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宴席風波

裴閣老剛剛說了沒什麽束縛,沒什麽規矩講究,但李清玹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明朗。這一桌坐下的都是相府中的心腹,而相爺的子孫輩,除了裴瀅萱之外,其餘小公子小姐都在另外一桌,達官貴人們另外坐了兩桌。如此看來,這座位還是提早安排好的。

雖說是小宴,但酒菜之豐盛,不亞於虞家壽誕之時。畢竟是當朝宰相,非虞家這種地方上的世家可比。“牛羊肉食且不論,這魚兒就是極為罕見的一類,有補血之效,價值高於尋常魚類十數倍有餘。除此之外,這一鍋清湯,那一盤鳥雀,都屬上佳菜肴。”

李清玹忖道:“要是在酒樓中設宴,每一道菜都要幾兩銀子,而有些菜色,銀兩還不僅於此。這一桌子菜肴豐盛至極,仔細算來,已經能讓尋常百姓家數年不愁吃喝。”李清玹正看著滿桌菜肴,隻覺豐盛之餘,也太過奢侈。

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當世詩聖杜甫的這句詩道盡了時下‘朱門務傾奪,寒族迭罹殃’的社會矛盾。古往今來,每逢亂世都是如此。安史二賊的叛亂雖然鎮壓了下去,但是大唐帝國上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李清玹收了心思,卻見裴閣老並未下筷,隻是笑吟吟看著他。

“老夫能夠醒轉過來,留下這條老命,最大的功勞,莫過於李郎君。”裴閣老說道:“李郎君救下老夫一命,救下我孫女瀅萱一命,又救了車隊上下數十人,連同老張,範騰雲,都因你而保全性命。今日家宴,眾位能在此聚全,盡都是李郎君之功,若李小郎君若不先行動筷,老夫怎敢下筷夾食?”

原本因為敬重的緣故,也因為李清玹這一身超凡武功,所有人都不敢對他不敬,因此李小郎君這四個字,這些日子以來,都是以李郎君相稱,隱去了個“小”字。而裴閣老在此時轉換了稱呼,稱作李小郎君,反而更顯親近了一些。

李清玹轉頭看去,隻見眾人都把視線放在他身上。他不動筷,裴閣老也不動筷。而裴閣老不動筷,誰又敢先動筷子?許多人在這時才恍然,心中暗道:“這一場家宴,原來還是以這李郎君為主。”想起這點,某些自覺遭受冷落的公子小姐,眼神不禁有些幽怨。

李清玹輕笑一聲,說道:“在下一介書生,雖也懂些禮節,但閣老如此盛意,那在下便不客氣了。”他也不推脫,畢竟真是有大功於裴府,不必故作謙虛,舉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便朝口中送去。

忽地,李清玹手中一頓,他漸漸皺起眉頭。眾人不禁一怔,都在心想,雖說先前自稱懂些禮節,但他這書生也未免太過失禮了。裴閣老倒不覺如何,他隻笑道:“怎麽,可是菜肴不合口味?”李清玹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隻見他筷子一鬆,魚肉落地。那肉在落在地上,所有人麵色驟變。就連裴瀅萱,也覺這書生過於反常,眼中露出驚異之色,心中竟有幾分驚慌。

“好大的膽子,竟然如此折辱相府顏麵!”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站起身來,喝道:“來人,把他拿下!”門外守衛的侍衛紛紛入內,各執刀劍,為首的正是鄒林,當他知曉要擒下李清玹時,不禁一怔,驚駭不語。

那少年見這書生比他略微年長幾歲,而如此受人敬重,而他身為閣老孫子,卻要分坐另一邊,自覺遭受冷落,還不如一個外來的書生,見府中侍衛還不聽他吩咐,登時大怒,喝道:“你是聾子嗎?還不將這無禮的窮書上給我拿下?”

“閉嘴!”裴閣老冷哼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那少年頓時不敢言語。裴瀅萱也知這堂弟是個紈絝,卻要沒有想到他如此不智,如此失態,心中歎了一聲,已經斷定,這少年今後難以得到相府重視,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哥,到頭來怕是難成大器。

但相較於這堂弟,此時她卻還更在意那書生的異常舉動。場中一時寂靜。李清玹深吸口氣,隻覺體內真氣動**,似乎有一物在攪動血脈。先前嗅到一縷肉味,體內就生出變故,真氣動**不堪。

“蠱蟲?”李清玹心中驚駭,鼻端卻又傳來一縷氣息。冰冷,刺鼻。殺氣!但這一縷殺氣,居然是從桌上的菜肴傳來。李清玹驚疑不定。裴閣老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隻得皺眉問道:“李小郎君,這是何意?”

李清玹不答,他取出一片百歲覆盆子草,掐去葉尖,約有小半個指甲那般大。隨手一碾,化作粉碎,灑入清湯之上。隻在刹那間,就見清湯之上,漂浮起一層雪白之色。眾人無不驚愕,有人問道:“這是什麽?”

“蟲卵。”李清玹深吸口氣,說道:“這原是無色無味的毒,且是活毒,經百歲覆盆子草滋補,刹那間就化作蟲卵。倘如飲下這湯,吃下這菜,不過一時三刻,那毒就會在體內得血氣滋補,化作蟲卵,當蟲卵孵化,即是蟲毒,能輕易取人性命,甚至生不如死。”

當初被自家師父種下蠱蟲後,他翻閱過許多關於蠱術的書籍,書中記載的蠱術,大多數是無中生有,杜撰出來,但有許多還是有理有據。裴閣老眼中一凝,道:“蠱蟲?”

眾人想起自己若是吃了菜肴,飲了清湯,體內將會生出蟲子,人人都是麵色蒼白,而女子更是隱隱欲嘔。當裴閣老道出蠱蟲二字,更為這種活毒添上幾分迷霧。

蠱蟲,極為詭秘,讓人敬而遠之。“哪來的蠱毒?”“誰人下毒?”範騰雲與張翁對視一眼,驚駭莫名。忽然,李清玹驟然拔劍,斬向裴閣老!“大膽!”“你要做什麽?”

這一回,就連範騰雲,裴瀅萱等人,都驚怒交加。裴閣老看著那一劍落下,神色平靜。劍刃停在他頭頂。一隻蟲兒分作兩半,落在桌上。“看來是衝著閣老來的。”

李清玹隻說了一句,便在心中想道:“隻是這一場毒,竟要毒死這場宴席上所有人,未免太狠。若非我能感應殺氣,體內蠱蟲又有作怪,隻怕真被毒死,就是練氣修為,想來也禁不住蟲子在體內侵蝕內髒。

李清玹沒有理會眾人震驚駭然,驚怒未定的模樣,他順著窗戶看去,有隻飛蟲朝西邊飛去。“西邊!”李清玹起身追去,身形快如閃電。才一出門,便聽身後傳來驚叫聲。當李清玹離開時,眾位侍衛自是跟在身後,哪知才一出門,就有人倒地不起。

這人是當初縱馬撞暈李清玹,又曾起殺心的蒲寧,他原本跟在後麵追出門來,哪知一腳踩中了個竹片。竹片刺破鞋底,刺進腳底。當竹片與血液相觸,就即融化,隨著血液,在頃刻間遍布全身。

看到這一幕,李清玹就想起了典籍中記載的蠱術。取一竹片,經多道工序,最後以百腳蜈蚣、銀環蛇、黑背蠍子、巴壁虎和黑眶蟾蜍五種毒物的毒液,浸泡竹片,經過八八六十四日,製成篾片蠱。

這篾片蠱頗為鋒利,就是盔甲也能刺穿,堪比兵器,而刺中人身之後,見血融化,無法拔出,隻在頃刻而亡。“蠱術?”李清玹心中凝重,對方明顯精通蠱術,如此便極為難纏。那人武藝如何還是未知,但是這一手蠱術,就連武道大宗師,若是不慎,怕也要當場毒倒。

這是一種下毒手段,隻是較為駭人,以活蟲為毒,顯得詭異。在外人看來,自是玄之又玄,幾乎被人視作與神通仙術並列的奇特手段。原本李清玹隻把蠱術當作傳說,和神通仙術一樣虛無縹緲,直到師父張老道把蠱蟲植入體內,李清玹才算知曉這世上真有蠱術之道。

雖然蠱術之道並沒有神仙秘術那等驚人,究其原理,僅是借助蟲毒,但下毒的手段,卻是十分詭異。李清玹凝重之餘,更有許多興趣,暗自道:“這人是誰?倒要會他一會,看他是個什麽人物,居然這等狠辣,要毒倒眾人,連我也險些遭災。”

他順著先前那飛蟲追去,才出相府不遠,身後又聽兩聲慘叫。又有兩人中了蠱毒。張翁與範騰雲追了出來,見狀,俱是麵色大變。範騰雲喝道:“對方是蠱道高人,下毒手段太過詭異,你們且都回去,保護閣老。”

命令眾侍衛回府,張翁與範騰雲兩人對視一眼,有些駭然,頓了一頓,才順著李清玹離去的軌跡追去。而李清玹運起縮地成寸,已經不見了蹤影。“蠱道高手,會是誰?”問話的,乃是裴閣老身邊另外一位八寸內勁的高手。

當範騰雲和張翁一並追去時,裴閣老默默起身,返回房中。而在他離開眾人視線時,這位隱在暗處的高手,才顯露身影。這是一位壯年男子,他身材魁梧,臉型方正,濃眉大眼顯得威嚴,其氣息之盛,宛如烘爐熱烈。

外人隻知葉青是侍衛統領,而較為親近的人,才知張翁有八寸內勁,擔任真正護衛之責。但是,裴府之內,隻有寥寥兩三人才知這人的存在。而裴瀅萱這個孫女頗有才氣,倍受裴閣老看重,可也不知此事。或許以她的聰慧,隱隱約約能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