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憑什麽

到了更衣室門口,池萬裏捏著我脖子麵壁:“站好。”

我乖乖背對大門,就聽到他推門進去,哐哐敲了敲櫃門:“寶貝們搞快點,我要用這個屋。”

裏麵的男生起哄,嘻哈笑著,兩分鍾內所有人魚貫而出,我站在窗口看風景,感受到人群走過帶起來一陣陣風。

“還愣著幹嘛,進來。”

我沒上過遊泳課,自然也沒進過更衣室,池萬裏禁止我參加任何在公共場合**大片肌膚的活動,他給的理由是不體麵。

呸!雙標狗。

更衣室很幹淨,櫃子上竟然還有每個人的名牌,天窗開著,空氣也不渾濁,我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等回頭的時候,池萬裏已經換好泳褲。

我唰得一下轉過去。

池萬裏道:“假裝什麽純情?又不是沒見過。”

“上次坦誠相見是還是六年級好不好!”

“嘖,麻煩,好了啊。”

寬鬆的遊泳褲,我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緊身的。

池萬裏坐在長椅上,兩腿敞開,雙臂撐在大腿上,抬頭陰惻惻地看我,看得我心突突跳,這是又在想什麽壞點子。

我掏出防曬霜站到他背後,擠出大一堆在手心裏,兩手搓搓,先從後背塗起。他的肉體讓人聯想到文藝複興的大理石雕塑,飽含力量與美。我感到掌心下是灼熱的溫度,亦或是我自己作怪,心思不純,碰不得他。

後背塗完,我叫他抬抬手,他也不理睬我,就這麽沉默。

我告誡自己,順毛摸順毛摸,隻當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搓澡師傅。

艱難地抬起他死沉死沉的手臂,手指陷進他的肱二頭肌裏,單手工作量太大,我幹脆把他胳膊架在脖子上夾住,臉上的汗液粘到他曬黑的皮膚上。

整個過程他沒說話,我也埋頭幹活,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悶熱的房間。

終於塗到他修長的小腿跟腱,這人腿也太長了,我憤憤不平,把隻剩一半的防曬霜塞到他背包裏。

我身上的整個襯衫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頭發也一縷縷黏在額頭上。如果這是池萬裏故意折騰我的法子,確實很成功。

他伸手,指尖插進我的頭發,掌心帶起額頭的碎發,露出我的額頭,他這樣摸小狗。

趁機刷一波好感:“別生氣啦。”

他眼神幽幽地看著我,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他好像在壓抑著什麽。

“今早不就遲到一會嗎?我下次保證不踩鈴進教室。”

池萬裏深吸一口氣,抓住我頭發輕輕拽:“你真是非得氣死我。”

“啊?”我不明白,怎麽越道歉越生氣了呢,那我不白幹搓澡工了!有沒有完,前天昨天今天,天天生氣,我都不知道哪裏做錯啥,天天踩地雷。

我雙手鉗住他手腕:“幹嘛啊,天天臭臉,不然你寫個生氣清單給我吧!”

“看你就煩,趕緊回家。”

得,這是晚上回去要收拾我。

“我還沒去弓箭部。”

“還去幹嘛,這麽個小破部馬上就要撤了。”

我不樂意,憑什麽剝奪我為數不多的快樂:“不行!”

池萬裏單手勾出黑色泳鏡,根本沒在意我:“你說了算嗎?”

“我說算就算!”我朝他大喊,“憑什老是管我!”

哐當一聲,泳鏡擦著我的臉,砸到後麵的櫃門,池萬裏揪著我的衣領按到衣櫃上,我看到他瞳孔裏有個氣到眼睛通紅、虛張聲勢的小孩。

他對著我眼睛,清晰且冰冷地回答:“就憑我姓池,你姓吳,你家祖宗八輩都是我家奴,往前數一百年,你還得跪著跟我說話,你說憑什麽,啊?”

我推開他的手,奪門而出。

門外楚天站在窗前,不知道聽了多久,他毫不尷尬,像往常一樣笑著跟我打招呼:“嗨~江子。”

我沒搭理他,一路瘋跑回弓箭部。胸膛裏好像有個氣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馬上要炸開。心髒蹦蹦跳動的聲音順著血肉傳到顱骨中,我整身體都在這咚咚咚極速的鼓聲中不斷膨脹,有什麽東西在薄薄的軀殼下迅速升溫,即將炸裂。此刻,我需要拿起弓箭,強烈地想看到世界的中心點,隻有它永遠不會變。

身體推開門,徐鶴已在場地裏。

“喂!你怎麽才——”

他好像被我的樣子驚嚇到了。

我衝過去,徒手拿起弓,弓弦勒進指腹,疼痛讓我微微冷靜下來。

鬆手,箭歪了。

再一次、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它擊中紅心,我才從極端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回過神,手指已經勒出了血

“換弓弦也很貴好嗎?”徐鶴遞給我酒精棉。

“嗯。”

我接過,坐在凳子上,用酒精棉清理傷口。

“咱們部要撤銷了嗎?”

“對啊。”

我驚訝地抬頭看他,徐鶴卻毫不在乎。

“隻是撤銷名字而已,場地還在,想射箭隨時可以來。”

“不行,名字沒了就不算社團。”

“不算就不算唄,隨便再找個運動的社團補分就好。”

我不願再重溫社員挨個退團的經曆了,更何況我喜歡射箭,這裏有我跟朋友們的回憶,還有一點私心是,我就不想讓池萬裏小看。

“為什麽要撤銷?”

徐鶴白了我一眼:“因為你這個拖油瓶,咱們人不夠報名團體賽資格,沒有獎項就沒有理由向學生會申請資金,沒有經費就沒有資格掛牌,學生自己掏錢運營社團被視為恥辱,懂?”

“我不懂。報名比賽要幾個人?”

“最少五個。”

有點難辦,還差倆。

“部長,我跟你說個事。”

“幹嘛?”

“王思怡當初為啥拉著我來弓箭部,你知道嗎?”

徐鶴故作不在乎:“不感興趣。”

實際上耳朵已經立起來了!

“首要原因,當然是因為英明神武的部長在!其次,王思怡她內心十分熱愛射箭這項運動,假如我部不複存焉,她一定會痛心疾首,以淚洗麵,心不甘情不願地轉向其他部門,僅僅隻為了虛偽的學分!到時候,在繁重的學業下,她不得不得忍痛割舍掉心愛的弓箭,這個場地,隻有咱倆惺惺相惜了!”

徐鶴如晴天霹靂!應該是最後一幕與我朝夕相處的畫麵殺傷力太大,本來他就不跟我們一個班,沒了弓箭部,他怎麽追王思怡?

“不能再這樣不思進取了!”他奮起,“必須在這周招到五個人!這周五比賽報名就截止了!本學期最後一個比賽!”

計劃通。

我情真意切道:“我相信我的實力必定會為我部帶來一枚獎牌,至於人手不足的問題……”

“你給我好好訓練!我來招人。”

“好的,部長!”

動員徐鶴的過程很順利,這是今天唯一快樂的事情了,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搞完衛生,自己溜達溜達回家,王思怡在陪周婉婉選宿舍。

好想回老宅找爺爺。

這裏才不是我的家,這是池萬裏的地方,我的家在莊園林場的小木屋裏,冬天白雪會蓋住屋頂,夏天清晨會有小鹿經過,爺爺去湖邊釣魚,回來加上豆腐燉鮮美的魚湯。

好想喝魚湯,還有鮁魚水餃。

人在傷心難過的時候,就會很想念家人,我在傷心的時候,除了想念爺爺,還會想池萬裏,可他就是讓我傷心的人。

他今天的說得話很過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哪怕不是戀人,也會是好朋友。朋友之間,就算再憤怒,再生氣,也不能拿故意傷害,語言是鋒利的。

我倆五六歲的時候,他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以此要求我陪他玩,千萬不能離開他,後來漸漸長大,我們都明白,那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留住夥伴要靠心。我們很久沒有發生這樣的爭吵,我決定不輕易原諒他!要用冷戰表達我的態度,反正打也打不過,說幾句上頭可能還會哭,更沒麵子。

具體的措施為,先從獨自吃晚飯開始!

今晚的晚餐是海鮮燴飯,我端著盤子跑到廚房裏,守著鍋先盛出一盤,為了避免跟池萬裏在餐桌相會,我回到書房裏反鎖房門,幹飯!可能是比較生氣,一大盤我全部吃掉,還好池萬裏沒回來,我又飛速跑到廚房,把盤子放進洗碗機。接著回到房間,繼續反鎖,開始寫作業。我一邊寫一邊焦慮地等待他回來,一推我門,發現反鎖了!然後他就氣急敗壞,無能狂暴,痛定思痛,深刻反思,最終向我認錯。

整個計劃十分完美,我把備用鑰匙也鎖到抽屜裏了。

就等著他回家!

然而,池萬裏根本沒鳥我。

我從窗戶縫裏觀察到他騎自行車回家,拎著書包進大門,然後我轉而趴在門前,耳朵貼著地板,監聽他的腳步聲。

隨著噔噔噔上樓的聲音由遠而近,我的心也嘣嘣跳。

就在他停到我房門前的時候,腳步聲消失了。

我默數了九秒,等待他氣急敗壞地敲門。

動了,他動了!

是衣服摩擦聲,他要開門了!

嗯?怎麽是對麵的門開了?

我就像全副武裝、擺足架勢等待對方出招的小醜,對手連鳥都沒鳥,徒留我在擂台上悲憤!

作者有話說:

池萬裏混血型男,長腿長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