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活字印刷的優勢,人市

拆字是從開蒙練習書法的基本功,如今蘇澤在衛學給林良珺開蒙,就在講拆字的方法。

拆字,就是將字拆開,要製作活字,首先要統計各種偏旁。

字的左邊的稱之為偏,右邊的稱之為旁,統計一本書中偏旁出現的頻率,就是為了製作活字時候做數學統計,製作相應比例數量的活字。

曆史課本上活字印刷術宋代就已經出現了,但其實一直到了明代,依然沒有大規模的使用。

原因也很簡單,一開始的活字是用泥活字,也就是用泥燒製的活字,這種活字的缺點很明顯,就是容易壞,而且泥活字燒製的時間成本太高了,一爐下去能燒出幾十個能用的活字就不錯了。

蘇澤用的這種鉛活字,是到了明末崇禎年間才開始在江南推廣使用的,但是鉛活字也有問題,那就是鉛活字容易在印刷時候磨損變形,用上一段時間就會模糊不清。

最接近現代人想象的活字印刷術,活字都是用銅來做的。

不過銅可是鑄錢的材料,可以知道用銅製作活字有多麽費錢了,所以到了清代中後期一些質量比較好的活字印刷書籍,基本上都是官方的銅活字印刷的。

不過蘇澤不在乎!

鉛活字的字跡再不清楚,也要比海瑞那份小報上的雕版印刷清楚吧!

真正的好的雕版印刷自然是字跡清晰的,官方雕版的書籍可以說是字跡清晰裝幀精美。

可是小報的雕版質量能有多好?半個月就要出版一次的東西,淺淺的刻上一點就好了,海瑞那份小報字跡模糊,錯別字也很多,但是讀者也不在乎啊!

這東西又不是珍藏的書籍,能看清楚差不多得了!

用鉛活字印刷的小報,競爭對手就是這種小報,而使用鉛活字另外一個優點,就是製作速度快啊!

其實雕版印刷的質量並不比活字印刷差,雕版印刷還可以印刷圖案,排版也更靈活,一些手藝好的雕版師傅排的版,和後世報紙一樣圖文並茂。

活字印刷術的好處根本就不是印刷質量上!而是速度!

一份四張版麵的小報,需要四個雕版師傅一起做上幾天,一旦出現失誤還要重做,雕版完成之後發現有錯別字也不能隨便更改。

但是一個熟練的印刷工,排一個版麵的活字也隻要一個時辰,而且活字排版之後隨時可以更改。

這就大大減少了印刷排版的時間,一個月兩期的福州府小報,蘇澤一周就能出一份!

減少了雕版的師傅,也不需要每一版麵都需要一份雕版,那麽印刷成本就剩下油墨和紙張了。

紙張也不需要太好的紙張,福州府小報的紙張也是最低等的泛黃陳紙,這東西價格低廉,城裏書店就能買到。

墨就是比較麻煩的地方了,印刷用的油墨和寫字用的墨不同,需要摻雜亞麻仁油、鬆樹脂得到的鬆節油精,與炭黑攪勻後,製作成不會暈染開可以快幹的油墨。

亞麻仁油倒是不好搞,但是蘇澤又有了另外的想法。

油墨需要快幹不容易暈染,那桐油也許能用?

長寧衛是海衛,朝廷每年也會向長寧衛運送桐油,而且蘇澤穿越墜崖的那片後山上,也種植了大量的油桐樹。

桐樹在東南地區本來就是廣泛種植的東西,蘇澤剛穿越的時候,就見過漫山的桐花開放盛景。

而林良珺這些小孩子,也會在桐樹結果的時候去山上撿桐樹果實去榨油。

如果桐油能用,鬆脂又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應該就能將印刷用的油墨搗鼓出來。

四人忙了一夜,將從海瑞那邊借的小報上的字全部都拆了出來,蘇澤統計了各個偏旁出現的頻率,做出了一個常用的字表出來。

之所以要拆這個小報而不拆四書五經,是因為蘇澤印刷這個小報,是為了在民間傳播,如今文人都提倡文學要貼近生活,遣詞用句也都是通俗易懂的。

蘇澤自然不可能拆四書五經這樣高大上的經學文書,要拆的自然還是口語化的小報了。

等到第二天上課答疑的時候,海瑞看著頂著黑眼圈的四人,還以為他們熬夜幹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一邊打著哈欠,眾人還是將自己積累的問題向海瑞提問,海瑞也都一一做了回答。

接下來海瑞就出了一道四書義的題目,讓四人模擬縣試作答。

四人作答的時候,海瑞就在後邊看著,對他們的答案也都做了評分。

對於這四個學生,海瑞最看重的自然是蘇澤不說,陳朝源讀書最久,基本功紮實,但是他的八股文過於狹隘,對經義理解也不深刻,如果是比較常見的題目還好,一旦考試題目比較刁鑽,陳朝源可能就考不上了。

熊嶽思維跳脫,除了四書五經也看過其他的書,但是總把握不住邊界,所寫的八股文過於追求奇,一旦遇到傳統的閱卷官肯定也要被黜落。

林清材算是三人中最紮實的,破題中規中矩,八股格式也掌握的很紮實。

畢竟候官林氏也是大家族,林清材雖然是旁支,但也是有些家學底子的。

再看蘇澤的文章,海瑞對這個學生是一點都看不透了。

都說是字如其人,其實文更是如其人。

比如海瑞的文章就冷峻幹練,不喜歡使用華麗的辭藻,上來就直接討論問題。

延平書院的陳山長文風華麗,喜歡賣弄典故,屬於和當今文宗楊慎一樣的錦繡華文。

而那位陳山長請來的拓湖先生則文字平實,簡單的文字又富有韻律感,一看就是曲藝名家。

但是蘇澤的文章不同。

蘇澤性格沉穩,寒門出身,但是文章中一點市井小民之氣都沒有,文風可以說是大氣磅礴。

這一點海瑞還能解釋,他已經認定蘇澤的父親是海內大儒,蘇澤應該是家學淵源了。

但是在後股對仗的部分,蘇澤的文章又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無論是聲韻還是用典,都是四平八穩,完完全全的科舉應試文章。

海瑞就想不通了,和蘇澤談論學術的時候,他是各種奇聞怪論不斷,常常語出驚人。

海瑞最擔心的就是蘇澤在科舉應試的時候寫這些論點,但是看了蘇澤的八股,海瑞又放下心來。

蘇澤的文章太穩了!

他的八股文穩的和範文一樣,特別是文章的主旨思想完全符合科舉要求,任何閱卷官都挑不出問題來!

如果說缺點的話,蘇澤這個字跡還是差了一些。

看到蘇澤四書義的卷子,海瑞認為這部分去參加鄉試,蘇澤已經沒有問題了。

海瑞感慨了一下,若是蘇澤早點治五經,說不定明年縣試就能考中了。

等到眾人作答完畢,海瑞將四人的卷子一一點評了一番,然後又拿出蘇澤的考卷,作為範文講解給其他三人聽。

【課堂答疑,科舉技能經驗+10,Lv4,261/400】

【模擬縣試,科舉技能經驗+20,Lv4,281/400】

又漲了30點的科舉技能點,果然有人輔導,科舉技能就是漲的快啊!

等到海瑞講完課,匆匆的去處理縣學的事情去了,蘇澤向陳朝源問道:

“陳兄,若我想要請個會雕版的匠人,要怎麽找?”

陳朝源疑惑的看著蘇澤,難道蘇澤要印書?

延平府靠近大明出版中心建陽,自然有不少會雕版的匠人。

縣城內就有兩家自己雕版印書的書坊。

陳朝源委婉的說道:“蘇兄,咱們延平府的書價不貴,競爭也激烈,你們長寧衛做這個生意可賺不到什麽錢。”

蘇澤笑著說道:“陳兄,我可不是要印書,隻是想找個會雕版的匠人。”

無論是在活字上刻偏旁,還是排版印刷,這些蘇澤都不會,還不如請一個匠人來做靠譜。

蘇澤也不擔心技術的泄露,活字印刷技術早就已經出現了,技術原理不值一提,重要的是鑄造活字的鉛模配方比例和印刷油墨的配方。

而且沒有足夠的內容,也撐不起一份小報,蘇澤可不擔心印刷匠人和他競爭。

陳朝源知道蘇澤很有主見,於是說道:“其實去年建陽遭過災,城外還有不少逃難的災民,下午我陪你去城外牙市看看,挑一個會印書的匠人買下就是了。”

蘇澤好奇的問道:“城外還有牙市?”

陳朝源點頭說道:“當然有,不過隻有些粗使的丫鬟和男奴,好點的根本不會在牙市上賣。”

人牙子,唐宋時期專門販賣奴仆的人販子,在唐宋販賣奴仆的地方就叫做牙市。

奴隸貿易到了元代更是興盛,蒙古人什麽人都販賣,據說在當時的大都城外,有一個上萬人的奴隸交易市場,市場上連黑人奴隸都能買到。

大明朝建立之初,就嚴格禁止奴隸貿易,禁止除皇室之外的任何人蓄奴。

在國初的時候,這條命令還是得到了一定執行的,但是到了當今,已經發展出了一係列的辦法,繞過這條禁令。

江南一些豪紳地主,家中蓄養奴仆多達千人。

陳朝源又說道:“這些都是有戶籍的流民,我回家取一份紅契,到時候蘇兄簽了契約遞交到衙門就行了。”

蘇澤這才想起來陳朝源還是兼職訟師,果然有他幫忙就好辦事,蘇澤連忙向陳朝源道謝。

紅契,就是官府加蓋了印的統一格式的契約,這就等於是有了官府公證的契約,在打官司的時候這份契約就有法律效應。

民間自行簽訂的契約叫做白契,若是白契打起官司來,就要扯皮一番,比不上紅契有公信力。

像是買賣奴仆、買賣田產這種,大明朝已經有加蓋了官印的紅契,也就是固定格式的契約了,這也說明明初廢止奴隸交易的條款其實早已名存實亡。

陳朝源又問道:“蘇兄是要長租還是入籍?”

蘇澤問道:“長租如何?入籍又如何?”

陳朝源解釋道:“長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長租約,一口氣出銀錢買斷,好處是不用入籍,奴仆的丁役賦稅還是他自行承擔,壞處是長租後對方可以不再續約。”

“入籍就是入你家的旁籍,好處是入籍之後戶籍皆在蘇兄手裏,再也不會有背主之心,但是壞處是他的口賦丁算都要落在蘇兄頭上,隻有等到你考上功名才能免役。”

陳朝源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入籍之後這個奴仆就算是蘇澤的養子,蘇澤就算是打傷了他也隻能算是家族內部事務,等於對奴仆擁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利。

蘇澤隻能感慨大明朝的“法度森嚴”,最後還是決定先和陳朝源去城外的牙市看看。

等到了城外,蘇澤就見到了這個靠在城門邊上的牙市了。

髒亂差,如果不是陳朝源指路,蘇澤還以為這是個普通的貧民窟。

陳朝源和蘇澤都穿著儒衫,一個塗滿脂粉的中年婦人立刻衝上來,拉著陳朝源說道:

“兩位老爺,奴家這裏有上等的使喚丫頭,快來看看啊!”

陳朝源拉著蘇澤向前,躲過了這些上來攬客的人牙子,擠進了牙市後陳朝源才說道:

“這些人牙子的話一句別信,這裏能有什麽上好的使女,蘇澤當心身上的銀錢,這裏小賊多。”

帶著蘇澤,陳朝源來到了牙市的深處,找到了一個豁牙的糟老頭。

“潘牙子,可有會雕版的匠人賣?”

看到陳朝源,這個豁牙的老頭站起來,諂媚的說道:“原來是陳相公啊!有,當然有!您稍待片刻,小老兒這就去給您帶來!”

整個牙市中彌漫著尿騷和各種臭味,陳朝源說道:“這牙市就這樣,不過聽說福州府的牙市比這裏幹淨多了,那裏還有‘喜娘子’賣呢。”

“什麽是喜娘子?”

陳朝源看了一眼蘇澤說道:“福州泉州這樣大城裏有的人家,以生女兒為喜,從小錦衣玉食的供應著,教授她們琴棋書畫,就是為了等到十二四歲的時候賣給大戶人家做妾。”

“還有這樣的?”

“能過上十幾年的好日子,就算是為奴為妾,也比這裏的人好多了,潘牙子帶人來了,蘇兄你自己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