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是不是脫發

接下來的兩天,黑貓沒有再出現。

廖初每天早晚經過那片冬青帶時,總會習慣性看一眼。

連果果都忍不住問:“舅舅,小黑去哪裏了呀?”

廖初沉默片刻,“跑了吧。”

果果又問:“跑去哪裏了?”

廖初搖頭。

野貓本來就很難和人類建立起感情聯係,上次它一片好心,自己卻凶巴巴的……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我沒做錯。

廖初這麽想著。

他畢竟做的是餐飲行業,如果不及時製止,隔三差五出現死老鼠還了得?

而且也容易滋生病菌。

但黑貓呢?

從它的角度看過去,又會是怎樣的?

就像兒時的自己,原本對外界保持高度警惕,好不容易覺得一個人還不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出去,結果對方並不領情……

太矛盾了。

太難了。

這問題簡直比養活自己更難。

廖初沒能糾結很久,因為之前拜托他做條頭糕的那個男人來了。

男人明顯消瘦的臉上帶著歡喜,一進門就忍不住找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我兒子恢複得很好,醫生說,可以給他買些比較滋補的粥水或者湯羹了。”

廖初認真道恭喜。

真好。

男人搓了搓手,“真的要謝謝你們,醫生說他的求生意誌很強……”

都說哀默大於心死,這條準則在生病時尤其適用。

有時候同樣的病症,提前絕望的病人很可能就這麽走了;而拚命想活的人,就真有可能活下來。

之前他兒子動手術,中間一度心髒停跳,事後醫護人員回憶起來都說非常凶險,但小夥子愣是又挺過來了。

堪稱小奇跡。

廖初看了許願缸一眼,沒出聲。

他真的間接救了別人一命嗎?

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但無論如何,結果是好的,這就夠了。

男人又說了一些感激的話語,帶著一份海鮮粥走了。

轉眼過了三天,連廖記餐館的客人們都開始問,為什麽門口那隻黑貓不見了?

陳霽明也在直播間裏表示遺憾,“那隻黑貓可漂亮了,就是性子有點野,我給你們看照片……”

他一直都很喜歡貓,隻是不太會養,也怕付不起責任,平時就吸別人的。

那隻黑貓真的特別漂亮。

可還沒等喜歡夠呢,竟然就消失了。

轉眼到了周一,按照約定,餘渝要回自己租的房子那邊去住。

出門前,就被廖初從後麵抱住了。

果果在音樂房裏練二胡,所以大人們可以稍微放肆一點。

男人的聲音悶悶的,“別走……”

餘渝拍拍摟在自己腰上的手,扭頭在他唇邊啄了一口,“明天早上就能見了,乖。”

廖老板不乖。

沒鬆手。

餘渝失笑,又來了,撒嬌大法!

“怎麽?怕我像小黑一樣,走了就不回來啦?”

紮心了。

廖初半晌沒出聲,良久,才用下巴在他後頸處蹭了蹭。

好像有電流閃過,餘渝的腿都要軟了。

“你犯規……”

廖初低低道:“還走不走?”

餘渝磨牙,這才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可能是個聲控。

廖初嗓音本來就低,此時又刻意壓低了在耳邊呢喃……

真的很難把持住啊!

血色一點點漫上餘渝的臉頰。

“那,那就一晚……”

不是我不抵抗,而是……

事實證明,原則問題不容妥協。

因為一旦開了口子,後麵便潰不成軍。

每當餘渝想去拿行李包時,一抬頭,就能看見廖初站在門口。

他也不說話,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看著。

幽怨,委屈,但我就是不說。

小黑拋棄我了,你也要拋棄我嗎?

很多時候,沉默往往比語言更具殺傷力。

反正等餘渝回過神來時,愕然發現又到周五了。

可惡!

被套路了!

他用力捶了一下大腿。

老大一個人,怎麽就學會那招了?

可惡!

偏偏自己還就吃這一套……

“怎麽啦餘老師?”

一間辦公室的同事問道。

“哦,”餘渝瞬間回神,“沒事,要下去集合了嗎?”

今天幼兒園要進行防詐騙和拐賣的講座。

警察叔叔們已經來了,就等小朋友們列隊去大禮堂了。

小朋友們按照順序坐好,揚起包子臉,朦朦朧朧的看著講台上的製服哥哥姐姐們。

製服好帥哦!

果果心想,她以前還見過橙紅色連體衣叔叔們,好厲害的!

看著下麵小蘿卜頭,一貫嚴厲的警察也不由自主露出笑臉,“如果你們走在路上,遇見壞人怎麽辦?”

小蘿卜頭式沉默。

怎麽辦?

“找爸爸媽媽!”

“找老師!”

有幾個大班的小朋友說。

“那如果身邊沒有爸爸媽媽和老師呢?”

警察繼續問。

小蘿卜頭們茫然了,麵麵相覷。

這個世界對他們而言太過陌生。

如果沒有爸爸媽媽和老師……

那該怎麽辦呀?

過了會兒,一條胳膊從沉默的小腦瓜中間舉起來。

警察順著往那邊一看,嗬,是個小背頭。

“這個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背頭奶聲奶氣道:“趙佳茗。”

警察點頭,笑眯眯問:“那佳茗小朋友,你覺得應該怎麽辦呀?”

佳茗很認真地說:“要讓女孩子先走。”

禮堂裏先是一靜,然後從各個角落發出憋笑聲。

台上來講課的警察們也忍俊不禁。

呦嗬,還是個小紳士。

發言的警察笑了幾聲,聲音更溫和了,“為什麽要讓女孩子先走啊?你不害怕嗎?”

佳茗抿了抿嘴,“媽媽說過,要保護女孩子。”

餘渝就聽旁邊的張老師酸了一聲,“人家這麽點大的小孩都知道保護女孩子,去年我遇到的相親對象,半路有打架的,他跑的比狗還快……”

事後竟然還有臉問她怎麽樣。

餘渝:“……”

也是很慘了。

警察誇獎了佳茗,“你很棒,但是叔叔還是要告訴你們一句話,幫助別人是很了不起的行為,但是呢,我們首先要確保自己的安全,記住了嗎?”

就這麽點兒大的孩子能打過誰?自己衝上去就是送人頭。

下麵一幹小朋友整齊點頭,敞開小奶腔回答:“記住了!”

有年輕的警察捂胸口。

要命了,太可愛了。

有教養,懂禮貌的小朋友真的太可愛啦!

警察又舉起手中小球一樣的掛件,“正確的做法呢,是不跟陌生人走,如果陌生人衝上來,你們要一邊大喊,一邊把這個球球拽下來。”

他演示了一下,。

那小球剛被拽下,就發出刺耳的警報器,響徹大禮堂。

所有人都去捂耳朵。

他把瘋狂尖叫的報警器放到提前準備的隔音盒裏。

饒是這麽著,還能聽見清晰的警報聲。

這種報警器一旦被拉響,就一定會叫夠一分半鍾才停下,中間無法人工停止。

“這是很有用的,所有人會聽見。它裏麵有定位,什麽是定位呢?就是響了之後,爸爸媽媽和警察叔叔阿姨都能很快發現你們在哪裏,然後就能去救你們了。”

所有小朋友都低下頭,看剛才進門時,手裏發的報警器。

好神奇哦!

“但現在不要拆哈。”警察笑道。

如果下麵十幾個報警器一起響,這大禮堂也就不用呆了。

當晚果果回家時,就像舅舅瘋狂安利今天得到的好東西。

“就是這個樣子,拽一下,”小朋友吞著口水,努力展示它的用法,“它就會叫的好大聲好大聲,然後舅舅和警察叔叔就知道我在哪裏了!”

今天家長們都從群裏下載了定位的APP。

跟警察版本不同的是,家長可以選擇在沒有觸發警報的情況下讓報警器定時發送定位,以確保孩子沒有走丟。

廖初試了下,發現範圍誤差不超過兩米,是目前市麵上已有的定位器中比較精準的一款了。

果果還要吧嗒吧嗒再說,就見前麵安靜了好多天的冬青帶忽然動了下。

似乎有什麽黑色的條狀物閃了下,又飛快地抽回去。

三人都是一愣,腦海中立刻彈出來一條信息:

小黑!

“小黑?”

果果很小聲地叫了下。

幾秒鍾後,冬青叢中探出來一顆黑色的貓頭。

真的是小黑!

三人都有種失而複得的驚喜。

但是這一次,小黑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走過來。

它的大半截身體還藏在綠化帶中,金色貓瞳中多了幾分警惕。

看見廖初後,它喵了一聲。

聲音有點高,還有點尖。

哼!

人類!

渣男!

餘渝戳了戳廖初,給他使眼色:

上啊!

廖初猶豫了下,上前一步,從口袋裏掏出真空包裝的魚糕。

他好像已經做魚糕做習慣了,哪怕這些天小黑不在,也還是會做一點,用真空袋封好,揣在衣兜裏。

見他上前,小黑又叫了一聲,身體後縮,重新隱藏在冬青帶裏。

像一片瞬間消失的夜色。

廖初停住腳步,把魚糕袋子拆開,放到地上,然後又退了回去。

幾秒鍾之後,小黑吸著鼻子從裏麵鑽出來,長長的胡須在冰涼的空氣中抖動。

它聞到了熟悉的食物的香味。

小黑歪著腦袋瞅了廖初幾眼,試探著探出半截身體。

那邊兩大一小,誰都沒有動。

又過了大概一分鍾,小黑才跳下花壇,踩著貓步走到魚糕旁邊。

嗯,就是這個味兒。

它又看了廖初一眼,慢條斯理舔爪子。

“喵~”

貓貓傷心了。

人類,你再怎麽討好我,我也不會再抓老鼠給你吃了!

貓大爺吃得挺滿足,自己一邊舔著爪子,從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廖初慢慢往那邊蹭了一步。

小黑的動作停了下。

廖初不動了。

幾秒鍾後,小黑主動站起來往這邊走。

它在廖初麵前停下,揚起頭,金色貓眼微眯,好像在重新審視著這個人類。

過了會兒,它終於又動了,開始像以前一樣繞著他們的腿畫圈子。

嗯,還行,沒有別的貓的味道。

人類,你果然還是離不開我吧!

廖初憋了半天,低頭,“以後不許把老鼠帶出來。”

自己吃吧!

主要是太髒了。

清江市多雨,如果真的弄的到處都是死老鼠,很容易滋生細菌,汙染水源。

小黑用力喵了一聲:

不識好歹!

餘渝吭哧吭哧笑。

他第一次見執著地跟貓吵架的。

廖初皺眉,非常嚴肅地重複了一遍,“記住了嗎?沒!有!老!鼠!”

野貓野狗最擅長觀察人,如果想讓它們聽話,就必須在一開始實行氣勢壓製,讓它們本能地覺得你不好惹,也惹不起。

但凡人心裏漏一點怯,這些小東西就敢撲上來咬你。

廖初兒時住過的福利院地處偏僻,周圍常有野貓野狗遊**。

孩子們去上學路上危機四伏,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咬一口。

年幼的廖初卻很早就懂了這個欺軟怕硬的道理。

每次上學,他都會擋在弟弟妹妹,甚至哥哥姐姐們麵前,張開雙臂,毫不畏懼地跟那些小畜牲們對視。

他記得有一條雜種狼狗極其凶悍,整日帶著一群野狗四處遊**,附近居住的好多大人都怕它。

但廖初不怕。

一人一狗見麵的第一天就擺開架勢,你叫,我也叫,齜著牙,誰也不怕誰。

後來那野狗被惹怒,要撲上來咬人。

才十歲的少年拖出背後藏著的木棍,狠狠往它腰間砸去。

狼和狗都一樣,銅頭鐵骨豆腐腰,打別的地方是沒用的,哪怕頭破血流,也還會再狠狠咬你幾口。

可腰不一樣。

木棍上麵提前砸了鐵釘,一下兩下三下,血肉橫飛。

也記不清打了多少下,直到那野狗夾著尾巴,拖著斷腿,嗚嗚咽咽逃走。

從那一天起,福利院的十歲少年成了無冕之王。

那一條沾血的木棒,也成了所有野狗的噩夢。

它們再也不敢靠近福利院,老遠見了帶棍子的人就夾著尾巴跑。

廖初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連凶殘的野狗都不怕,以後肯定也不會再怕。

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這世上總有那麽些事,讓人無能為力。

漫長的回憶被黑貓一聲不情不願的喵嗚打斷。

它用尾巴啪啦啪啦擊打著地麵,好像有點不耐煩。

這個人類好煩啊!

餘渝鬆了口氣,上來打圓場,好像寬慰生氣的丈夫和不懂事的兒子。

“好啦好啦,以後就都好啦。”

廖初卻搖頭,死死盯著那黑貓,“記住了嗎?”

貓和狗這種動物普遍都具有相當的智慧,理解能力大體跟幼兒相當,即便分辨不清話的內容,也肯定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貓這種東西生性狡詐多疑,非常擅長騙人。

一旦被糊弄過去,以後肯定會變本加厲。

餘渝愣了下。

現在的廖初跟平時很不一樣。

好像有些陰沉,周身隱隱散發出類似於野獸的那種尖銳和壓迫感。

“舅舅……”

果果也覺得現在的舅舅有點陌生,剛想像以前一樣抱抱他的胳膊,半路卻又怯怯地收回來。

“沒關係,別怕。”

餘渝摟著她安慰,“小黑不聽話,舅舅在教育它呢。”

果果小聲問:“小黑不乖嗎?”

她還小,不太明白死老鼠意味著什麽。

餘渝點頭,“算是吧。”

如果是在荒野,那麽,人類無權幹涉。

但既然要在這裏生活,那有些習性,必須得改一改。

不然以後跑出去,很可能被人打死。

果然,小黑原地打了幾個轉,似乎有些焦躁。

可眼看廖初半點不退讓,隻好低下高貴的頭顱,垂頭喪氣地喵了聲。

廖初滿意了,“明天再給你魚糕。”

小黑用力打了個哈欠,露出粉紫色的小舌頭,金眸裏多了層水霧。

它伸了伸懶腰,竟然又討好似的用尾巴蹭了蹭他的褲腿,這才施施然走了。

唔……

這個人類有點帥哦。

果然配養我!

廖初低頭看著褲腿上剛粘上去的黑毛,再次陷入沉默。

為什麽貓這麽愛掉毛!

你是不是脫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