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男人 | 小龍蝦
紐約。
瓢盆大雨，千萬噸水從夜空傾盆而下，男人裹緊身上的雨衣，沿著商鋪的門簷小跑回家，他手上提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這是他今天的晚餐。他身手敏捷的與躲雨的路人擦肩而過，每一腳都準確踩在沒有水的地方，遠看像武俠小說裏的輕功水上漂。
本來他能順利完成任務，然後拿著500萬美元的任務酬金瀟灑快活，吃飯也能選在巴黎聖法西餐廳享受頂級美食，但現在任務失敗了，雇主直接取消了那個雇傭訂單，他隻好苦哈哈的從為數不多的存款裏買了兩份披薩。
其實一份披薩就夠，但主要是他在回來的路上撿了個小孩，當時的情況慘不忍睹，小孩被遺棄在馬路邊，周身都是血，他經過時還以為小孩已經涼了，沒想到小孩抓住了他的褲腳，用可憐巴巴的聲音喊了句哥哥……然後他心軟了，心軟的代價就是要多出一份披薩錢。
男人快速的跑回自己住的集中房，這裏本應該叫移民街區，隸屬於紐約唐人街，但因為居住環境和安全係數實在太差，足以與集中營相提並論，就被改名為集中房了。
他對這裏的環境十分熟悉，順著夜色摸到自家門，翻開雨衣，在口袋裏摸索出一把鑰匙，開門後走了進去。
“哥哥！”立馬有人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臉上露出慈愛的表情，他想這個小孩也算是吃了大苦的人，被拋棄後患得患失，這樣的孩子都很缺愛，也害怕失去愛，因為他們曾經擁有過。
“鬆開鬆開，我這雨衣還沒脫，別弄濕感冒了。”男人說。
小男孩很聽話，眨巴著眼鬆開了手，蒼白的臉上露出好看的微笑。
“哥哥，我今天哪裏都沒去，很聽話的在門口等你哦。”小男孩說道，表情像個聽話的小狗等待主人的誇獎。
男人這才注意到門口正前方的木板上有個很淺的印，他頓時想象到這個男孩從早上開始坐在這個位置，不吵不鬧，也沒有動，隻是始終看向大門，一直到晚上門被打開才站起來，隻因為他早上出門說“呆在這裏別出去亂走，附近很危險”。
真像一隻小狗。
男人莫名的心疼，蹲下身，視線與男孩平齊，“我說別出去亂走，但你可以在家裏隨便活動啊，房間裏不是有很多遊戲機嗎，你都可以去玩，覺得無聊了就看電視啊。”
這是一廳一臥的房間格局，大概有50個平方，但小男孩僅僅在一平方米不到的空間裏呆了一天。
“真造孽啊，什麽樣的父母狠心拋棄這麽可愛的孩子。”男人輕歎。
“哥哥，我不會用。”男孩覺得自己好像被批評了，露出失落的表情。
他說的不會用，是指不會用那些電子設備。
“沒事，我等會教你用，你跟我來，我們先吃飯。”男人拉著男孩來到大廳，將手裏的包裝袋打開，兩份香噴噴的披薩。
“真香啊。”男人抓起披薩大快朵頤，幾秒後發現男孩沒有動靜，詫異地說：“吃啊，怎麽不吃？”
“哥哥，你現在都吃這些嗎。”男孩說。
“也不是啦，偶爾會吃泡麵，泡麵才好吃，不過吃多了膩，吃少了不飽。”男人想了想，“還有麻辣燙，如果任務賺的錢多，還能去下個館子……唐人街的東西太貴了。”男人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抓起一片披薩就往嘴裏送。
男孩的表情有些複雜，“哥哥……你好可憐。”
“你這孩子，還說我可憐，快吃吧……”男人搖頭晃腦，“現在都這個樣子啦，別管以前過的多麽奢華都是過去式了，能活一分鍾就一分鍾吧。”他說完後連連歎息。
男孩默默的抓起披薩往嘴裏送去。男人看著他，視線飄到了幾天前的夜晚，在那疾馳的公路上，他最好的兄弟為了救他永遠留下了。
男人心想如果他還活著該多好啊，肯定不敢相信我收養了個小孩吧，還會巴拉巴拉的說遊戲不好玩嗎要給自己增加壓力……也不對，那個男人現在是超人啦，揮刀如閃電，還能飛能打，肯定說不出這麽宅的話。
“超人也會死啊。”男人輕歎。
“哥哥，怎麽了？”小男孩抬起頭，神情疑惑。
“沒什麽。”男人露出了個微笑，“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帶你玩好玩的。”
兩人走到房間，男人拿出了一台黑色的鐵盒子。小男孩眼睜睜看著他把盒子插上線，床尾的大屏幕就亮了起來，然後又看到男人從櫃子裏拿出了幾個芒果狀的東西，上麵還有許多圈圈。
“拿著，這是遊戲手柄，記住了，這個X是跳，O是攻擊，□是爆氣，◁是道具。”男人手把手指導，“學會了嗎？”
小男孩其實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因為男人連遊戲都沒打開，他唯一聽懂的是每個按鈕都有獨特的功能，哥哥需要他按下去，於是他很聽話的點點頭。
“好嘞，來吧！”
屏幕裏很快進入新的界麵，畫麵中央彈出LOGO和遊戲標題《Naruto: Ultimate Ninja Storm 2》。
一分鍾後，男人捂住眼睛。
“你倒是動一下啊，你就站在那裏跳來跳去打空氣幹嘛……再來。”
“對！攻擊！大招啊！下下O，哎呀！你怎麽原地罰站！”
“來，我站著給你打……天啊，站著給你打都打不死我。”
小男孩委屈的看著男人，仿佛這個遊戲是個罪大惡極的混賬。男人一下子心軟了，深呼吸後安撫自己，嘴裏念著“不是每個人都會玩遊戲”“人有長短術有高低”“小孩不會玩怎麽了”之類的。
“如果明明在就好了，他一定會玩這個遊戲。”男人目光暗淡的看著大屏幕，其實他也不是特別想玩，但他不做些什麽就容易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的兄弟一腳把他趕回紐約，像個孤膽英雄般獨自赴死……實在是太帥了，帥到沒朋友。
“老唐，聯機打？”有人說。
老唐轉過頭，目光呆滯，像看到了五角大樓原地倒塌的景象。
臥室門口，黑發少年倚著門框，一幅剛剛跑完百公裏馬拉鬆的樣子，他手上提著一個紅色的大塑料袋，像趕著上門送外賣的工作人員。
“看什麽看，小龍蝦，來一口？”路明非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