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兩位姑娘

一場傾盆大雨接連三天猶未止,結果山中小道反而被雨水衝刷幹淨,泥土盡數被衝走,**出來大小碎石,並不髒鞋。

有個一身粗布麻衣,穿草鞋,胡子拉碴,腰懸酒葫蘆與柴刀的青年人山中獨行。

最早他找了個大荷葉扣在腦袋上,可想來想去,好像有點兒怪,便想著拔些草編個鬥笠。結果看來看去,這破地方,就沒幹草嘛?草全他娘的是綠的。

所以年輕人也隻得頂著大雨,慢悠悠趕路。

之所以不快點,是因為他聽過一個道理,說是下雨時,跑的越快,身上淋的雨會更多。

今日試了試,走的快與慢,好像區別不大嘛?

在雨裏淋上一天,與淋上三天,有甚區別?

年輕人幹脆破罐子破摔,躺去路邊兒草叢裏。雨愛咋下咋下,反正我全身哪兒哪兒都濕透了,站立時水從褲腳往下流,讓人瞧見了多臊得慌,人家曉得你褲腳流出的水是熱的涼的?

灌了一口酒,劉景濁呢喃道:“走的也忒慢了,等的我牙都長了。”

這其實也是一句扶舟縣方言。

還有些很有意思的,壁如去麵館兒吃麵,等了好久麵還沒有上桌,大多人會板著臉喊一句,“做啥著嘛?你買鐮刀去了還是割麥子去了?”

沿著這條小道往南,十幾裏外,一行人晃晃****,光是傘就前前後後排了一條長龍。

這小道隻容得下三人並肩,如今撐傘,便至多隻能走兩人了。

頭前三人,一錦衣青年,一黑衣挎刀女子,一黑衣中年人。走在最後的兩個女子,一位綠衣,一位白衣。

頭前的錦衣男子刻意走去一旁,等到兩位女子,這才輕聲道:“方家妹妹,確定要找的東西在這山上?”

白衣女子點點頭,開口道:“門口那位老前輩告訴我了,說金星草就在這山上的。”

頓了頓,女子開口道:“若不然梁公子還是先走吧,我們姐妹自己找就行了。”

綠衣女子拿傘擋著臉,撇嘴不止。

女子心說,哪兒有這樣的嘛!又不認識你,白水城裏遇見了而已,都跟了半個月了,沒皮沒臉的。

青年人笑道:“方妹妹,你這是哪裏話?相逢即是緣分,我輩修士,助人為樂嘛!”

綠衣女子又撇了撇嘴,加快步伐朝前。

白衣女子開口道:“芽兒,走那麽快作甚?”

被喊做芽兒的女子喊道:“我走快些,上前邊兒找。”

白衣女子隻好快步跟上,言語責怪,“你這妮子,這地方能隨便跑嘛?”

兩位女子走去了前方,錦衣青年則是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

前方一男一女,一個是護衛,女的一身黑衣,腰懸短刀。男的中年模樣,同是黑衣,赤手空拳。

待前方那兩女子走出去一段兒,黑衣女子才轉過頭,詢問道:“公子,他們兩個,姿色一般吧?何必浪費時間?”

一旁中年人咧嘴笑道:“妹子,這你就不懂了吧!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吃個地瓜,可以解解膩。”

女子無話可說,錦衣青年卻是笑著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著急去作甚,就當逗逗悶兒。”

前麵方芽兒方蕊兒兩姐妹,一個賭氣,越走越快,另一個在後邊兒緊緊追趕。

方芽兒一身綠衣,境界太低,做不到避水,裙擺都已經被淋濕。她幹脆托起裙擺,反正就不放慢速度。

方蕊兒隻好小跑跟上,壓低聲音說道:“芽兒,別賭氣,秦公子帶的那兩人境界不低,咱們開罪不起。”

綠衣女子猛地轉身,紅著眼睛,沉聲道:“那他占你便宜,你怎麽不躲?”

方蕊兒一愣,這才知道,妹妹是在氣這個。

她彎下腰,麵朝地麵,臉上唯獨剩下苦笑。

幫著妹妹擰了擰裙擺,方蕊兒輕聲道:“沒占你便宜就行了,誰敢占你便宜,我跟他拚命。”

方芽兒眼眶通紅,皺著臉,輕聲道:“拿到了這裏的金星草,咱們就會去,隻要爹好了,咱們就不怕了。”

方蕊兒隻是笑著點頭,說了聲嗯。

兩姐妹往前走了幾步,方芽兒忽然就瞧見草叢裏邊兒躺著個人,她先是一驚,隻愣了瞬間,隨即便丟下傘狂奔過去。方蕊兒想拉都沒拉住,隻好也跟了過去。

走到近前,兩人這才瞧見,真是個人。

方芽兒瞪大了眼珠子,伸手探了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頭,咧出個笑臉,輕聲道:“姐,你看,是那位大哥唉!”

方蕊兒當然也瞧出來了,隻不過她對躺在草裏邊兒待胡茬兒青年,還是有些防備。

“芽兒,哪兒有這麽巧的事兒,這人咱們都遇見了三次了,還是別管了。”

方芽兒將傘拿過來遮住青年,撇嘴道:“我覺得這位大哥,比那人模狗樣的秦公子靠譜兒多了。”

後方錦衣青年當然聽到了兩人言語,也知道了草叢裏有這麽一位。

他開口道:“秋穀,那人怎麽回事?”

黑衣女子淡然開口:“一個歸元氣武夫,初入歸元氣的那種,撐死了相當於金丹境界,瞧模樣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錦衣青年轉過頭,笑問道:“錢和,你也是歸元氣武夫,與那人想比呢?”

中年人撇撇嘴,“一氣朝元與五氣朝元,”相當於凝神境界與元嬰境界的差距,公子你說呢?

錦衣青年哈哈一笑,傳音道:“秋穀,讓這人別礙事。”

秋穀轉過頭,笑問道:“公子是指??”

錦衣青年淡然道:“白水洞天,百無禁忌,死個尋常武夫算個屁。再說了,相救活,估計也費勁,不如送他一程。”

女子點點頭,當即了然,屈指一彈,一道遊絲般的靈氣便脫手而出,徑直鑽入劉景濁眉心。

那位秦公子焦急上前,“怎麽回事?”

與此同時,方芽兒忽然就發現,這位大哥沒了進氣。她再探手過去,鼻息也沒了。

錦衣青年剛剛掏出一粒藥丸子,做遞去手勢。

方蕊兒搖搖頭,輕聲道:“秦公子,來不及了,人已經死了。”

黑衣女子走過來,開口道:“受傷太重了,沒救了。”

錢和咧嘴一笑,酒葫蘆不錯啊!

就要往前湊去,結果被那位秦公子瞪了一眼。他訕訕收回手,瞧著那隻酒葫蘆,有些可惜。

窮光蛋一個,還穿草鞋。酒葫蘆倒是不錯,白瞎了。

方芽兒打從聽到姐姐說死了兩個字起,就已經皺起臉來,這會兒已經金豆子滴個不停了。

當姐姐的隻好輕輕抱住妹妹,輕聲道:“每天都要死好多人的,咱們可憐的過來嗎?我們自己都沒人可憐的。”

那位秦公子倒是還真不錯,取出來個毯子蓋住了劉景濁這“屍身”。

“兩位妹妹,咱們還是抓緊去找東西吧。這人肯定是找尋什麽機緣,最後受了傷了,說句不好聽的,死的不冤,沒什麽好可憐的,既然有找尋機緣的心,就要最好死的準備。”

綠衣女子擦了擦眼淚,扭過頭,再不去看劉景濁。

她倒也不是這麽多愁善感,隻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問了句:“姐,大哥是不是也是這樣,倒在路邊兒,都沒人理。”

方蕊兒一怔,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此時方芽兒開口道:“我想給他挖個墳,最起碼也算入土為安了。”

女子扭過頭,輕聲道:“你們先去找,我很快就追上去。”

那位秦公子微微一笑,開口道:“不如讓錢和幫芽兒妹妹,我跟秋穀還有蕊兒妹妹去找??”

方蕊兒顯然是有些不放心。

那位秦公子無奈一笑,開口道:“那就秋穀留著,錢和跟我們去?蕊兒妹妹,還不放心嗎?雖然沒跟你明說,但你也看得出,我們不是尋常人吧??真要有什麽歹念,還能走到這兒?”

方蕊兒神色複雜,可想來想去,倒是這麽個理兒。

她點了點頭,衝著自家妹妹說道:“爛好人的心,什麽時候能變變??你可憐別人,誰來可憐我們?”

顯然不是頭一次說這種話了,方芽兒也隻是點了點頭,就從腰間百寶囊取出個匕首,在不遠處準備刨坑了。

方蕊跟著二人登山,對著那位秦公子歉意道:“我們大哥,前些年死在了外麵,隻知道是死了,可怎麽死的,死在哪兒都不知道。我妹妹就是想起了大哥,怕大哥也像那個人一樣,就這麽死在了路邊,都沒人理。”

女子輕聲道:“是我慣壞了這妮子,秦公子莫要在意。”

錦衣青年微微一笑,手已經放在了方蕊兒腰間。

“兩位妹妹讓人喜歡的,不就是這份善良?”

劉景濁被那大毯子蒙住,老遠聽見了那位秦公子言語,要不是還得裝死屍,他絕對能把上頓跟蘇崮一起吃的魚吐出來。

他倒是沒覺得方蕊兒做法有什麽不對,行走江湖,又沒護身本領,那能做到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假若那位秦公子真要做些什麽,估計方蕊兒不會過於反抗。

劉景濁瞧得出來,這兩位姑娘,家裏是有什麽事。要采摘這水運催生的金星草,也是去救父親的命。

不過那三人,就有些找死了。

綠衣姑娘一邊掉眼淚一邊挖坑,其實她隻是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卻沒想到,她的姐姐也不想給人占便宜。

可是,有些時候是真的沒辦法。

被保護的很好的孩子,年齡即便不小了,也還是個孩子。

她會有一顆迎著微風,麵向驕陽的善心。

而這顆善心背後,是有個為她遮風擋雨的姐姐。

所以天底下的大人,可能會因為孩子的調皮而生氣,但絕不會傷心。

真正讓人傷心的,是自己含辛茹苦十多年,做盡了髒活兒累活兒才養大的孩子,有一天居然指著自己說,你怎麽這麽髒?

方才綠衣姑娘問白衣姑娘,被人占便宜怎麽不躲時,劉景濁是感覺到了方蕊兒一閃而逝的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