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戀愛啦!

以前每次放假時,小葉子班的家長群裏都可熱鬧了。

家長們交流什麽時候一起帶孩子玩啦,小朋友們借了爸爸媽媽的手機,發送想念老師和小夥伴們的語音啦……

可今天,安靜得嚇人。

這踏馬的叫人說什麽!

直到車子駛出青葉幼兒園所在的行政區劃,不少家長腦子裏還嗡嗡的,活像同時有十八麵牛皮大鼓在響:

廖初喜歡男人。

餘老師也喜歡男人。

他們兩個是一對。

嗯。

好像挺配……個屁啊!

如果說之前廖初坦白性向,大家還能夠相對平靜地接納,那麽餘渝自爆,就真的不能保持冷靜了。

常言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是因為事兒不落在自己頭上,所以好壞都無所謂。

可現在是,我崽子的老師攪基啊!

雖說性向天定,但大部分人還是希望子女能夠跟異性結合,生兒育女。

要是天天守著這麽個老師,誰知道他會不會借機灌輸什麽特立獨行的危險思想?

這話題不方便在家長群裏討論。

回去的路上,佳茗媽媽就聽見微信提示音響了。

打開一看,是她之前建的那個“小葉子班點心采購群”,裏麵一共有十位小朋友的家長,都是經常從廖記餐館買點心的。

因為拉了小群,交流頻繁,大家的關係要比大群裏的其他人更親近一點。

有個小朋友的媽媽就說:“這可太出人意料了,你們怎麽想的?再開學,怎麽辦呀?”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小朋友們要跟著餘渝那一組老師上完大班。

還有兩年呢。

佳茗媽媽皺了皺眉,還沒打完呢,就見胡有才丟出一條語音來。

她按了文字轉換。

“反正我不管,我兒子的交流障礙是餘老師治好的,心結也是餘老師幫著打開的。

廖老板的人品也沒得說,反正以後餘老師去哪兒,我們家耀祖就去哪兒!”

在來青葉幼兒園之前,胡耀祖小朋友簡直就是貓嫌狗厭,整個別墅區都沒有愛跟他玩的孩子。

可現在呢?

不光交到了朋友,還有了愛好!活脫脫就是個正常孩子了。

那教大鼓的老師說了,耀祖有點天分!

聽見了嗎?我兒子有天分!

所以,喜歡男的怎麽了?

喜歡女的又怎麽了!

能頂起事而來就成!

之前別的幼兒園爆出來的老師們的醜聞,不也都是異性戀嗎?

也沒見高貴到哪裏去!

不就喜歡個男人嘛,又不是殺人放火,也不是跟你們告白了,看嚇得這熊樣兒。

慫包!

有家長就說了,“耀祖爸爸,話不能這麽說,你家耀祖是確實得了好處了,可咱們得從大局出發,整體考慮啊。”

下麵就有幾個人跟著附和。

“放屁!”胡有才從來就不掩飾自己沒文化的背景,脾氣上來了,管你是不是孩子家長,照噴不誤。

“聽聽你說的,這叫人話嗎?小葉子班十八個孩子,餘老師沒照顧到哪一個?又偏向了哪一個?

還我家耀祖得了好處,你家沒得嗎?你家孩子上課時被扔出來了還是孤立了?

你們倒是指名道姓說出來給我聽聽!

有本事別弄這些陰陽怪氣,老子看不上!”

被罵的家長惱羞成怒,“耀祖爸爸,你怎麽能說髒話呢?”

太沒素質了!

胡有才繼續發語音,破鑼嗓子喊得都破音了。

“還說髒話,這要是在我們老家,像你這種不分好歹,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貨色,挨打都是輕的!”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老子懶得理喻!”

你讀書多,我看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那幾個家長自詡上流人士,都多少年沒見過這種莽漢罵街式的陣仗了?

原本還想據理力爭,可眼見胡有才如此暴烈,都嚇得鵪鶉也似,不敢吱聲了。

沒了對手的胡有才也偃旗息鼓。

群主佳茗媽媽跳出來打圓場。

“耀祖爸爸性子是急躁了點,但話糙理不糙,說的確實是大實話。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自然該一碼歸一碼,拋開餘老師性向的問題,誰能挑出一點毛病?”

一群人不做聲。

確實挑不出來。

不然大家當初也不至於挑了一圈,最終選定青葉幼兒園。

餘老師人長得好,性格溫柔又耐心,還順帶幫忙輔導心理,小朋友們一天不見就想……

朝夕相處的孩子們遠比大人的感受更直觀,也更真實。

佳茗媽媽繼續道:

“說到性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本來同性戀和異性戀、無性戀什麽的,都是正常現象。

就好像人有那麽多膚色,口音、五官,各不相同,總不能因為有的人跟大多數人長得不太一樣,就說人家不是人了吧?

說白了,也就是談戀愛嘛,人家也沒影響誰,咱們也不該這麽固步自封的。

國外不是好多國家都可以結婚了嗎?可見確實不礙事。

想必將來咱們群裏也會有不少人送孩子出國留學,那外麵的環境更複雜,這種事情更多,難道就閉耳塞聽?”

現在有老師喜歡同性,你們跑了。

那將來要是有同學、同事,甚至是領導喜歡同性呢,也跑?

到底是誰怕誰!

除了胡有才很捧場地發了個大拇指外,群裏老半天沒動靜。

胡有才把這段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嘖嘖有聲。

真不愧是文化人啊。

自己急了就罵人,看看人家,說的一套一套的,真像那麽回事兒!

“爸,你看什麽呢?”

胡耀祖好奇地問。

胡有才揉了揉他的大腦袋,“沒什麽。”

頓了頓,又貌似不經意地問:“你們餘老師和廖叔叔談戀愛了,你怎麽想的?”

胡耀祖眨巴著眼,滿麵茫然,“啊?”

還能怎麽想?

就,戀愛了唄。

大人不都戀愛嗎?

小朋友愁眉苦臉想了半天,也沒抓住重點。

半晌,試探著問:“他們結婚的話,我能去當花童嗎?”

胡有才:“……”

你這個切入點就很另辟蹊徑啊。

然而胡耀祖仿佛被打開了問題匣子,小嘴兒叭叭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那他們以後也會生小寶寶嗎?可是書上不是說,隻有女孩子才能生小寶寶嗎……”

胡有才就覺得自己腦袋瓜子嗡嗡的。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強行把兒子的大頭扭過去,“看你的動畫片吧。”

問得挺好,以後別問了。

群裏又有家長道:

“佳茗媽媽,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可想和做,是兩碼事啊。”

“對啊,就算外麵有,孩子現在也太小了,以後再讓他們知道也不遲啊……”

“就是,萬一以後他們遇不到呢?”

大部分家長都這麽想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佳茗媽媽不讚同:

“我不這麽認為。逃避才是下下策,你越避之不及,越恐懼,現在越封閉,以後孩子突然接觸到,就越容易心態失衡……”

孩子的基本三觀應該從小培養,因為他們會模仿,會潛意識接受周圍人和事的態度:

周圍人覺得同性戀該死,一味逃避,避如蛇蠍,那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也會這麽覺得。

但這本身就是錯誤的。

三歲看老,真等到孩子大了,那會兒再告訴?

晚啦!

過了會兒,也有家長表示讚同:

“咱們當初選青葉幼兒園,不就是看重【開放,包容】的校訓嗎?喜歡同性,本來也是世界構成的一部分,是自然規律,為什麽要強行剝離?”

胡有才已經顧不上自主發言了。

他隻是在這幾位家長說話後,迅速打上一句:“俺也一樣!”

他在瘋狂做筆記!

太了不起了,文化人打起嘴仗來,真給力!

要記錄!

要學習!

與此同時。

一個男人看著群裏不斷刷屏的論戰,低低罵了句。

他身邊正玩魔方的小朋友抖了下,怯怯道:“爸爸?”

男人瞬間收斂戾氣,勉強衝他擠出個笑,“怎麽了?”

小男孩猶豫了下,小聲道:“爸爸剛才不像爸爸了,有點嚇人……”

男人一愣,抿了抿嘴,忽然道:“兒子,咱們明年轉校好不好?”

小男孩兒傻了,愣了半晌才帶著哭腔問:“為什麽呀!我不要嗚嗚嗚!”

他喜歡魚魚老師,喜歡張老師,也喜歡園長和其他幾個老師。

還喜歡青葉幼兒園,喜歡班上的小朋友,也喜歡慶典上好吃的點心。

他不想走。

男人掏出手帕給兒子擦臉,“那個餘老師喜歡男人,是個變態,咱們不讓他教了。”

小男孩大聲抽噎,鼻涕泡兒都出來了,“你,你亂講,魚魚老師很好的。”

他不懂什麽叫變態,隻是本能地覺得,那不是好詞。

這孩子怎麽這麽強?

男人皺眉,重複道:“他喜歡男人就是不對!男人就跟和女人結婚,生孩子。”

難怪那個廖初跟白鶴他們是好朋友,哼,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感情是基佬紮堆兒。

就不是正經人!

小男孩抖了下,癟了癟嘴,卻依舊勇敢道:“為什麽呀?”

男人有點不耐煩,兩道眉毛更用力地向中間擠過來,“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這是規矩!”

小男孩用力抿了抿嘴,跟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臉兒上滿是倔強。

“可爸爸你以前也說過,規矩並不一定是對的。”

世界上小孩子那麽多,也許,也許就有人不喜歡呀。

為什麽一定要做呢?

大家都喜歡小貓小狗,可我就不喜歡,老師和別的小朋友也沒有討厭我……

想到這裏,他用力吞了下口水,認真道:“而且,姑姑就沒有結婚。”

大人說話就可以不算數嗎?

這不公平。

男人語塞。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吧?

他忽然煩躁起來,“別提你姑姑。”

那就是個異端!

哪兒有女人三十多歲還不結婚的。

整天跟個孤魂野鬼似的飄來**去,成什麽體統!

男人的聲音突然拔高,小孩兒被嚇了一跳。

可他還是很堅強地吸了吸鼻子,含著兩大包眼淚,梗著脖子道:

“大人也不可以不講理!我喜歡魚魚老師,也喜歡姑姑!就算你是爸爸,也不可以隨便講別人的壞話!”

說完,小男孩兒重重哼了聲,用力別開肉包子臉,用後腦勺對著爸爸。

哼,你不講道理!

我不理你了!

男人氣得牙根兒癢癢,恨不得把這小東西提起來狠狠拍幾把。

可又不舍得,隻好一個人生悶氣。

老子這是為了誰!

他娘的,自己生的崽子都不領情!

不同於微信群和個別家長的糾結,餘渝和廖初充分借鑒了黃烈和白鶴的做法:

不聽,不看,不在意。

隨便指責,堅決不改,下次還敢。

兩人一出校門,就把手機通訊錄和微信的相關聯係方式設成了免打擾。

去你們的吧。

我們放假啦!

將一直以來小心翼翼隱藏的秘密公之於眾的瞬間,一直縈繞在兩人心裏的壓抑和沉悶感消失無蹤,暢快到有種近乎醉氧的快感。

天高了,海闊了,雲更白了,花也更豔了。

好像之前隨時隨地都能看到的街景,也帶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哪怕沒有說話,兩人身上輕快活潑的氣息也藏不住。

後座的果果被感染,快樂地晃著小腿兒,腦袋一點一點的,揮舞著手臂打拍子。

廖初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怎麽這麽高興?”

果果嘻嘻笑出聲,“因為舅舅和魚魚老師都高興哇。”

餘渝從副駕駛上欠過身來,跟她擊掌,“真棒。”

小姑娘滿臉渴望,“那棒棒的果果,可以多吃一塊糖嗎?”

廖初失笑。

你還挺會順杆爬。

不過今天對他們來說,著實是個特殊的日子。

值得慶賀。

“可以,”廖初道,“不過下不為例。”

餘渝誇張地吸了口氣,衝果果做了個哇的口型。

一大一小就都高興起來。

真好呀,可以多吃一塊甜甜的糖果!

今天清江市的幼兒園和小學集體放暑假,無數神獸歸家,交通就有點堵。

途經市中心那個大十字路口時,連續過了兩次信號燈了,車子也才烏龜似的往前挪了幾百米。

路上好多司機不免心煩氣躁,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讓人聽了就焦慮。

可果果卻很開心,笑嘻嘻道:“好像出去旅遊哦,嘿嘿。”

她可喜歡大家一起坐車啦。

廖初笑道:“想出去玩兒?”

果果捧著臉點頭,又搖頭,“隻要有舅舅和魚魚老師在,在哪裏都好開心的。”

廖初剛要感動,又聽小東西狡黠道:

“但是,但是哦,如果舅舅和餘渝老師很想很想出去玩的話,果果也可以陪你們去哦!”

廖初:“……”

你還挺體諒人哈。

餘渝笑出聲,伸長了胳膊去戳她軟乎乎的腮幫子肉。

這小家夥。

三人正鬧著,路邊有人輕輕敲他們的車玻璃。

是個老奶奶,賣花的老奶奶。

她穿著一身裁剪精良的旗袍,臂彎裏挎著一隻小竹籃,裏麵裝滿了潔白噴香的茉莉花串兒。

隨著車窗下降,那裹滿了濃鬱茉莉花香的熱空氣,也悠悠湧了進來。

果果深吸一口氣,驚喜道:

“好香!”

奶奶一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笑眯眯問道:“帥哥,小朋友,買花嗎?”

餘渝欣喜地選了三串,幫廖初和果果戴上。

看了又看,就挺美。

“我是花仙子!”

果果晃動著手腕上的茉莉花,陶醉道。

兩個大人都笑了。

其實廖初不太喜歡茉莉花。

尤其是這麽多湊在一起,香味太衝了,熏得頭疼,鼻腔也不舒服。

但是,今天不太一樣。

好像一直以來讓他避之不及的白色小花,也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可愛和嬌憨。

他的眉眼柔和下來,忍不住將帶著茉莉花環的右手手腕和餘渝的左手湊在一起。

一樣的。

像婚禮現場聖潔的花束。

真好。

他默默地想著。

餘渝也美滋滋看了好久,“真好看!”

廖初笑了笑,抓過他的手,十指交握。

他低下頭,親了親對方的指尖,像婚禮現場宣讀誓言的新郎。

那天空。

那山海。

這茉莉花串。

甚至就連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流,都是賓客。

奶奶的視線劃過他們握著的手,微微有些驚訝。

餘渝用另一隻手掃碼付錢,眼睛閃閃發亮,忍不住大聲道:

“奶奶,我談戀愛啦!這是我男朋友!”

他的胸腔內翻滾著一股滾燙的衝動,恨不得現在就爬上車頂,大聲向世界宣告他戀愛了。

快樂像不斷投入硬幣的許願缸,幾乎要化作流水從他身上溢出來。

他要向著每一個路人訴說,向路邊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說,向天邊鋪天蓋地的豔麗晚霞說:

我戀愛啦!

男朋友是個很好的人!

奶奶一愣,旋即笑了。

“哎呀,那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