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斯年本來隻打算隨便弄兩口吃的,對付一下就行了,但薑容軒過來了,他就想做的稍微正式一點。

這會兒天還不涼,李斯年多做了幾個涼菜,還把昨天晚上凍進冰箱裏的冷飲拿了出來。

薑容軒一見他端著盤子出來,就露出笑容,說:“每次來哥哥都好熱情啊,把我喂得好飽。”

李斯年聞言,擺盤子的手一頓。

怎麽吃個飯,這話說的這麽奇怪呢?

但抬頭見薑容軒麵色如常,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熱情……喂飽……說的是吃飯啊,本來每次薑容軒來他就是很熱情嘛,生怕對方吃不飽。

飯菜都上了桌,兩人也在桌子旁邊坐下。

薑容軒今天心情似乎不是特別好,平時兩人坐在一起吃飯,都是他說的比較多,但今天他卻沒什麽話。

這樣的沉默容易讓人走神,李斯年忽然就想跟薑容軒確定一下,他說的高中的時候幫助過他的學長,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李斯年微微抬眼,隻見薑容軒垂著眸子盯著桌子,很認真地在吃飯。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灼熱,沒過兩秒,薑容軒便也抬起眸子,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怎麽了嗎?”

李斯年舔了下嘴,問:“我高中的時候特忙,除了書本上的知識記住了,其他啥東西都沒記住。”

“但是我最近想起了高中發生的一些事,我發現……以前好像認識你。”

“就是我那天忽然做了個夢,就想起來以前林源很欺負他家裏被從外麵接回來的弟弟,我覺得挺沒必要的,就幫了一下。”

“那我一想,林源家以前被誤以為是私生子的弟弟,那不就是你麽,然後我就反應過來了,我以前是認識你的。”

薑容軒點點頭,“哥哥終於想起來了,真不容易啊。”

薑容軒的語氣像是抱怨,李斯年有些尷尬的摳了摳臉,“這麽說其實你是很早就知道我跟你是同校的了?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我就想看看哥哥到底什麽時候能認出來我。”薑容軒說:“我一開始設想的是半年,結果到現在都快一年半了,我還真是高估哥哥了。”

李斯年抱歉一笑,“我以前真的特別忙,特別特別忙,我連帶了我三年的老師都不太記得清臉……不好意思啊。”

“沒事,我原諒你啦。”薑容軒衝他笑了笑,“那既然哥哥想起來我以前跟你認識了,那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你問。”

“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的,我有一個暗戀了六年的人。以前我一直沒敢跟他告白,是因為怕被拒絕。現在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我就有點想把我的心意表達給他……”

李斯年聽他說著,越聽,抓著筷子的手指越用勁兒。

他總覺得薑容軒接下來要說出什麽了不得的話。

果然,下一秒,薑容軒說:“哥哥,你介意你的另一半跟你擁有一樣的性別嗎?”

李斯年當場愣在原地。

薑容軒並不催他,隻是很認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在等待他的答複。

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好多年,不差這一刻。

但泛白的指尖出賣了他的內心,兩根筷子因為被他抓的太緊而摩擦出了細微的聲音。

他在緊張。

李斯年微張著唇,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咽了下口水,有些不確定地問:“那個,如果我沒會錯意的話,你的意思是……”

“你沒會錯意。”薑容軒搶先一步說:“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李斯年垂下了眸子。

捫心自問,他並不討厭薑容軒,甚至還很欣賞。

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沒找過女朋友,也沒找過男朋友;沒對女孩子動過心,也沒對男人動過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女孩子,但他覺得如果是薑容軒這樣的男人的話,他是不反感的。

李斯年的沉默讓薑容軒的心涼了半截,但他還是沒有催促,靜靜等著對麵的人的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斯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結果。

他腦子裏的想法已經跑到‘如果跟薑容軒在一起,他家裏會不會不同意’這個問題上去了,但明明薑容軒隻是問他介不介意自己的伴侶是個男人而已。

有些話說開了,氣氛反而尷尬。

薑容軒感覺這種沉默有些煎熬,猶豫要不還是開口再問一下李斯年是怎麽想的。

但剛起了這個念頭,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默。

李斯年被驚了一下,忙接起電話。

他也被薑容軒的告白整的有些緊張,接電話之前也沒看是誰打來的,接起來以後才發現,是李成。

可真夠快的,李聞星才跟他見過麵,說李成可能來找他,這會兒就打來電話了。

李成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看起來這段日子他過得並不好。

也是,因為輿論,李氏雖然沒有傷到元氣,但也確實低迷了一段時間,而這些全部都是李聞星造成的,自然會引起公司裏其他股東的不滿。

總之,李成現在麵臨的處境是內憂外患。

電話那頭的李成難得沒有給他下命令,而是先寒暄:“最近過得怎麽樣?在蘇城生活的還習慣嗎?”

“現在才問我在蘇城生活的習慣不習慣,是不是有點晚了?”李斯年覺得好笑,“我都已經來這兒生活了一年多了,不習慣也習慣了。”

李成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又重新起了話頭,“最近是你媽媽的生日,回來吧,咱們一家人好好慶祝一下。”

李斯年笑了,“她算是我媽媽,但你不是我爸爸,我們不是一家人,你要慶祝應該叫李聞星。”

李成再度被噎,態度沒那麽好了,“就算是私生子,也是李家的人,你對我有贍養義務,我需要你,你就必須回來!”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我要是在京市見不到你,就別怪我不講情麵,走法律途徑!”

“李先生,你是不是對贍養這個詞有什麽誤解?你的年齡和經濟水平達到需要被贍養的標準了嗎?”李斯年頓了一下,“哦,你的身體狀況應該是達到了,在醫院住了那麽久,你那肝情況不怎麽好吧?”

“你——”

“如果你執意要讓我回去幫你幹活,也不是不行,你手上所持有的股份轉讓給我一半,我就回去。”

李成的聲音中又摻上了怒氣,“你別想拿走我們家的東西!”

“你看,剛才還說我們是一家人,現在又要我別拿你們家的東西。”李斯年被逗笑了,“所以你到現在還在做夢,我當你的提線木偶,給你打白工?”

“李先生,到底是你傻啊,還是我傻啊?”

聽筒裏隻能傳來他粗重的喘氣聲,聽不到他說話,大概是被氣慘了吧,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斯年正好趁著他張不開嘴繼續說:“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徑,完全可以,我奉陪到底。”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薑容軒問:“又是李成?”

“嗯。”

薑容軒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這個人可真夠煩的,他剛說什麽了?”

李斯年大致把李成說的話給他講了一遍,“他的身體確實不好,仗著父親的身份告我拒絕對他負責,說不定我還真得回去。”

“所以他要走法律途徑,我也打算走一走法律途徑。”

法律規定,法定最高刑為二十年、無期徒刑的殺人案追訴期為二十年,過了二十年便不能再上訴。

但如果二十年後認為必須追訴的,也可以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

李斯年那位未曾謀麵的親生父親死亡已經超過二十年了,在薑容軒查到許多疑點和證據後他沒有選擇報警,就是因為過了訴訟期。

但既然李成非要用‘父子’身份來捆綁他,他也隻能想辦法解綁了。

薑容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上訴?”

“是。”李斯年說:“沒有屍體,可能不會有決定性的證據,但你查出來的那些,也夠李成忙的了。”

“公司內憂外患,再加上還要應付警方的調查,他可能沒時間再來搭理我了。”

“而且這件事情暴露出來,我想他也不敢再來找我了。”

李斯年本來是想通過上訴給李成一個警告,如果對方個還是不聽,他就再用上偉大的互聯網,把他疑似殺人的事也鬧大了,再讓他更焦頭爛額。

但是萬萬沒想到,上訴後不久,警方還真找到了他親生父親的屍體。

當年李斯年的親生父親死後,李成找了個人去處理屍體,但李成找的人是個膽小迷信的,他怕自己真照著李成說的那樣做,會被惡鬼纏身,於是就把那個人的屍體埋了起來,還立了個碑。

也幸好給李成辦事的人信入土為安的說法,這才保留下了屍體。

法醫對屍骨進行了檢查,確認李斯年的親生父親是中毒而死,再加上薑容軒給出的那些證據,法院按故意殺人罪判了李成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開庭當天,法院門口聚集了無數的記者。

著名企業家竟然是殺人犯,這可是驚天大瓜!

李斯年也去了,那天除了無數的媒體和記者,他還見到了許久未曾見麵的母親。

連夢蕾穿了一身粉白色碎花的連衣裙,頭發紮成了高馬尾。

其實她這個年紀再穿這樣的衣服是不太合適的,就像上初中的小女孩穿媽媽的高跟鞋一樣,有點奇怪。

但連夢蕾保養得好,這樣穿也不難看。

重點是這件連衣裙的樣式很舊,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

李斯年猜想,這應該是連夢蕾當初跟自己的親生父親在一起時穿過的衣服。

連夢蕾在旁聽席,從李成出現就開始哭,一直到李成被壓著離開,她的眼淚也沒有收住。

李斯年知道她肯定不是在哭李成,而是哭她和他的親生父親。

李成被押走了,李斯年也準備將目光從連夢蕾身上收回來。

他覺得他的媽媽是挺可憐的,可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他沒有辦法毫無芥蒂的去親近她。

就在李斯年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連夢蕾忽然轉過頭來,四目相對,兩人都愣在原地。

連夢蕾紅著眼睛對他張了張嘴,李斯年看了兩遍,辨認出來,她是在說:“阿年,我的阿年,對不起……”

李斯年咬了下唇,忍下鼻頭的酸澀,轉身離開了。

*

李成在進監獄之前,把名下所有資產都轉給了李聞星。

因為李成的那些資產都是合法獲得的,所以他殺人並不會對他的資產產生影響。

李氏是典型的股份有限公司,持股最多的人擔任董事長,所以李聞星成了李氏新一任的董事長。

李聞星以前一直希望能夠接手公司的事務,他想要權利。

可是真的開始擔任董事長,他才發現,還是在家裏睡覺舒服。

直到坐在會議室裏,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不屑的眼神,他才真正明白了李成的做法。

養著李斯年那個白幹活的提線木偶多好,這些事真的太難做了!

李氏這種股份有限公司,從創業開始,董事長就是李家的人在當著,早就有人心懷不滿。

現在董事長換成了一隻什麽都不懂的小白兔,那些不滿的人自然就開始有了行動。

在李聞星上任的第二個月,公司的第二大股東王海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哄得李聞星把手裏的股份都贈給了他。

李聞星傻乎乎的,被騙了還幫人數錢,王海上任過了兩個月,他才發現不對勁,再去找王海算賬,卻被保安給請了出來。

這會兒李聞星就又開始怨恨李成了,他想都是李成的錯,對他過分溺愛,才導致他什麽都不會,輕易被人給騙了。

李聞星什麽都沒了,又沒人幫他,他想起了林源。

他去找了林源,卻發現林源現在過得比他還慘,他好歹隻是被人騙走了股份,身上還是有錢和房子的,林源家卻是直接破產了,還負了好幾千萬的債。

李聞星這回也不敢再想林源了,又把主意打到了別人的身上,他以前也從李斯年身邊騙過來了幾個朋友。

但是很奇怪,本來他特別有魅力,想要什麽勾勾手就能得到,這次他的魅力卻不靈了,那些他以前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和人,現在全都避他如蛇蠍。

李聞星沒有辦法,隻能把房子給賣了。

李斯年得知原來李家的別墅被賣的時候,正在家裏跟薑容軒吃飯。

今天是正月十五,團圓的日子,李斯年沒什麽親人,本來隻打算自己吃兩口就算了,沒成想薑容軒過來了。

李斯年覺得這種日子薑容軒應該回薑家去過年,但是薑容軒卻說:“春節就是在家過的,元宵你得讓我過來陪你了吧。”

“再說了,我外公知道我現在還沒把喜歡的人追到手,可嫌棄我呢,都不讓我進門,他說他們老薑家沒這麽沒出息的男人,我要是還不能把人追到手,就不讓我回去了。”

這段對話是兩人站在門口說的,李斯年聽他說完,麵無表情,手上使勁,打算直接把薑容軒啪在門外。

薑容軒見狀也不敢皮了,連聲討好,“我錯了哥哥,餓死了,讓我進去吃飯吧。”

湯圓跟菜一起上桌,兩人邊吃邊聊,就提到了李家別墅被賣的事情。

其實從李成被關進去之後,他就沒再怎麽關注李家的消息,也是看到這次的新聞才知道,李氏換了董事長。

現在或許應該叫王氏。

對於這個消息,李斯年一點都不意外。

他說:“這個結果是肯定的,隻是早晚的問題。”

薑容軒也表示認同,“那個蠢貨真不是塊管理公司的料。”

李斯年又想到了最近熱搜榜天天掛著的商業新聞,問:“頌源食品破產……是你做的?”

“是啊,”薑容軒承認的非常大方,“我在他們家當了三年的私生子,吃了三年的冷菜剩飯,那些委屈不能白受吧?”

李斯年點點頭,沒再說話。

薑容軒看了他一會兒,桌子下的腿抬起來,輕輕蹭了蹭李斯年的腳腕,“哥哥,我是不是很惡毒啊?”

李斯年收回腿,白他一眼,“是啊,你好惡毒,別吃了,走吧。”

薑容軒就又委屈的撇嘴,“哥哥你嫌棄我。”

“能不能別老哥哥的叫,你這樣真的很像一個……男綠茶。”

“那可不行,我能這麽叫,可是得了你的允許的,你不能反悔。”

李斯年想起來他們剛剛創業的時候,自己是答應過薑容軒,可以叫他哥哥。

薑容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否認道:“不是剛創業那會兒答應的,可早以前你就答應了,高中的時候。”

李斯年沒想起來,薑容軒就仔細幫他回憶了一下。

那是薑容軒再一次被林源的朋友打得渾身是傷,李斯年去樓頂的空地給他送藥,順便還帶了肉鬆飯團。

他看著薑容軒吃飯擦藥,夠不到的地方他還上收去幫。

等薑容軒身上的傷口都處理好,李斯年便準備離開。

薑容軒在背後叫住他,說:“你當我哥哥吧。”

李斯年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薑容軒微微撇開眼,小聲說:“以前都沒人對我那麽好,林源每天找人打我,我卻得叫他哥哥,我不想,我想叫你哥哥,我覺得哥哥應該是你這樣的。”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至少應該是你這樣的。”

李斯年很輕的笑了一下,“你想叫就叫吧,隨你。”

李斯年著急回家,李成要給他安排任務,他趕緊就走了。

在他離開後,薑容軒對著他離開的方向,很輕的叫了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