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軍帶來的這種叫做“火腿”的軍需物資,和木白以前見過的醃肉臘肉有些像,但無論是香味還是口感都要更高級——將活物放血清洗後,鍋子一翻加點火腿一起燉,都不用放鹽,味道便足夠鮮美。

雖然不可避免地仍有腥膻,但比直接吃已經好上太多了,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牢飯的木家兩兄弟吃過一次招待飯後就對火腿念念不忘,尤其那美滋滋香噴噴油汪汪的火腿蓋飯,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木白如今越來越多的欠債任務也是這麽來的。

軍營裏的飯食也有三六九等,普通的兵士和來服役的民兵吃的都是尋常的麥餅,隻有軍官才能吃肉,更別提是火腿這種經過處理的高級食材了。

木白是仗著自己年紀小蹭了一小口,那是越嚼越香,之後兄弟倆咕嘰咕嘰咽了幾天口水,最後他還是沒能壓住自己的饞蟲和弟弟渴望的小眼神,默默捏住了路過軍官的衣角,開啟了以飯換肉的不平等交易。

其實木家兩兄弟的換飯活動能夠開展得如火如荼的主要原因,其實是因為這支由郭英統領的部隊正在此駐紮,以等候下一步命令,大部分兵士都比較空閑。

這也是常規的修整時間。不過,攻下芒布路的整個過程除了渡河之時有些辛苦外,基本沒遇到強力的反抗,因此部隊也沒什麽折損,自然也免去了修整的需要。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完全可以放鬆,除了對本地部落的收攏和整編,指揮官也要繼續進行情報搜集和地形勘察。

隻不過這部分工作和大部分兵士都沒有關係,所以在完成了基本的訓練和備戰工作後,這些兵哥們就開展了豐富多彩的業餘生活。

蹴鞠、捶丸、馬球乃至於最普通的射箭角抵,多姿多彩的新鮮活動看得兩小孩興奮極了,都是男娃,兩小孩很快就融入到了兵哥們的鬧騰中。小豆丁木文還被幾個曾經帶過弟弟的兵哥“圈養”了,得到了騎脖子看比賽的特殊待遇。

在發現這有兩個小娃都是完全不懂規則的新手後,閑著不能上場的幾個兵哥就抱著虐菜之心,帶著兩個孩子學習了下新技能。

不過男人嘛,在他們心裏,和小孩玩基本就等於是玩小孩,更何況大部分兵哥都是農家娃,他們小時候就是在稻田泥團裏一路摔打著長大的,下手自然也就更沒輕重。

他們奉行的是用身體記住規則的教條來著。

好在木白木文都皮實,玩起來完全不介意摔摔打打,兩小孩身體素質又都不錯,學習能力也強,沒過一會在幫忙將球踢回的時候已經玩得有模有樣了,很快就承擔起了“小球童”的工作。

玩瘋了的結果就是一天結束後,兩孩子也完全變成了泥猴,出了汗沾了土,那是拍都拍不幹淨。

這髒兮兮的模樣在老爺們身上無所謂,把人小孩搞成這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幾個兵哥又勾肩搭背地特地給他們舀了些熱水擦身,又給準備了換洗,好一番折騰之後第二天,兩個小孩就被剝奪了下地撲騰的機會。

養過兒子的兵哥狠狠批評了這些愣頭青帶著小孩玩高體力消耗活動的行為,這天氣出一身汗冷風一吹本就容易著涼,還大晚上地給人擦澡,萬一病了誰負責?

於是木白和木文兄弟就隻能坐在場邊當個最佳熱場觀眾,木白還好,觀察也是學習的一種,木文到底年紀小,很快就對這種自己不能參與進去的遊戲失去了興趣,邁著小短腿去和阿花玩耍了。

於是,等木白一臉意猶未盡地跟隨者散場人群退場想要去接弟弟的時候,他便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家小崽子四肢並用地掛在了人家小腿上的一幕。

多了個腿部掛件的青年顯然功力深厚,盡管多了個負擔走路依然穩當。

而比起木小文更醒目的是那人手上提著的孔雀。

是的,提。

阿花的兩個翅膀被人單手捏住固定,被這個姿勢控製住的阿花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所有的驕傲和顏值都化為了烏有,長長的尾屏沒精神得耷拉在地上,一路走一路清掃道路,看起來和掃把也沒差多少。

就算是滇南的聖鳥,這種狼狽的姿態下和老母雞也沒什麽區別,阿花蹬腿的勁還不如老母雞呢。

在晃來晃去的鳥羽毛遮掩下,青年順著木文手指的方向直直走了過來。

木白:“……”

弟弟,我們就分開了不到一個時辰啊!你怎麽又多賴上了一個飯票?當哥哥的我虧待你了嗎?

當木白抬頭看到那新被賴上的小哥的臉時,他什麽都明白了。

“漂亮!”木文脆生生地衝著他阿兄如此說道。

是的,被木文扒拉住的青年有著一張俊美到令人印象深刻的臉,而木文他……是個無可救藥的顏控。

木白有時候都懷疑,木文當時乖乖跟著他,並且能夠長期保持自己乖巧可愛的弟弟人設不崩究竟是因為自己是這崽子的血脈兄長,還是因為這張臉長得好。

“呀!”仿佛知道兄長在腹誹他,木小文嘴巴一咧,露出了一個甜滋滋的可愛笑容。

托弟弟的福在大明這個有招兵年齡的正規軍軍伍中,除了木白木文這兩個比較紮眼的未成年外,木白又找到了一個童工——就是被木文抱住了大腿的這個青年。

說來也巧,這位小哥也是那位在巡邏時發現他的變聲期兵哥。

木白被逮住的時候對方戴著頭盔,他當時並未記住對方的模樣,但卻記住了他的聲音,因此當對方開口詢問自己情況時候一下子將人認了出來。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辦了,木白一邊將弟弟從人身上撕下來,一邊重新和對方認識了下。

大明如今的兵團基本還是建國時候的那一批人,在建國十四年後,國家局勢基本從動**轉為平穩,對職業軍人的需求也漸漸降低。

雖然為了防備北元的反撲,洪武帝並未大規模削減軍隊,但也沒有再招收新兵,所以,除了少部分軍武家庭的孩子來參軍外,如今的明軍正規部隊內基本都是年長者。

換句話來說,這年頭在軍隊裏能看到的年輕人基本都是軍二代乃至於軍三代,是趁著長輩的蔭庇和關係網還在,抓緊時間來鍛煉與撈戰功的。

此人名為沐春,據說他今年才十四歲,小小年紀就被自家當兵的老父親丟到了戰場上。

更過分的是,沐老爹他並沒有把兒子帶在身邊照顧,而是隨意扔進了同僚的軍隊,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小兵。

在尋常的戰鬥中,小兵幾乎就等同於炮灰,這得有多粗神經加上多相信自家娃啊。將心比心,如果是木小文的話……唔,木白肯定是不敢直接放養他的,起碼也會把他放在身邊照顧。

不過,沐春對如今的狀況卻非常滿意,他年紀雖小身板卻已經和成人差不離,日常的訓練巡邏更是跟兵哥們保持一致,沒有因為軍中有熟人就有特殊待遇,吃穿用的自然也是最尋常的飯食。

唯一要說特殊的就是他的武器雖也是製式兵器,製作工藝卻明顯比普通兵哥手上統一配發的要好得多,引得木白頻頻側目,就很想摸一把。

沐春小哥看著冷冰冰的,但性格卻意外的不錯,見木文含著兩泡淚對他露出依依不舍的姿態,便主動提出教兩個小孩學漢學,作為交換,他也想向兩孩子學習本地土語。

垂涎沐春腰上那把三尺青鋒的木白咽著口水答應了這場交易,除了因為被迫坐回桌案,所以以抱頭睡覺作為抗議的木小文外,另外兩人都對這場交易頗為滿意。

“你現在多學些。”沐春一邊用木白製作的狼毫筆在紙上默寫教科書一邊說,“待到雲南平複,陛下定會在雲南放些恩貢名額,雲南此地修習儒學者寡,競爭必不激烈。你現在多學些,到時候抓住機會,說不定能考到京城去。”

木白眼珠子轉了轉,晃了晃小腿,狀似無意道:“進京就能做官嗎?”

“不是,生員入京要先到國子監念書,到時候陛下會在其中擇優錄用。”沐春默完一小章遞給了木白,一雙烏黑的眸子真誠無比,“你本身基礎就很是不錯,應是有位良師。隻是他所教授的和現在京中教授的稍有不同,我給你提一些知識點你背一下,另外幾冊書你想法子尋來,背熟後應該就夠了。”

他這一列就是列了十好幾本,木白不由自主地皺了皺鼻子,倒吸一口氣後悶悶道:“大明……還能讓和尚做官呐?”

“……你是僧人?”沐春動作一滯,狐疑的眼神看了眼木白那已經有寸長的頭頂。

“我這不是在監獄時間久了沒剃頭嘛。”木白有些別扭地摸了下腦袋。接著他又回答了沐春一係列諸如「那你怎麽吃肉?怎麽沒穿僧衣?那麽小就能出家」等一係列問題,最後,他得出結論,完了,他做和尚的路子可能真的行不通了。

漢人的和尚是真不吃肉的,木白心中最後一絲名為“是不是先生鬧著我玩”的火苗被熄滅了,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沐春也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子,雖然他也的確覺得這小孩的頭發太短了些,但考慮到此地是雲南,可能有特殊的規矩也沒多想,而且木白言談舉止之間都沒有僧人的那股子氣,加上又學習了儒家典籍,自然就誤會了。

“咳,你還是多考慮一下吧,陛下對僧人的管理頗為嚴格。”沐春遲疑了下,還是勸道,“以你的年歲和情況,未來恐怕無法取得度牒。”

木白歎了口氣,“我知道,隻是想要再確認一下,可我也不想做官呐。”

沐春有些訝異:“為什麽?做官不好嗎?”

木白於是將自己的人生理想分享給了新認識的小夥伴,當聽到他說想要出海航行看看外麵的世界時,沐春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見他這樣,木白也覺得有些不好,“怎,怎麽了?”

“因海寇禍亂,十年前陛下就下令片板不許入海,敢有私下諸番互市者,必以重法審之。”沐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表情天崩地裂的木白,“此令已下,如今便是連漁民都不可出海,有下海資格的唯有朝貢隊伍、外來番商,和官船,凡是大明國籍的平民皆不可出。”

“所以……如果你想出海看看,恐怕隻有一個辦法。”

“做官,然後以使者的名義出海。”

作者有話要說:

木白:係統,係統你出來,你看看你安排的什麽垃圾世界!

係統:……

木白:要啥沒啥也就算了,還要搞事!

係統:…………

木白:這世界也太不友好了!和尚不能吃肉我也就忍了,為什麽都不能出海?

係統:………………

木白:你說說你要我怎麽做任務啊摔!我做個推廣衣服的任務,要先把人家打下來也就算了,那你也要給我機會打啊!現在這個要怎麽搞?我是不是要先去造個反才比較有前途?那這個任務線也太長了吧吧吧!!!

係統:……………………

係統很無辜,係統也不知道為什麽劇情會變成這樣,係統啥也不能說啥也不能吐槽,都快憋出病來了。

憋出病來的係統表示,自己動力不足,想要一種綠色的**重啟一下,否則他就要把木小白放養啦!

大明的海防從洪武年間就開始了,此後隨著情況有若幹次調整,不過注意,這並不是閉關鎖國,隻能算是閉關。

大明並沒有禁止外來人口進入中國,隻是不允許自己人出去而已,對於新知識的接納和更新並沒有太大影響。一直到隆慶年間(嘉靖的兒子),當時的日本政局平穩,倭寇數量得到控製,加上此前有個戚繼光把倭寇打廢了,海防安全,於是正式開啟海洋貿易,並且允許民間商貿。

因為此舉,海外白銀大量湧入大明,為白銀、銅錢基本用完出現財政危機的大明續了一條命,但地主財閥抱團勢力出現, 逐漸開啟了世家財閥影響朝政之風,不過他兒子萬曆皇帝也不是省油的燈,隆慶皇帝真的算是明中後期裏麵的一股清流,可惜死的早,他兒子長歪了,再多給他點時間帶帶兒子估計結果就不一樣惹。

資本是把雙刃劍,海洋貿易利益巨大,很容易就會養出蛀蟲和資本家,資本這個東西可真的不算是什麽好東西,政權壓住它的時候,資本就是搖尾巴的狗,但一旦政策放鬆了,它立馬翻身變狼。

道理大家都懂,政權也知道不能放開資本,但資本狡猾就狡猾在它會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將政權的人腐敗同化,古代很多考生都是資本資助上學的(科考非常費錢)這些考上的考生多少得還人情吧,給資本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它就能把年輕一代都變成傾向自己的人,到時候隨便有個人幫忙撬動一下杠杆影響一下政策,就能把資本給放出去。

清朝也是看到了明朝的結果,所以哪怕他們那時候沒有倭寇騷擾,也直接就閉關了,他們還更極端一點,加上了鎖國。

其實如果放到前幾百年,他們搞閉關鎖國問題也不大,偏偏他們遇到了工業革命,偏偏東西方出現了差異,而因為皇帝的短視錯過了好幾次西方傳來的訊息(傳教士起初以為東方依舊是大國曾帶來蒸汽機武器等被忽視了,直接導致西方知道了大清的真正情況)也算是時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