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稱職的爹

白衣中年人煮茶,劉景濁借爐溫酒,故而茅屋之前,熱氣騰騰。

陸吾喝下一口茶,輕聲道:“打鐵還需自身硬,這一路走來,若不是很多人護著你,你死了多少回了?境界上不去,等以後真用得著的時候,即便把臉皮揭下來放褲兜裏,跪著去求人,說不定也還是個求不來。你爹當年幾乎求遍了天下人,結果呢?”

劉景濁沉默了起來,喝下一壺酒,沉聲問道:“前輩,我爹娘,到底想做什麽?”

陸吾嗬嗬一笑,抿了一口茶,這個答案,也可以送給這個小子。

“劉顧舟下的一盤棋,極大,布局百年,最終以自己的命為先手,逼的這座天下不得不捏著鼻子去下這盤棋。”

劉景濁開口道:“煩勞前輩細說。”

陸吾歎氣道:“人間遠古三司,江湖人與尋路人兩脈早已絕跡,你們守門人一脈,在兩界山傾倒之後,同樣沒落。沒有你之前,劉顧舟是人世間最後一位守門人,你麵臨的事兒,曾經也是他所麵臨的。不得不說,劉顧舟要是生在八千年前,定然是一位天門之上了。不一樣的是,劉顧舟沒有你這般能壓製十萬大山邪氣的本事,便隻能不停煉劍,拔高境界。之後他把殘餘人間的神靈,已經神靈轉世身找了個遍,他們打了個賭,若是賭贏了,那些個真正高位神靈,就要做一種類似占了茅坑不拉屎的事兒。此中事太過玄妙,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你隻需要知道,如果有人想要重建天廷,就必須把舊神屁股遺址,也是白搭。這

劉景濁問道:“賭贏了?”

陸吾點點頭,“賭贏了。”

不知為何,劉景濁有些緊張,接著詢問道:“還有

劍光墜地,山崖之畔,有個青衫身影就這麽站著,忽的刮來一陣風,青衫娑娑作響。

劉景濁跟上去,輕聲道:“這是扶舟縣嗎??”

等到青年人轉身,年輕劍客當即眼眶濕潤。

“境界低,劍術得高。好在你爹還算有幾手劍術,至少跟安子平分秋色。”

劉景濁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幹啞,說不出話來。

劉顧舟笑了笑,輕聲道:“以後的路要自己走了,我兒子,很不錯的,我這個當爹的很滿意。”

前因後果,終於都鬧明白了,劉景濁不但沒有被重膽子壓身的感覺,反而覺得豁然開朗了起來。

隨後跟著走入畫卷之中。

話音剛落,一副畫卷憑空出現,劉顧舟拍了拍劉景濁,率先走進去了。

說著,劉顧舟看了看劉景濁腰間酒葫蘆,歎息道:“隻可惜,這道符籙沒法兒喝酒。那你陪我走一走??”

陸吾點點頭,輕聲道:“北上酆都羅山,與四大鬼王達成一道共識,絕不許酆都羅山與外界欲要重開冥府的那幫人有所牽扯,九洲輪回之事,必須牢牢抓在九洲生人手中。隻可惜,這等舊天廷手裏傳下來的天地自然法則,不是人所能幹預的。九洲輪回之人,至少十之二三去往了外界,四大部洲也會有不少人轉世九洲。好在是,大修士攜帶記憶的轉世,還是可以杜絕的。不過還是給人鑽了空子,覆滅青椋山的那九座山頭兒背後之人,多半是外界轉世而來。不過現在看,除了沒算到那九座山頭兒會生出個翻身做主人的想法之外,另外的都算到了。外界四大部洲,如今是以佛門的修羅地獄負責看守另一條輪回路,倒是能保住死人與生人數量平齊,但少了九洲,依舊是像無根浮萍,八千年來,外界煉氣士雖然境界上限高,可瓶頸極大。”

老爹不知道的事兒,今天全在這位陸吾前輩前知道了。

盜來人皇印,解散清溪閣,都是在鋪路。

“我是扶舟縣生的,跟你一樣,也是後來才見到我爹,也就是你爺爺的神念。可不像你,我小時候可苦,得想法子活著,上山采藥,去藥鋪當學徒,反正你能想到的為了吃飽肚子幹的事兒,我都幹過。好在是後來修行之後遇見了你娘,你娘可是個小富婆。”

陸吾指了指山巔,輕聲道:“往山上走。”

青年人走上去按住劉景濁腦袋,輕聲道:“棠溪是個好姑娘,我當然得先把兒媳婦兒綁緊了。我死是早就死了,這隻是一道符籙而已,留有我部分神念,不過也快散了。”

劉景濁一愣,“不是說不能喝酒?”

年輕人眼神幽怨,嘟囔道:“我才二十六,都金丹境界了。”

劉景濁輕聲道:“前輩,

結果一落地,周遭風景怎麽瞧怎麽眼熟。

劉顧舟無奈道:“我的傻兒子唉,這是畫中,假的。”

隻有爹死了,我才能算是人世間最後的守門人,我就是門,要是死了,天門就開不了。此前兩件事,又讓那些個所謂天人焦急萬分,所以,他們最不希望的,就是劉景濁身死。

“傻小子,愣著作甚?”

結果劉顧舟拽起劉景濁,一個瞬身離開畫卷,尚在昆侖,不過應該是一處小天地。

在旁人麵前,劉景濁是決計沒臉說出這番話的。

劉景濁點點頭,立即化作一道劍光遠去。

劉景濁麵色凝重,下意識灌了一口酒。

這座昆侖,就是爹娘所鋪之路的最後一站,接下來的路,便是要靠劉景濁自己走了。

其實劉顧舟唯獨沒算到的,便是那九座山頭兒,會想著殺劉景濁吧。

劉景濁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自家親爹並指一點戳飛出去百餘丈。

“讓你肩上扛了那麽多,不生我的氣?”

這不就是現如今玄岩準備做的事兒?早百年與晚百年,有區別嗎?

年輕人站起身,灌了一口酒,微笑道:“我爹娘沒做成的事兒,我接著幹。前輩,那位劃傷我手掌的前輩呢?”

劉景濁神色古怪,“爹就這麽吃上軟飯了?”

一巴掌扇在後腦勺上,劉景濁吃疼無比,心說假的還這麽疼。

劉景濁還沒笑出聲,便聽見劉顧舟說道:“就是境界低了點兒。”

所到一處是一座遍生細竹的山村,也是冬季,煙霧繚繞。

與先前見到的八角亭中人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父子倆吃完了甜胚子,就這麽坐在河畔,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時間極快,轉眼就黃昏時分了。

劉景濁重重抱拳,沉聲道:“多謝前輩。”

劉顧舟轉過頭看了看長得算是英俊的兒子,反正不難看。

劉景濁低著頭,輕聲道:“哪兒有生爹氣的。”

果不其然,天地如同潑墨一般,轉眼間就到了盛夏,那條繞城而過的青泥河畔,父子二人已經各自端著甜胚子。

劉景濁揉了揉眼睛,笑道:“來了。”

頓了頓,陸吾接著說道:“前兩件事兒,已經讓你口中那些個所謂天人焦急難耐,所以八十年前差點兒就開了天門。可惜了,

陸吾好似聽到了劉景濁心聲,歎氣道:“有,其一,你有壓製那團邪氣的本事,其二,你與那方印章天生契合,日後你將這重身份大白天下,起碼能穩人心。

青年聲音醇厚,輕聲開口:“謝什麽??傷了你,反而還要謝我?再說了,就這麽謝,連聲爹也不叫?”

劉顧舟點點頭,輕聲道:“守門人祖地,叫做竹山,後來我去過,早就沒有半點兒老祖宗的痕跡了。沒啥看頭,咱倆去扶舟縣喝甜胚子去。”

不是為摘取掉紅繩,他隻是想謝謝那位出劍前輩。雖然劉景濁也覺得,喜不喜歡誰,一條紅線決定不了什麽的,可若是沒有這條紅線,他可能真會錯過龍丘棠溪。

陸吾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以玄岩那十二人牽頭,訂製一係列規矩,組建一處人間最大的宗門。當時玄岩並未同意,劉顧舟便打算自己做這件事。可走遍天下,將可開天門的修士求了個遍,最終隻有三個人願意幫他。再加上,當時天門將開,八荒那邊兒也不曉得是什麽原因,大肆進軍,這件事便沒有做成。”

劉景濁張開嘴,聲音沙啞,“爹……你……你。”

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可真是親爹能幹出來的事兒。

劉景濁剛剛起身,又是一道劍光襲來,躲避不及,便隻好拔出獨木舟。

青年人笑盈盈開口:“今個兒算是把人生一大遺憾補全了。”

沒打過兒子的爹,怎麽說都是不稱職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