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南平縣學

第二天一大早,林顯揚就急忙起來,可蘇澤比他起得更早,已經晨練了一圈回來了,手上還提著幾個胡餅。

蘇澤昨天被虱子折磨的夠嗆,迷迷糊糊的睡到清晨,就聽到了門外的梆子聲。

南平縣城的百姓起得比蘇澤想象的還要早,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早點攤位已經出攤了。

蘇澤也沒想到縣城竟然是如此光景,這都和前世自己老家縣城早上一樣熱鬧了。

往來的都是身穿短打的漢子,蘇澤看到他們身上都髒兮兮的,匆忙用過早飯就往城外趕。

蘇澤找了一個胡餅攤位,買了幾份胡餅就返回借住的屋子,林顯揚頗為不好意思的接過胡餅,果然要比家裏的寒菜粥香多了!

蘇澤問道:“阿揚兄弟,這南平縣怎麽早起的人這麽多啊?”

林顯揚笑著說道:“那些都是礦工,早起上礦的。”

礦工?這怎麽和蘇澤想象中的縣城生活不一樣啊。

林顯揚說道:“南平縣周多礦,有屬於官府的官坑,也有屬於本地豪富的私坑,有銅礦也有鐵礦,日夜開采不停。”

蘇澤這才想起來,延平府是整個東南地區的礦產基地。

隻是他也沒想到,明代的采礦業已經如此發達了。

吃完了胡餅,兩個大人將小蘿卜頭留給族親照顧,林顯揚揣著銀子急忙出門而去。

蘇澤的童生資格需要遞交到縣衙的禮房,林顯揚決定先和蘇澤去縣學找那個廩生簽字作保,然後一起去縣衙門。

縣學就在城隍廟的旁邊,等到蘇澤和林顯揚趕到的時候,城隍麵的後廂門前,停著一長串的馬車。

蘇澤識起這就是昨天在城外看到的新知府家的車隊。

隻看到後廂的大門打開,幾個健婦舉著帷幔,在馬車前拉起兩排臨時屏風,擋住了大門通往馬車的路。

蘇澤連忙拉住林顯揚說道:“慢些,是知府家女眷登車,我們等會兒過去。”

果然蘇澤看到一個年輕女性的身影映照在帷幕上,如今大明朝正是禮教森嚴的時代,官宦人家的女兒沒出閣之前,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麵的。

可一邊禮教森嚴,一邊各種私奔通奸的世情話本故事廣泛流傳。

文風最昌盛的江南地區,思想也最為解放,已經有專門讓士族女子讀書的女校出現,甚至有的士大夫都已經提出了婚姻自由的口號。

大明中期就是這麽一個矛盾的時代,禮教和自由,開放和保守都在這個時代撞擊,無數思想碰撞著,激發出各種思潮。

隻可惜這些思潮最終被最後一個大一統王朝所掐滅,等到下一個覺醒時代到來的時候,中華民族已經背負了太多苦難了。

蘇澤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正好風卷起帷幕,露出一張俏臉冰冷的臉。

身邊的林顯揚連忙低下頭去,但是在後世刷過無數某音視頻的蘇澤,則習慣性的盯著看起來。

健婦連忙重新拉直帷幕,那少女感受到了目光注視,也和蘇澤對視了一眼,接著就被帷幕遮擋住。

蘇澤腦海中冒出一首詩:“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眨眼間,知府家的車隊慢慢開動,清麗的人影消失無蹤。

好不容易等到知府家的車隊過去,兩人這才來到縣學。

縣學作為大明朝最基礎的學術和教育機構,這是一棟占地相當大的建築物。

蘇澤首先看到的是縣學正前方高大的欞星門,古代傳說欞星為天上文星,此門代表孔子,表明門後是文脈匯聚之地。

這道門隻有文廟和學堂門前才可以立,南平縣學這座門是石製的,相當的高大雄偉。

過了欞星門又是一道戟門,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處插戟為門。從唐代開始在官署門前立戟,根據官位高低戟數也從高到低。

不過明代戟門成了一種造門的樣式,官署衙門都立戟門,警告無關人等不要隨便進入。

正中建禮殿是縣學的正堂,這裏是舉行重大活動的大殿,供奉孔子雕像。

左右兩排的廡頂房屋才是縣學用來講學的地方,左邊是講學的“明倫堂”,正堂供奉楊時、羅從彥、李侗、朱熹四先生,右邊則是縣學諸生的宿舍,後方還有食堂和倉庫之類的小建築。

林顯揚連忙帶著蘇澤向右邊的宿舍走去,隻不過蘇澤看起來這座龐大的縣學似乎有些蕭瑟?

太陽已經升起了,縣學中卻沒有讀書聲,甚至見不到幾個人。

雖然縣學幹淨整潔,建築物也經過很好的修葺,但是沒有人氣的感覺還是讓蘇澤有些疑惑。

南平縣可是朱熹的故鄉,文脈源遠流長,在卷到無以複加的福建,每年中進士的人數也都是福建全省前列的。

而福建又是科舉考試著名卷王聖地,兩京十三道,除了南北直隸二京之外,十三道中就數福建考上進士的最多。

按理說南平縣的縣學也不該是這幅樣子?

校舍都是按照天幹地支有號牌標記的,蘇澤很快就知道了家老阿公說的和老百戶相識廩生。

廩生,也是通過童子試的讀書人,也叫生員,還有一個更廣泛的稱呼——秀才。

不過這位姓周的秀才已經是個老秀才了。

他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頭發已經花白,還有些謝頂,用兩邊的頭發蓋住頭發中央,顯得更加滑稽。

他穿著破舊的儒生服,幹瘦矮小的像是地裏種田的老農。

蘇澤也沒想到堂堂秀才,竟然是這幅樣子?

“周秀才,這是我爹給您說的族兄,阿澤兄弟,這位就是周秀才。”

蘇澤向周秀才行了一個拜禮,看到蘇澤動作標準,周秀才這才露出笑容說道:

“長寧衛終於出了讀書人,我也替老百戶高興。”

說完他看了保書,最後在保書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從隨身的布兜裏掏出一枚印章蓋上,這才交給蘇澤。

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保書,蘇澤這才問道:

“周秀才,為何這縣學如此冷清啊?”

周秀才似乎被問到了痛處,他“嗚呼哀哉”了一番後,低聲說道:

“還不是新來的海教諭,本來南平縣學就沒什麽人來讀,他還要搞什麽清考,考不過的廩生要降為增廣生,考不過的增廣生降為附學生,考不過的附學生要開革生員資格,這麽一弄,縣學就跑光了!”

“隻可憐我這等窮秀才,指著二兩祿銀過日子,這才留在縣學不敢離開,哎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