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除鏽。

“不可以嗎?”見鍾樾不說話,白鷺問。

屋內光線晦暗,白鷺那雙眼睛映著窗外的月光,看上去格外明晰漂亮。

“可以。”鍾樾沒猶豫,直接答應了,“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說。”

白鷺老實地點了點頭,一時又期待又緊張。

他終於要擺脫這一身鐵鏽了。

鍾樾於是又靠近一點兒,堅實的大腿因而撞上白鷺的膝蓋,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這種肌膚相觸的柔軟又一次提醒鍾樾,他鍛造的寶劍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一想到這裏,鍾樾的呼吸竟然變得有些兒急促,他與白鷺對視,在對方眼裏捕捉出了與自己相似的情緒。

在這一刻,他們忽然感覺到,彼此的內在是相通的,流淌在身體裏的血液像是能就此融匯。

“我開始了。”鍾樾微俯下身,手輕輕覆上白鷺左肩上的傷痕。

他集中注意力,神識在這一刻穿越過長長的手臂,來到纖長指尖,隻見微光一點點滲入傷口…

白鷺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睫毛輕微發著顫。

“疼嗎?”鍾樾問。

白鷺搖頭,輕聲說:“是暖的,感覺有點兒癢。”

伴隨微光的滲入,傷口內部潛藏著的鏽跡被慢慢地清除,開始有部分淤黑的血水排出,白鷺麵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痛苦。

“忍一忍。”鍾樾皺著眉,“全部排出去就舒服了。”

鍾樾一手扶著白鷺的身體,另一手移向下一處傷口,為了減輕對方的痛苦,他需要將除鏽做得再快些兒。

很快他就發現,白鷺傷口裏不止藏著鏽跡,有些還藏了毒,這說明有的兵器上特地塗抹了毒藥,在打鬥時進入了朱鷺劍內。

“嗯…”工作台上躺著的白鷺忍不住發出哼聲,他緊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地忍著疼。

鍾樾看見他這副模樣,隨即改口道:“不必忍,疼就說出來,想哭就哭。”

“我是…很強大的寶劍…”白鷺邊說邊搖頭,眼裏還是滲著淚,“我去打仗的時候…都不怕疼…”

“嗯,我知道。”鍾樾也皺了眉,手下依舊不停地為他處理著鏽跡與毒素。

不斷有黑血排出,白鷺原本白皙的身軀上頓時一片狼藉,那些血液順著他的腰腹往下淌,沾濕了鍾樾的工作台。

鍾樾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無邊的懊悔情緒,這股情緒幾乎讓他難以繼續手下的動作。

他在想,假使自己在鍛劍時不注入自己的血液,白鷺是不是就永遠不會擁有意識,作為一把冷冰冰的兵器,也永遠感受不到疼痛。

白鷺流下的那些血液,包括沒能忍住的淚水,都燙了他的手。

“白鷺,你翻個身。”鍾樾扶著完全使不上力氣的白鷺,想讓他翻個身,好露出背後的傷痕,“已經做完一半了,還剩另一半。”

“謝謝…”白鷺在這時伸了手,很努力地夠到了鍾樾的臉,很小聲地問他:“哥哥,你怎麽了?”

鍾樾愣了愣,有點意外對方此刻的舉措,“…沒什麽。”

“你看上去很難過。”白鷺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掛著一片疲憊的緋紅。

鍾樾臉上的表情,讓白鷺很想撐起身子抱抱他,但又擔心身上的血水弄髒了對方的身體。

“你還能堅持嗎?”隔了好一會兒,鍾樾才沉聲問他,“你說要跟我說話,但你疼得說不出話來。”

白鷺這才想起,他原本是想一邊除鏽,一邊和鍾樾聊天的。

他以為鍾樾是因為這個不高興了。

“沒事兒,我能說話。”白鷺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鍾樾一手托住他的腰,讓他在工作台上翻了個身。

後背的傷口比前麵的要相對少些兒。

鍾樾把左臂遞到白鷺臉前,說:“疼就咬我。”

“我…我不那麽疼了。”白鷺還惦記著要和他說話,便貼著他的手腕慢慢說:“我感覺…身體裏麵很舒服。”

血水排出去雖然疼,但好歹是把不好的東西排出去了,白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內心也充滿了對鍾樾的感激。

鍾樾為他除去背後的鐵鏽,白鷺疼的時候依然不敢咬他,隻是抓住了他的手臂,人竟然還堅持和他說話。

“我前幾天…得了一輛車。”白鷺說,“等我會開了,我帶你兜風…”

“嗯。”鍾樾隻應了一聲。

黑色的血水也從白鷺的背後淌了出來,流進他臀部的縫隙。

“哥哥,你怎麽了?”白鷺問,“你是生氣了嗎,是除鏽累了嗎?”

鍾樾答不上來,手腳麻利地替他處理完背後的傷口,將他往上抱了抱,翻回正麵。

眼下就隻剩腿部了,鍾樾想了想,直接將他左腿抬了起來,讓白鷺的腳踝架在他肩膀上,好方便清理內側的傷痕。

因為鍾樾足夠高,白鷺的後背也有些兒離開台麵,他被嚇了一跳,連忙說:“哥哥…這個太高了!”

“馬上。”鍾樾隻稍微替他調整了一下,便繼續了。

腿上的傷口沒有毒素,除鏽的過程中不會疼,於是鍾樾便處理得很快,沒多久就換了條腿。

鍾樾在進行到右腿根部時,突然發現白鷺竟然高高地立了起來。

這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也許是沒了疼痛,白鷺喜歡鍾樾觸摸他的腿部。

兩人於是對視,鍾樾眼裏有幾分無奈,白鷺卻依舊是那副不懂何為羞恥的模樣。

“這次不會再幫你。”鍾樾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麽。

“哥哥。”白鷺喊了他一聲,麵上完全沒了剛才疼痛時的痛苦表情。

“喊我沒用。”鍾樾處理完最後一處傷口,將他的腿從自己肩頭撤離,背過身去。

這次除鏽總共花了將近兩個時辰,天還未亮,而他出了一身的汗。

“哥哥…”白鷺坐起來。

“自己來。”鍾樾不肯回頭搭理他。

“我身上好髒啊,你幫我擦擦好不好。”白鷺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我留了好多血,現在頭很暈。”

鍾樾這回終於回了頭,看見對方已經平靜下去了,估計是真的體力維持不住,便問他:“能走嗎?”

白鷺點了點頭,慢慢從桌上下來。

“我把你的桌子弄髒了。”白鷺不甚好意思地回頭看看道。

“待會兒我擦擦。”鍾樾怕他暈,體貼地伸手扶了他,給他找了塊布裹住身體。

一扇又一扇門打開,鍾樾帶著他出去,到院子裏去。

“還疼嗎?”鍾樾去取了一塊布巾來,又打了盆水,給他洗身子。

白鷺真有點兒暈乎乎的,覺得身子輕,任由鍾樾替他洗去身上的血水。

反應過來鍾樾問了他,他才搖了搖頭,隨後露出笑來:“我現在覺得…很舒服。”

白鷺完全以他的身體做支撐,鍾樾的手藝受了表揚,竟然一時有點兒臉熱:“那就好。”

“你辛辛苦苦,給我除了鏽。”白鷺靠在他肩頭,舒服地打了一個哈欠,“可不能殺掉我呀。”

鍾樾用布巾給他洗著後背,沒有回答。

白鷺折騰了一宿也累了,將睡未睡時慢慢地胡說八道。

“我現在…變強了。”白鷺說,“我好強,我好強,我好強…”

隨著他聲音漸漸低下去,白鷺竟是就這麽抱著鍾樾,睡了過去。

鍾樾無奈極了,扛著沉重的大寶劍,隨便將自己也洗了洗,把兩人擦幹,便抱著他入屋裏。

除鏽也是會耗費精力體力的,鍾樾將自己和白鷺弄上床,也顧不上穿衣服,躺下就累得睡著了。

鍾樾這覺睡得很沉。

他向來是個睡眠淺的人,這一覺卻不僅沒做什麽夢,還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醒的時候身上蓋著被子,**隻有他一個人,白鷺早便不見了蹤影。

鍾樾的第一反應是,這家夥一定是除了鏽身體舒服,得意地跑去玩了。

“你醒了。”正在他發呆時,邱煜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鍾樾低頭一看,看見的竟然是被關在籠裏的禿毛小白虎和一臉生無可戀的青鳥。

顯而易見,是這白虎通過法力,努力操縱著籠子來到了他的床前。

因為是主人設下的禁閉咒,邱煜沒有辦法從籠裏逃出來,竟然被老老實實關了一晚上。

鍾樾氣早就消了,手一抬,就將邱煜從籠裏放了出來。

當然,青鳥還是被關得好好的,身上甚至被捆上了幾道鏈鎖,即便籠門開了,他也逃不掉。

“我被騙了。”邱煜一出來,就化作大白虎模樣,伸展四肢,“那隻白貓是貓妖,而且還是男的。”

鍾樾倒是沒太驚訝,畢竟那是在白鷺身邊的貓。

“我跟你說,等你見到白鷺了,你就幫我問一件事…”邱煜悶悶不樂道。

鍾樾答應了,此刻睡久感到饑餓,便下床推門出去,想給自己做點兒什麽。

但他剛一出去,就聞到了一陣香味兒。

這股香味是從廚房傳出來的,他循著味道走去,竟然在廚房見到了守在鍋前的白鷺。

白鷺身上穿著他的衣服,剛從鍋裏嚐了一口自己熬的青菜鹹骨粥。

這是他第一次下廚,沒想到竟然很成功,聽見腳步聲就回了頭。

“哥哥!”白鷺此刻神采奕奕的,一笑起來眉眼彎彎,“你醒了,睡得好嗎?”

鍾樾挺震驚地看了眼鍋裏翻滾著的熱粥,目光又落在白鷺臉上。

他看上去好高興,鍾樾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也莫名有些兒高興。

“對了。”鍾樾還是先想起了邱煜讓他問的話,便開口問:“我家大壯的孩子…已經生了嗎?”

白鷺忽然聽見這話,差點兒直接跳起來,他早就忘記這茬兒了。

“聽說貓懷胎兩個月就能生了。”鍾樾麵無表情道。

白鷺當即陷入了呆滯。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將鍋勺塞進鍾樾手裏,道:“生生生了!我這就抱給你看看!”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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