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種不知道小夥伴是因為什麽原因倒下的情況下使得現場的氣氛從緊張轉為了險峻。察覺到氣氛不好,小旗立刻喊出了集合的口號,剩餘的八人分作兩列,將倒下的戰友掩在了身後。

但他們的一切準備都是徒勞的,因為對手壓根就不按套路出牌。在被從天而降的木棍擊倒的時候,小旗吐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句感言:“你們滇人連正麵迎敵都不敢,卑鄙!”

在他還存有神誌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少年音:“咦?等等,我們是不是打錯人了?他們好像是明軍!”

小旗頓覺胸口一噎,一句從老家帶來的傳統國罵作為他的最後感言,在他撲街前吐出。

如果我能活著醒來……他磨了磨後槽牙,在心中摔下了一長篇這樣那樣的狠話,同時又有些悲傷地想這次估計是要栽了。

在臨死前,他又回想了下給他新納了鞋底的老母親以及隔壁屯的心愛姑娘,早知道他就不想著姑娘跟了他也得入軍戶受苦,就把人給拒了,還把人做的護身符給退了回去,現在連個念想都沒了,嗚。

如果還能活下來,我保管衝上門提親,再死皮賴臉地磨,磨到姑娘同意,然後他倆再生個娃,最好是閨女,閨女的話他再努力湊一下,湊個一裏紅妝送她出嫁,別生男娃,男娃也得入軍戶,也得從軍。

去戰場上拚命的,他一個就夠了。

嚶……可是現在來不及了,沒想到他臨死都是單身漢,也太慘了吧!

“……大哥呀,你領導在哭哎!哎呀,一個大老爺們怎麽還邊睡邊哭呢,在你們大明當兵那麽苦的嗎?”

“恩咳,確實苦,你不知道啊我們上峰……啊,不是這個,是大領導,他是魔鬼啊!每天都把我們操得生不如死。這也就算了,我們上峰的兒子更過分,那簡直就是個牲口,特別打擊人,你不知道啊他……”

“快住嘴!!”小旗一個翻身想要捂住這個口無遮攔的下屬的嘴,然而他一動之下才發現自己和部下們被捆到了一起。捆紮的人顯然精通此道,將他們的手指都給固定了起來。

而此刻,他們麵前蹲著個不到十歲的奶娃娃,在這娃身邊還有個更小的,兩兄弟眨著一模一樣的圓眼睛,捧著腮幫子,聽他那愚蠢的下屬說那大明的故事。

除了一方自由一方被捆住之外,氣氛居然十分和樂。

那小孩甚至還倒了杯水來投喂自己那多嘴的下屬!!!

“你們……”小旗有些瞠目,總覺得這兩孩子出現在這裏,還和自己屬下官民一家親的模樣格外詭異。

等等,這裏怎麽會有孩子?

他立刻陰謀論了。

元庭再不講究也不至於給兩個奶娃定罪,而且看著兩小孩穿著的還是尋常衣裳不是囚衣(主要是沒這麽小尺寸的囚衣啦),所以,此二人定然不是這兒原住之人。

那兩個小孩衣服平凡,但氣質卻不似普通孩童,衣服可以換,氣質卻是靠環境長久熏陶的,由此可見,此二人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隻有一個——狡猾的元人知曉麵對麵無法與他們相抗,所以轉明為暗,直接在此處設了埋伏,也藏了兵力。

如此便可趁他們大意之時由內部攻破。好卑鄙的手段!

這麽說的話,這兩小孩可能是元軍將領的親眷,因為來不及逃走,便被親信換上粗布衣裳躲在這兒。沒錯,仔細看這大郎的衣服還相當不合身呢,一定是來不及找合體的衣服將就著穿的。

而且在適應了黑暗之後,他能靠著戰場鍛煉出來的直覺感受到黑暗深處還有不少清淺的呼吸聲——那定是隱蔽起來的高手。

這些發現對小旗來說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麵前這隻一定是肥羊,若是他現在奮起將他挾為人質……

然而當他再仔細觀察一下便有些喪氣了。

兩小孩背後陰暗處藏了兩個大漢,想來那就是派來保護他們的侍衛了。也是,就這兩小菜雞沒人保護也不好放出來。

正這麽想著,麵前的小孩忽然出手,就見他毫不猶豫地舉起小旗自己的腰牌在他腦門上敲打了一下,開口便是頗為流利的漢話:“我總覺得你在想什麽很失禮的東西,如果我敲錯了我先同你道歉。”

“但現在,我問,你答。”

從那個腦回路清奇的小旗這裏收集到了足夠信息的木白在許久的沉默後站了起來,他緩緩轉身,看向了這間回廊的深處,那裏站著和他一起想著反抗元兵結果搞錯了對象的同謀。

木白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說道:“大概的局勢大家也都聽到了,咳,諸位,準備開門吧,我們投降。”

在小旗驚詫的目光中,幾個身材消瘦的年長者從暗處走出,這些人互相攙扶著,形容狼狽。在互相整理了下衣衫後,這些老弱病殘齊齊立在回廊的中間,竟是以自己的舉動表達了對這小娃的無聲支持。

……靠!

小旗掃視一圈後不由在心中大罵一聲。

原來方才感覺到的微弱呼吸不是隱蔽在暗中的武者偶爾泄漏的氣息,而是老人短淺的吸氣,這一屋子唯一看上去有點力道的竟就隻有那兩個被故意展現在他們麵前元兵,其餘的全都是不堪一擊的弱雞。

他方才若是不瞎想,而是直接放手一搏肯定能翻盤,都怪這黑漆漆的環境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不過他輸得不冤,誰能想到這兒主事的居然真的是個小孩!

這小孩什麽來頭?怎麽哄住那麽多人的?就在小旗疑惑時,就見那兩個五大三粗的元兵有些踟躕地走到了木白身後,露出了一臉欲言又止又怯生生的表情,那含羞帶怯的小表情看得小旗汗毛都要炸起來了:“木小師傅……”

“沒事,放心!”少年男兒氣十足地拍了拍這兩個體型是他三倍的元兵的肩膀,低聲安撫道,“開門後你們就站到我身後,不會有事的。”

“哎!”那兩個小吏應了一聲,咬了咬腮幫子肉,重整旗鼓,沉默地站到了大門口,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到了那兩個成年人居然扭捏著向一小孩兒求助,小旗覺得那氣勢還是挺唬人的。

待到眾人都站正準備好後,木白走到了被牢牢扣住的大門前朗聲道:“敢問外頭可是大明皇帝親派征南頭領郭將軍?”

片刻後,一個中年人渾厚響亮的嗓音穿過兩扇實木大門傳入眾人耳中,從時間和距離來看,他們實則早就被包圍了:“大明征南軍都督郭英在此,裏頭何人?”

“吾乃芒布路秀芒村的一介村民,現年七歲,地牢內現有三十六人,十人為大明兵士,俱都安好,剩下二十六人除兩位元兵看守外俱為老弱。”

孩童清亮的嗓音從內傳出,言簡意賅地為眾人解釋了下如今的情況。

其實,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在得到大明出兵的消息後,芒布路的領袖達魯花赤就開始做備戰準備。

然而,明軍選擇進攻的時機著實是個極其敏感的時間。

此時,秋收剛過,不久前芒布路剛往昆明送了一批稅糧,第二批還在路上,因此芒布路府衙的倉庫內如今基本沒有留存多少糧食。

遇到這種糧食不足的情況,當地的領袖一般就隻有兩條路,一個是到民間強征,一個是問上頭要糧。

這位達魯花赤大人卻是雙管齊下。在搜刮糧食的隊伍出發後,他便借口節省支出理所當然地削減了牢房內諸人的夥食,木白等人的牢飯從一天三個餅子減到了一天一個。

犯人這種東西隻要不餓死就行了,這種餓得眼冒金星四肢酸軟的模樣安全係數還更高些呢,如此,看守的功夫也能省下了,隻要將大門看好就得了,能不能活都是天命。

但這位達魯花赤顯然忽略了一點,在所有對於人性的考驗中,能夠最有效逼出人類血性的便是饑餓。

在饑餓這種慢性死亡折磨麵前,即便是再溫順的綿羊也會變成猛獸,更不必提人類了。

在饑餓的逼迫下,加上偶爾間得知元軍缺乏糧草,有可能要對他們這些囚犯下手的消息之後,囚牢裏的眾人就聯合了起來,加上被一同關在裏麵的兩個被同僚算計的元兵一起揭竿造反,為食物而戰。

其實,除了“招待”明軍的這些東西,他們還預備了不少用以反殺的簡易武器,畢竟,他們的目標除了逃出牢房外還要去奪馬,工具自然越多越好。

不過,這些被改裝後的小可愛現在都已經被拆除,銳口被磨平,變成了它們原本那些極其無害的模樣——就和這群看上去乖巧老實的囚徒一樣。

對外,木白堅定表示,這是湊巧,他們原來就是想要自保而已,誰知道原本準備用來招呼元軍的裝備居然用到了明軍身上,那什麽,地牢裏信息不流通,還請見諒哈。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中間劇情更是跌宕起伏,將牢中眾人描述得淒慘無比,引得地牢入口之外的兵士們紛紛側目。

一個兵士悄悄靠近了身邊的小夥伴,嘀咕道:“這南人好生奇怪,這場合竟是讓一小童出麵,未免也太慫了吧。”

“噓,可能隻有這小童會說漢話呢。要是他們說那嘰裏咕嚕的當地話,你去給咱們總督翻譯啊?”

“這怎麽可能?大人不會小孩會,你覺得合理嗎?”兵士立刻就提出了反駁意見。

“嘿!!你兒子還會數數呢,你會嗎?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你首級就算錯了吧?差點沒因謊報挨軍棍!”

“你!”

“咳!”在交頭接耳的二人即將將竊竊私語發展成大吼大叫之前,一聲輕咳在他們身後響起。倆人瞬間分開站定,滿臉的肅穆堅毅,仿佛剛才聊八卦的根本不是自己。

提醒他們的上峰翻了個白眼,上前兩步,在主將郭英背後站定,隨時準備聽令行事。

此時,裏頭小童的話也到了尾聲:“……皆是誤會,現二十六人已全部卸下武裝,馬上開門,還請都督手下留情。”

聽了個小故事的郭英輕笑一聲,心情似是很不錯,他抬手示意眾兵士後退三步,又熄滅了為熏煙所準備的火盆,朗聲道:“若你所說屬實無詐,我大明乃威武之師,行煌煌正道,自是不會不講道理。你且開門吧,我不動手。”

片刻後,兩個身著低等元軍兵士服裝的大漢將木門推開,牽著幼童的木白前跨一步,自幽暗的地牢中走到了明媚的日光以及眾目睽睽之下。

他翹起了嘴角,目光直直對上了用饒有興致的眼神看著他的男人,兄弟二人極有默契地一揖到底:“木白/木文,見過都督。”

作者有話要說:

木小白:全監獄的勞改犯們聽我說,我們要團結起來為了明天而奮鬥。

木小白:監獄沒有武器?瞎說,隻要有心樣樣都能充作武器,燒火棍都能當槍用,別說我們這麽多刑訊裝備了,這可都是鐵噠。

木、造反小鬥士、白:大家一起團結起來,迎接自由新生活叭!

【你獲得簡易投石機一台】【你獲得□□三台】【你獲得大錘擺一台】【你獲得機關N件】

片刻後

木小白(滄桑臉):投降吧,外頭是明軍,硬點子,不好惹。

【你獲得破損的刑拘一堆】【你獲得破損的牢門若幹】【你獲得隨處可見的鐵鏈子+碎石頭若幹】【你獲得被迫無奈可憐巴巴弱小乖巧良民若幹】

小旗:你特麽騙誰呢呢呢呢?

木小白:大明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