭兄,你的消息真不是我走漏的,蘇籙也就跟我有一個爹而已,他比你還想殺我呢!”
劉景濁笑道:“那蘇兄的求真我一境,破境關隘是什麽?蘇兄又是走了哪條路呢?”
蘇崮舉起畫冊,輕聲道:“真是我自個兒畫的。”
言下之意,這畫冊會是蘇崮破境契機?
劉景濁一頭霧水,書畫一事,我懂個毛!
不過劉景濁還是笑著說道:“既然來了,蘇兄想走,怕是不容易。正好,我帶你去找你那個失散多年的胞弟。”
神通廣大啊?連我在遊江國的事兒都知道。
蘇崮哪兒能不明白,隻好說道:“蘇籙跟蓌山、絳方山的宗主親傳,還帶著兩尊登樓,想要在鹿尾渡前劫殺你的。所以盯了你一路,後來不知道咋回事,反正他返回離洲時,就被人打得一身傷。”
劉景濁哦了一聲,轉過頭,示意薑柚繼續趕路。
打殺了蘇崮,確實做得到,但這個活寶留著還有用,就當是帶著一樂嗬吧。
蹇文雅為何放他出來,劉景濁不在意,人家不欠自己人情的。反倒是那個滿嘴跑馬車的老和尚,為何會說蘇崮破境契機在自個兒身上?
反正一想起那老和尚說自個兒跟佛有緣,劉景濁就覺得有些扯淡。
跟佛門有緣?我就倆字,嗬嗬。
後方那有病似的幹瘦青年還坐在泥巴堆裏,薑柚當然不會理他,隻是轉過頭,好奇問道:“那個有毛病的是咋回事?”
可不是有毛病嗎?剛開始就瞧著神神叨叨的,這會兒更神神叨叨了。
劉景濁一笑,輕聲道:“南邊兒那個朝天宗知道不?他是朝天宗宗主的小兒子。”
薑柚瞪大眼珠子,“啊?”
對什麽都不上心的少女,居然破天荒有了這個表情。
劉景濁也是一笑,輕聲道:“說實話,早先確實是想殺他的,現在也想殺。但思前想後,還是殺不得。不是怕招惹朝天宗,你師傅遲早要把一座朝天宗打爛的,問題在於,我要是上去亂殺一通,可能我就不是我了。”
薑柚有些不懂,但沒多問。因為她也感覺到了,劉景濁好像不怎麽開心。
後邊兒那有病的唉聲歎氣起來,小跑著追上劉景濁,哭喪著臉說道:“赤亭兄,咱們好賴也是朋友了,又給我弄兩座大陣,不太好吧?”
劉景濁置若罔聞,不過走了幾步之後,還是開口道:“你可以再先給上次那般試試,要是能行,算你蘇崮本事大。”
蘇崮撇撇嘴,既然說了試試,那我肯定不試啊!你當我傻?
路上多了個拖油瓶,劉景濁當然也隻能帶著,到了鬆鳴山再說吧。
路上蘇崮還是沒忍住,說了偷了龍鱗的人究竟是誰。
其實劉景濁也猜到了幾分,就是那位八業廟的秦公子嘛!
佛門八業,所以當時劉景濁問了句,你就不信佛?
當時那位秦公子答話也頗為有趣,隻說在山上信,下山就不信了。
不過劉景濁倒是佩服那位秦公子的膽量,敢偷龍鱗?待日後龍女真身出了白水洞天,八業山,那就多多拜佛,乞求佛祖保佑吧。
接連小半月,這都快三月十五了,蘇崮跟在兩人屁股後麵,有苦難言。
明明能飛,偏要用走的,你說氣人不氣人?關鍵是前麵兩個人,大多數時候就是兩個悶葫蘆,隻有偶爾少女發問,劉景濁才會作答。
距離那座鬆鳴山已經不遠,百八十裏路,路過一處小鎮時,突逢大雨,三人正巧在一處私塾外。
那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幹脆就提著酒葫蘆,蹲在了房簷下,一邊兒喝酒,一邊兒看雨聽雨,一邊聽私塾裏那讀書聲。
年輕人隻是忽然想起了一個既是被自己氣走,又是那人自覺慚愧離去,反正再未踏足長安的袁老先生。
那年帶著龍丘棠溪去見老先生,棺木前年輕人心中說了句抱歉,離去時,卻被披麻戴孝的青年人說了句抱歉。
看著劉景濁蹲在簷下,陣陣出神,蘇崮湊到薑柚麵前,壓低聲音問道:“你師傅總是這樣?”
薑柚撇撇嘴,“我認識他,不比你長幾天。”
蘇崮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道:“沒多久??沒多久他把這兩把劍都讓你背著?”
先前伍三來時,薑柚倒是聽見了什麽仙劍不仙劍的,劉景濁也說了獨木舟是萬年古劍。
但,她不信。
騙鬼呢?一萬年,山都平了,劍還在?
這會兒一聽見蘇崮言語,薑柚反倒是有些好奇,心說難道他沒騙人??
蘇崮瞧見少女神色,咋舌道:“鐵劍,是他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傳家之物。木劍,是她娘親的佩劍,你說重要不重要?”
少女一下子就轉過了頭,衝著劉景濁,輕聲道:“師傅,想什麽呢?”
除了爺爺之外,這是
劉景濁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想作詩一首,結果發現文采不行。”
少女笑容燦爛,輕聲道:“別唱歌就行。”
等到雨停了,私塾裏讀書聲也停了。
年輕人直起身子,繼續趕路。
走出去幾裏路,劉景濁忽然轉頭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畫中已近十八甲子,一千零八十年,等到你畫完六十甲子,三千六百年,是不是也是一種你另類的修道三千六百年??假若有一日,你畫中十甲皆可白日飛升,破出畫冊,那他們是他們,還是你?”
蘇崮楞在原地,卻又聽見劉景濁說道:“再假設,未來你以這畫冊入道,合道你畫中六十甲子,那畫中十甲,或是拳法
蘇崮又是一愣,劉景濁卻不再言語,隻是默默撤去兩道陣法,衝著薑柚一笑,繼續趕路。
那個楞在原地的幹瘦青年忽然開口:“我拿什麽謝你?”
劉景濁隻是說道:“等我要拆了朝天宗,斬你家老祖時,別來找死。”
頓了頓,劉景濁又說道:“想在這條路走的遠,不可能,因為有人已經走在你前麵了。但你蘇崮,仍舊可以另辟蹊徑。還有,除非登峰造極,否則即便是同境,但隻要是個劍修,你碰見了就得繞著走。”
原因很簡單,因為對你蘇崮來說,畫冊即是真我。對我劍修來說,到底還是一種別樣的鬼上身。
可已經在這條路上求得真我的莫問春就不一樣了,他所倚靠的,是每多一個讀他書的人,他的境界瓶頸就會鬆動幾分。且,從他書中走出的人,就會厲害幾分。
蘇崮重重抱拳,一個飛遁隱入深山,破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