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姓扶棺相送

趙瑾額頭抵著棺材,閉目不語,清淚接連落下。

在場不少人被她打動,看著她的眼神憐憫中又暗含幾分敬佩。

如此癡心女子,何以會傳出那樣刻薄的名聲?

都說眼見為實,可大家看了平陽侯夫人十多年,卻無一人了解過她。

裴承誌緊緊咬牙,眼裏也多了幾分愧意,頓了半晌,低聲勸道:“母親……是兒子誤會母親了,求母親千萬保重身子,父親定然也不願您如此傷心……”

趙瑾額頭抵著棺材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隻有眼淚還在敬業的流著。

直到一旁的大臣及夫人們都紛紛語帶不忍的勸慰,她才緩緩站直身子,一旁的丫鬟忙有眼色的扶住她。

她一抬頭,眾人便看到她額上的傷口血跡更明顯了些。

想起方才她說幾番欲隨侯爺去了的話,眾人眼裏了然,不由腦補更多了些。

趙瑾眼淚嘩嘩落下,頗有些停不下來,她旁邊的夫人心軟,見狀忙輕聲勸了幾句,還給她擦了擦眼淚。

趙瑾一動不動,目露絕望。

——瑪德早知道換個角度磕棺材了,老娘的頭好疼啊!!

見她眼中絕望之色不減反增,那夫人嚇了一跳,連說話聲都更輕柔了,生怕刺激到她。

雖然這位名聲不好,人也不怎麽樣,可到底是死了夫君的人,這份深情實在難得。

罷了……可憐見的,以後不傳她閑話了。

趙瑾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了額上的刺痛,她對那夫人輕輕點了點頭,才將目光放在了麵露愧疚的裴承誌身上。

“母親……”見趙瑾終於理他了,裴承誌忙叫她,卻正對上對方眼底明晃晃的失望,他霎時頓住。

“你是你父親寄予厚望的長子,母親也素來以你為傲,可你今日……”趙瑾閉了閉眼,“實在叫我失望至極。”

“母親!兒子的傷痛不比您少半分,可——”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趙瑾淡聲打斷他,眼含失望,“你頂撞我,作為母親,我可以原諒你,可你父屍骨未寒……出殯之日,你無作為也好,卻不該如此給他難看,將他的身後事鬧得這般……”話到這裏,她語氣似有哽咽,看的圍觀眾人也不由同情憐惜。

本就沒了丈夫,長子還這麽不爭氣,竟帶著女人大鬧靈堂,還放言此生非她不娶……

正如趙瑾所說,父親屍骨未寒,兒子就帶著女人上門,磕頭也好,逼婚也罷,這不是該幹的事兒。

往日還當這位少有才名的平陽侯世子是個好的,沒想竟真人不露相,一鳴驚人啊。

趙瑾閉了閉眼,壓下情緒,默了片刻,睜開的眼睛裏猶有淚光,她麵向眾人施了一禮,定下聲音道:“自侯爺死訊傳來後承誌便時有不對,他一向敬重父親,想是接受不了,一時想茬,叫諸位笑話了。”

“喪父之痛非常人能忍,今日實為世子重情之故。”方才給她擦眼淚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含憐惜,頭一個應了她的話。

眾人也紛紛應和,轉移了話題。

看著分明悲痛難忍,還依舊為自己說話的母親,裴承誌攥緊拳頭,臉色通紅,垂下的眼裏滿是歉疚羞愧。

站在他身邊的白瑤青眼神閃了閃,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她不知道自己隻是來磕個頭,怎得就鬧得這般……

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餘光看見裴承誌也滿臉羞愧,不由有些怨怪趙瑾,身為母親,何以要叫兒子這樣下不來台?縱然有錯也該私下裏說才是,更別說承誌哥哥本就沒錯。

她上前握緊裴承誌的手,小聲安慰著他,換來後者感激一眼。

而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裏,就更意味深長了。

大齊朝民風不甚開放,這未婚男女毫不避嫌,卻是逾矩了,到底隻是個平民女子,羞恥之心欠長,規矩也不到家得很。

看著眾人隱晦的眼神,趙瑾在心裏給自己的演技點了個讚,不止攔住了男女主定下名分,還給原主的名聲洗白了一把。

完美。

她向眾人道了聲失陪,便由著惜春扶自己下去換藥了——因為頂了許久棺材,頭上的傷更嚴重了,血跡也滲透了不少。

小小賣慘一下就夠了,若頂著滿是血跡的額頭給平陽侯送行,那就用力過猛了,還是先換藥吧,可不能破相。

偏房裏,惜春小心地給她換藥,趙瑾皺眉忍著疼,思緒不由飄向了遠處。

這小說是她穿來前剛看的,隻是這樣無邏輯無三觀的小說她實在接受無能,果斷棄文了,有這時間她去加班不香麽?

誰知道這麽寸,偏偏就穿來這兒了呢。

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若能忍著不適看完那本小說,熟知劇情,至少也能多個小小的金手指。

現在隻能一切靠自己了。

反正她不是原主,絕不會叫小白花進門禍害人,叉燒兒子麽……還是跟著一塊滾吧。

要不起這好大兒。

趙瑾歎了口氣,也幸好她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總算能少些波折。

換好藥後,她收起心緒,緩緩起身出門。

戲還沒演完呢。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她臉上表情迅速切換至哀傷絕望心如死灰。

“夫人……”惜春心疼的上前攙扶著她。

趙瑾拍拍她的手,兩人便又回了靈堂。

裴承誌還站在遠處,見到她便目露愧意,似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趙瑾眼神隻從他身上一掃而過,便落在了他身邊的白瑤青身上,這小白花倒是臉皮夠厚,還能賴著不走。

但也不妨事,經過方才,裴承誌的名聲已經不太好了,時下最重孝道,無論有理沒理,僅憑方才他當眾頂撞母親,還在在父親出殯之日帶著女子鬧靈堂逼婚,不出幾日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沒見這兩人身邊都沒個人影了。

聰明人可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惹上一身騷呢。

趙瑾垂下眼眸,狀若悲傷的聽著身邊夫人們的勸慰,狠狠撈了一大波同情票。

很快到了出殯的時辰。

平陽侯全名裴西嶺,其名響徹大齊,是人盡皆知的常勝將軍,半月前於南疆戰場受敵埋伏戰死,消息傳回京城時,朝野皆驚,當今建文帝更是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也因平陽侯聲名之盛,才有了今日百官皆至的哀悼。

裴承誌作為長子跪拜致禮,手捧著燒紙錢的瓦盆,痛哭失聲,顫抖著手將瓦盆摔碎,臉上淚痕不斷,此時此刻倒才露出幾分對父親離世的真心悲痛。

隨後厚重的金絲楠木棺材被早便候著的三十二仆從緩緩抬起,往府外走去。

趙瑾眼眶又紅了幾分,默不作聲的走到了裴承誌身邊,與之走在最前。

一直不見人影的平陽侯府二公子、三公子以及大小姐隨同族子弟跟在後麵,再後便是前來吊唁的眾多親朋了。

趙瑾原以為隻一場普通平常的出殯儀式,卻未想平陽侯的影響力超乎她的預想。

沿街百姓痛哭不已,盡皆扶棺相送,紙錢漫天而飛,耳邊底泣痛哭聲不絕,悲意盡顯。

平陽侯為國為民而戰,若見此景,倒也不負他忠心一場了。

這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趙瑾眼中的淚真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