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看得見對方
小巷中,白衣小姑娘抱著白貓,同樣一身白衣的劉景濁與個老道士走在前麵。
劉景濁詢問道:“在你們說出那話之後,歸墟那邊兒好了很多吧?”
玄岩點點頭,笑道:“多了至少一手之數的登樓境,十多煉虛境,當然會好很多。但妖族那邊兒,應該也會增兵。”
說著,玄岩轉過頭,輕聲道:“但還是少個喜歡用奇兵的將軍。”
劉景濁拿酒葫蘆的手微微一顫,沒有答話,隻灌了一口酒。
“那你說我又遭人算計是怎麽回事?我沒明白,這一路走來,我十分小心謹慎,幾乎每天夜裏我都要去複盤一天之事,隔三五天就會總得去回想一番。我甚至連落地時見過的那幾隻鬼物都提防的緊,所以又是哪兒遭人算計了?”
那個夜裏與書生寬衣解帶的女子,以及那個鬼宅,劉景濁都曾十分重視,翻來翻去想了很多遍,但就是沒發現什麽異常。
再就是隻有那位驚雲國綠林道曾經的扛把子了。
劉景濁遞去疑惑眼神,玄岩卻是淡淡然搖頭。
“你還是得再想想,想明白了,就能少吃點苦。”
走出巷子,老道士扭頭看了看龍女,輕聲道:“甲子之內她隻是個凡俗人,不會變老,不會長大,但也不會是煉氣士。甲子之後,白水洞天會放了她的真身,屆時她就是九洲唯一一條真龍。”
劉景濁無奈道:“我一個劍客走江湖呢,連我徒弟都沒帶,帶著她像話嗎?回去我咋跟小豆子說?實在不行,你幫我把她捎回青椋山唄?”
玄岩笑道:“嫌累贅了?還是怕這龍女本身跟你就有極大的因果?”
玄岩微笑道:“劉景濁,路是靠人走出來的。刀子沒紮你身上前,死不死的,誰也不知道。”
劉景濁歎了一口氣,這龍女怕是推不走了。
頓了頓,劉景濁又問道:“能不能想法子讓我耐寒叔叔稍微舒坦點兒?”
玄岩笑了笑,無奈開口:“自打被你老爹拉入賭局,我心甘情願成了坐莊人之後,石耐寒便可以沒了每日萬箭穿心的刑罰了,可他不肯。。這都已經跟你口中的所謂天人撕破臉了,我當然可以放了他,但他還是不肯。”
聽到這裏,劉景濁便再沒說什麽了。耐寒叔要的是光明正大踏上人間最高處,靠著本事把他放下來。
玄岩拍了拍劉景濁肩膀,笑道:“少年人,時間不多了。”
話音剛落,老道士已經沒了蹤跡。
後邊兒抱著白貓的小姑娘略微詫異,但隻是一瞬間。她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就想找到那個大哥哥。
稀裏糊塗的,身邊又多了個拖油瓶。
劉景濁彎下腰,笑問道:“那以後你就得跟著我走江湖了,要聽話。”
小姑娘點點頭,“你要是帶我找我大哥哥,我就聽話。”
劉景濁笑道:“一言為定!我叫劉景濁,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又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好像忘了。”
劉景濁伸手按住小姑娘腦袋,想了想,開口道:“那你以後就叫白小粥吧?”
小姑娘點點頭,“都可以。”
某人得意抬頭,哈哈!白小豆,白小粥,是不是特俏皮?西海龍女本體是一條白龍嘛!也應景啊。
有個剛剛返回玉京天的老道士,聽到那個名字之後差點兒就是一個踉蹌。
於是劉景濁麵前就又出現了個老道士。
劉景濁疑惑道:“怎麽又來了?”
老道士一把拉起龍女,搖頭道:“我錯了,她不能給你帶著了,我還是先把她送去十萬大山吧。”
話音剛落,老道士拉著龍女就走了。
劉景濁嘴角抽搐,指著天幕破口大罵:“玄岩老兒,你大爺的!玩兒呢?”
數千萬裏的路程,小姑娘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已經被老道士拉著走上西峰。
有個綠衣少女憑空出現,一臉驚訝,隨後就是滿臉欣喜,撒丫子狂奔過來,順手一巴掌拍飛玄岩,站定在龍女麵前,大聲喊道:“白小粥!”
小姑娘一愣,咋的剛起的名字,這咋咋呼呼的姐姐就知道了?
綠衣少女跑過去拉起小姑娘的手,咧嘴一笑:“以後就在這兒了,我罩著你啊!”
有個劍客禦劍去到老道士墜落之地,曹風眼神憐憫,憋不住的笑意。
“玄岩前輩,我家大前輩就是這樣,可千萬別生氣啊!”
玄岩笑嗬嗬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
“我敢嗎?”
好像自打劉景濁在玉京天鬧了一次之後,自個兒這些個人,想故意板著臉也做不到了。
曹風又問道:“前輩,我家山主好著嗎?”
玄岩扭頭看了看這個曾經的文人,疑惑道:“你又是怎麽回事?”
曹風訕笑道:“這不,抱個大腿,底氣足嘛!”
遠在千萬裏之外的悖召國京城,劉景濁抱著小白貓返回客棧,越想越來氣。
你他娘的要帶走就帶走,要留下就留下,先留下又帶走,還是老子剛剛起了名字之後。
叫白小粥怎麽啦?跌份兒嗎?這叫接地氣!
拍了拍小白貓腦袋,劉景濁問道:“你說是不是?”
小白貓喵了一聲,眨了眨眼睛。
其實這隻小貓心中想著,可千萬別叫我白小喵。
回去客棧,那個中年掌櫃趴在櫃台打盹兒呢,瞧見劉景濁回來,他抬了抬眼皮,開口道:“怎的?餓著回來了?上哪兒順了一隻貓啊?”
劉景濁笑道:“路上撿的,瞧著倒在路邊兒,我正好粗通醫道,就順手給救回來了。”
掌櫃的也沒多問,隻是說道:“大魚大肉可沒有,廚房倒是有肉,但我最多炒個肉片兒,下二兩麵。”
劉景濁點頭道:“我倒是能炒兩道,不如借掌櫃的廚房一用?”
兩個大男人就這麽鑽進了廚房。
劉景濁熟撚生火,鏟子耍的賊順手。那掌櫃的一臉好奇,問道:“瞧模樣,你是個讀書人吧?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你還耍起來鏟子這麽溜索??”
劉景濁哈哈一笑,搖頭道:“看書要看全的,聖人言語可不是說讀書人不能進廚房的。”
掌櫃的一愣,訕笑道:“生意人,讀書是少,讓你這個讀書人笑話了。”
劉景濁搖頭道:“這隻是勸誡言語,讓君子少造殺孽而已。”
兩人很快就炒好了幾個菜,忙著洗洗涮涮,轉眼就過了飯點兒。
客棧也再無別人,那客棧掌櫃拎出來兩壺酒,詢問道:“能喝不?”
劉景濁神色古怪,點頭道:“喝一點兒。”
兩人碰了碰酒杯,各自喝下一口酒,掌櫃的便開口道:“讀書不少嗎?”
劉景濁點點頭,“真不算少,但隻是粗讀,大多數也隻是一知半解。”
三字塔羅列天下藏書,說是書牢也不為過。兩年時間裏,劉景濁除了掃雪,就是看書了。
掌櫃的詢問道:“佛家不是有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如果真有這事兒,那對死在屠刀下的人,不是很不公平??”
劉景濁一愣,上來就問這麽高深的問題,真拿我當先生呢?
這是酒沒喝夠吧?
劉景濁便又填滿一杯酒,主動舉杯,酒水下肚,這才開口道:“書上是說‘似他廣額凶徒,放下操刀,便證阿羅漢果’,我是個不愛看注釋的人,但當時還是看了一眼,書上說,所謂操刀,便是執念,放下執念,立地成佛。”
中年掌櫃夾了一口菜,輕聲道:“那罪孽深重之人,且不是死了都無法謝罪??”
說這話時,這位中年掌櫃,滿臉愧意。
劉景濁歎氣道:“其實自己原諒不了自己,已經算是一種謝罪了。”
有些人即便身在牢獄,可心中並無悔意。
中年掌櫃苦笑道:“可有時候,你想去救贖,沒機會了呀!”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確實。”
就像望福客棧的少女,她對自己滿是恨意,其實是應該的。
也像那場戰事之後,班師路上,當父母的跟他劉景濁要兒子,當妻子的跟他要丈夫,當子女的跟他要爹。
他劉景濁拿什麽給??拿什麽去救贖?
最讓人痛心的,是那一具具將軍甲送去死在沙場的景煬兒郎家中時,那些家人,總會擦幹淨眼淚,說我兒為國而死,死得其所。
逃離軍中之後,那個鐵牌,劉景濁便再也拿不起來了。
慈不掌兵,打仗的時候確實隻能這樣。可仗打完了,總有些將軍,會在人瞧不見的角落裏使勁兒捶打著胸口,張大了嘴巴,無聲大吼。
龍丘棠溪說的很對,其實劉景濁可愛哭了。
中年掌櫃忽然笑著說道:“看來你也不擅長勸人。”
劉景濁也是一笑,輕聲道:“其實很擅長,但是不想勸。做了壞事兒,即便後悔了,就能原諒了?自個兒原諒了自個兒再說。”
這話其實也是自個兒對自個兒說的。
中年人點點頭,“有道理,就像我站在樓上看樓下,其實樓下人也瞧得見我,我偏偏覺得我藏的夠好。”
劉景濁端起一杯酒,無奈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話音剛落,劉景濁猛地一怔,忽然就明白了,到底是哪兒遭人算計了。
一口酒灌下,劉景濁無奈自毀掉留在某一道魂魄之中的神念,同時一道陣法轟然倒塌。
蘇兄,好手段,小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