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簡塵眼眸緩緩增大。
為什麽要這麽問?這個獸人……怎麽會突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為什麽要提到祖先這種詞?
難道這個祖先所代表的時代是古地球?他知道古地球時的自己?!
眾所周知,自從古地球時代開始,獸人和人類的關係就十分緊張,因為人類刻入血脈中的歧視和把獸人們視為奴隸的偏見,使得獸人們生出不甘和仇恨,一直延綿至今。
獸人能有今天,簡塵猜測和眼前這個巨大的狼人首領脫不了幹係,很可能對方是白手起家,一手創建了這個獸人。
那麽從傳統意義上來講,很可能狼人首領對人類是恨的。
簡塵無可自抑地緊張起來,他現在不確定承認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於是青年謹慎一點,靜觀其變地回答:“沒聽說過…您為什麽這麽問?”
狼人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答案。
隻是從簡塵的角度來看,這個大家夥,肉眼可見地,愈發失落了一點。
許久,簡塵聽到獸人回答,聲音有些沉悶,但還是刻意放柔了:“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們有些像,不用在意。”
簡塵本想再追問,對方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簡塵也慢慢在旁邊坐下,抱著膝蓋。
現在,他們一人兩崽的處境,似乎暫時安全了?
畢竟獸人總首領都沒有逮捕他們的意思,完全把他們當做正常的路人,簡塵在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簡塵用光腦在上麵偷偷敲字,給阿哨和小熊貓報平安,淡淡的藍色光屏映亮了人類的臉頰。
“這個就是光腦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旁邊問。
人類嚇得一激靈。
他快速收好,點了點頭,道:“你一次都沒有用過嗎?”
狼人沉默了一下,搖頭。
簡塵感覺非常不可思議,這都是星際時代了,別說光腦,早在古地球時代,他們就已經告別了手機和筆記本,換上了可以代替一切的腕表。
而曆經了歲月的演變,這個神秘而龐大的獸人星,怎麽反而科技倒退,還不如手機和電腦的那個時代?
人類詫異道:“那你們是怎麽通信和交流的啊?”
狼人忽然發出了一聲嚎叫,低沉而悠長,大約過去了二十多秒,一隻黃色的小胖啾從空中倏然飛撲而來,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狼人的手心。
狼人首領說:“機械鳥。”
“能夠穿梭於星球之間,速度最快的鳥。”狼人認真的解釋道:“在獸人星上,二十秒就可以飛轉一圈。”
簡塵的瞳孔微縮,感覺自己受到了震撼。
第一是他從未見過速度如此快的鳥。
第二……
這個星球的通訊,夠原始。
何止不是計算機時代,簡直就是飛鴿傳書的年代。
簡塵嘴角不自覺笑起來,這個星球自從登陸以來,不僅是居住的小鎮和石頭屋,以及各種各樣的獸人,區分顏色怕踩到外來物種的披風,落入獸人首領手心的小黃啾,還有眼前這個有問必答的大家夥,看上去冷酷卻又莫名溫柔。
……
一切都很可愛。
簡塵沉思起來。
人類忽然抬頭,問:“請問,獸人星和聯邦帝國是什麽樣的關係?”
是敵對,還是盟友?
也有可能,這個獸人星……就隸屬於聯邦帝國?
狼人首領垂下頭,認真回答:“不站協議的關係。”
“?”
簡塵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含義。
狼人低聲道:“我們和帝國簽下了永不挑起戰爭的協議,相互共存,可以有貿易交流,帝國承認,獸人星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但同時,代價是我們永遠不登陸聯邦帝國。”
簡塵略微詫異。
他默默想著,不登陸帝國的話,損失和代價是什麽?
或許這裏顯得落後的科技,收不到通緝令,也代表著與聯邦帝國、乃至於星際時代漸漸脫軌。
而這看似巨大的代價,換來了什麽?
簡塵腦海裏突然湧現出一個詞。
自由。
獸人們獲得了尊重。
獸人族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國家,發展自己燦爛的製度和文明,這相比古地球時代,獸人為人類所奴役的過往和曆史,簡塵想,獸人早也不是大家眼中的奴隸,這或許就是狼人首領乃至他所有子民心中最大的榮耀。
簡塵湊過去,拍了拍狼人的膝蓋。
如果不是狼人太高,人類本想拍拍對方的肩膀。
如同推心置腹般,簡塵道:“這裏也很好,如果我沒有動物園,應該會想在這樣的地方養老。”
狼人愣了一下。
他忍不住伸出手,手指有爪尖兒,食指的指腹覆蓋上人類的頭頂,柔軟的頭發輕輕擦過獸人的指腹,他揉了揉簡塵的腦袋:“謝謝。”
不知道是不是簡塵的錯覺,此刻的氣氛,竟寧靜而和諧。
這樣的話,墩墩和阿哨應該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簡塵趁這個機會問對方:“其實我的兩隻崽還在石頭屋裏,以後他們也可以自由出入嗎?”
簡塵小聲說:“其中一隻是熊貓,另一個……是蟲族首領。”
前半句倒還好,說完後半句,簡塵下意識觀察了一下狼人首領的表情。
畢竟蟲族和聯盟帝國戰火紛飛,一直持續了幾百年,而獸人族作為和聯邦帝國達成和平協議的獨立國家,不知道和蟲族有沒有過什麽恩怨。
但根據先前那個黑豹獸人的反應,簡塵猜想,獸人和蟲族應該是沒打過架的。
果然,狼人首領倒沒什麽反應,隻是有些詫異。
看似在星際時代還是幼崽的人類,竟然自己還撫養了兩隻崽,不僅如此,其中一個是滅絕了幾百年的熊貓,而另外一個,還是那個傳說中全員都是戰鬥機器般強悍種族的首領。
於是,簡塵回到石頭屋,把墩墩抱了出來。
阿哨跟在身後,雖然仍保持警惕,但是臉上卻沒有什麽敵意,因為他感受到眼前這個狼人,似乎沒有戰鬥的意願,相反,看向簡塵的眼神竟意外柔和。
*
遙遠的天螺星。
聯邦帝國的軍隊正在此駐紮。
曼德將軍帶著兩個手下走進了一家客棧。
長著小胡子的老板,茫然地看著氣勢磅礴的幾位長官。
曼德將軍點開自己的光腦,光屏上首先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臉。
俊美的麵龐,冷淡的眼眸,隻是瞳孔是金色,同時竟沒有眼白,再加上還沒有左臂,很容易讓人產生記憶點。
曼德將軍問:“有見過這個人嗎?”
客棧老板點了點頭:“見過,見過,他是我們一個人類小顧客的男朋友!”
曼德咽了下口水,問:“這是你猜的?”
老板:“是啊。”
曼德將軍發自內心的善意提醒道:“等會陛下來了,請不要這麽說。”
老板:“為什麽?”
曼德將軍滑動了一下光屏,畫麵瞬時變了一張照片。
上麵是一個漂亮小人類,短發,淺色的衣領,幹淨清潤的麵龐,氣質溫柔且乖,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老板說:“對,就是他,那個人類小顧客!隻不過鼻子和臉龐都多了一顆痣,人中那裏還有小胡子,但這上麵沒有。”
曼德將軍道:“這是陛下夫人。”
老板:“……?”
曼德將軍:“痣和胡子都是假的。”
老板恍然大悟。
老板茫然道:“怪不得他要將自己的鬆獅犬畫成熊貓。”
曼德將軍:“……”
男人又滑動了一下光屏,畫麵中又出現了一個熊貓幼崽的大頭照。
“是這頭鬆獅犬嗎?”他問。
老板:“啊對對對!”
曼德將軍沒把“這是真熊貓”那句話說出口,畢竟熊貓也是陛下和夫人共同的崽,隻要陛下沒發話,自己就要保護太子的隱私安全。
曼德將軍收起了光腦,對兩位手下說:“破案了,請陛下過來。”
手下:“是。”
*
軍營駐紮的中心。
一身筆挺軍裝的高大男人,俯瞰著夜晚的湖麵,淺灰色的短發,一隻黑色眼罩蟄伏於他的右眼之上,五官深邃俊美,軍靴銜接長腿,襯得男人越發英挺。
軍營的位置海拔較高,可以清晰看到不遠處的小鎮盡頭,湖水波光粼粼,映射著滿天煙花。
曼德將軍忽然走進屋內,前來稟報。
“陛下,我們已經找到了夫人曾經居住過的客棧,他……”
曼德將軍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為陛下抬手示意他停下。
葉斯廷微微眯起眼。
男人感受到了一絲異樣,並非疼痛,但觸覺卻有些明顯,他似乎被人……折斷了一截葉子。
隨後,被眼罩遮住的右眼,理應視野處於黑暗,卻忽然看到了和左眼不一樣的風景。
——那是一片灌木叢。
而眼前出現了一個蹲下身的青年,手心裏躺著剛才那一節根葉。
葉斯廷瞳孔微縮。
簡塵。
青年帶著麵紗,穿著朱紅色連帽長披風,眉眼微滯,正在低頭仔細研究著那一小片菟絲子。
很快,葉斯廷下意識纏住了青年的腳腕。
後來簡塵差點摔倒,在重重摔向地麵之前,葉斯廷把人救起。
葉斯廷喉結滾動,他本以為是幻境,但卻又真實的難以想象,他太過想念這個觸感和味道。
想的快要發瘋了。
隻是,簡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意識。
“放開。”
“不許寄生我。”
葉斯廷怔了下,忽然低聲笑了笑。
同時忍不住,輕輕把弄著青年麵紗上的珠簾。
而對方似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後來,小兔子似乎被逼急了,拿出生火器。
再後來,發現自己似乎妥協了的小兔子,大著膽子順走了自己的一段枝葉。
接著頭也不回的跑了。
隨著人類身影的消失,葉斯廷右眼的視野也在慢慢淡化,恢複了和左眼相同的狀態。
曼德將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站在原地,額角滲出了一絲汗。
他忍不住問:“陛下……是有什麽進展了嗎?”
葉斯廷薄唇微抿起,眼罩下紅色的瞳孔光亮漸漸黯淡。
同時,聲音也變得冷冽決斷,磁性而低沉。
他命令道:“啟程。”
“去獸人星。”
*
當晚。
狼人首領並沒有讓簡塵和崽崽們回到那個石頭屋,而是邀請他們去了自己的住處。
墩墩由於沒從來沒見過如此高大的獸人,剛看到狼人首領的時候,抱的竹子掉了,都沒敢去撿。
狼人首領目不斜視,坐在那個連椅子都是特大號的首領座椅上,他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墩墩不產生好奇的人。
簡塵想,大概星際時代的物種對於獸人們來說,型號都小的可憐,一切都顯得可愛了吧。
所以這位狼人首領,大概是對可愛免疫。
不一會,狼人的手下忽然抱著一盤‘盛宴’走進了屋子。
一人一蟲一熊,紛紛瞪大了眼睛。
因為連狼人的手下,體格也比他們大出兩倍,所以人類和獸人所吃的食物,大小完全不同,獸人手裏僅拿了一個盤子,卻能足足裝下二十多道菜,每一道菜都和簡塵的腦袋一樣大。
很快,美食就擺滿了簡塵眼前的桌麵。
但誇張的是,這是一個長桌子,對於簡塵來說的盛宴,卻隻占了狼人平時吃飯的桌子,大概……五十分之一。
仿佛小人誤入了巨人國。
墩墩的眼前被擺滿了新鮮的剝好的竹子,嫩竹筍,以及溫度適中的盆盆奶,還有新寵蘋果。
但隻被簡塵挑出十分之一,推給小熊貓吃,怕墩墩晚上漲肚睡不著覺。
阿哨隻是挑了一些高蛋白和能量的食物,為自己補充體力和營養,為接下來的航行做準備。
而簡塵就不一樣了。
沒想到,獸人型的美食竟然和古地球時的各地特色高度一致,不僅種類繁多,同時香氣撲鼻,盛宴擺上的一瞬間,甚至讓人感覺回到了古地球那個時候。
這種驚喜感,大概隻有在場的這個人類才能體會到。
於是小人類大快朵頤起來。
他沒和獸人首領客氣,畢竟自己的食量很小,同時這些食物對於獸人來說,大概都像濃縮後的小玩具一樣,都不夠塞牙縫的,同時,那種莫名揮之不去的親切感,讓簡塵在狼人麵前,竟潛意識地沒有拘束。
但簡塵默默想,要想做出這樣袖珍的食物,對於獸人來說應該很費心吧。
而那個狼人首領就那麽默默地看著自己,也不出聲打擾,偶爾也會接過簡塵遞過來的小雞腿。
狼人接過,猶豫了一下,兩根手指夾住那個還沒有它指甲大的雞腿,似乎不知道從何下口。
最後,幹脆連骨帶肉一起吞進了肚子。
*
酒足飯飽後。
阿哨變回了小蟲子,趴在小熊貓的腦袋上,墩墩也伸出四隻小圓爪,仰躺在桌上,昏昏欲睡。
兩隻崽被簡塵一起送回了臥室。
但這間臥室是狼人首領的另一間客房,尺寸也是依照獸人的體型,量身定做。
所以,簡塵第一次體會到了傳說中從一百平米的**醒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但獸人星有些特殊。
無論是清晨還是黑夜,天空和地麵始終是不變的深藍色,讓人總有種處於夜晚的即視感。
簡塵好不容易從**下來,又跑了好久,終於離開臥室,來到昨天吃晚餐的地方,見到了早已醒來的獸人。
星際時代的動物似乎並不需要睡眠,而狼人還穿著昨日的衣服,位置也沒有動,不會是……等了他一晚上吧?
簡塵趕緊搖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到腦後。
一人一獸互道早安。
狼人問人類睡得怎麽樣。
簡塵想了想:“一切都很好,謝謝招待,隻是您的住所太大了,我每次都跑好久,非常鍛煉身體。”
狼人愣了一下。
他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沒過幾秒,獸人道:“確實不太方便。”
接著,狼人提議:“或許你下次想去什麽地方,我可以帶著你去。”
簡塵連忙道:“不用了,謝謝,那樣對你來說更不方便吧?”
狼人搖搖頭,道:“簡先生,你現在想去哪?”
簡塵語塞了一下,想了想:“……洗漱間?”
話音剛落,人類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懸空了。
簡塵:“!”
獸人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簡塵瞬時感覺到有些慌,連忙抓住了狼人肩膀上的毛發。
畢竟獸人首領的海拔太高,簡塵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假如自己不小心沒抓住,摔落到地麵上,那麽在這個世界上,墩墩少了一個小爸,葉斯廷少了一個老婆,星塵動物園送走了一個園長。
但簡塵發覺,狼人的毛發十分柔軟,長而柔順,比自己用過任何一個軟質的毛巾都更舒服。
忽然,狼人遞給人類一顆堅果。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似乎狼人一直在用手拿著,隻是找一個時機遞給自己。
堅果又圓又尖,有簡塵兩個拳頭那麽大,人類需要把它捧在手心裏,才能一點點吃掉。
簡塵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在狼人的肩膀上,兩腿垂下,小口地吃著堅果,感覺自己仿佛受到了狼人首領的投喂。
同時。
簡塵發現狼人首領另一隻手抬著,放在肩頭下的位置,手掌攤平,五指並攏。
——似乎防止自己掉下去,而用手提前接著。
這個做法,讓簡塵不由想起了某個獸人。
人類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狼人首領低頭,問:“怎麽了?”
“…沒事,你讓我想起了曾經一個獸人朋友。”
“他也是狼人,很高大,經常這樣把我舉起來,放到肩膀上,讓我搭一段路。”人類回憶道:“隻是我們很久沒見了。”
簡塵笑起來,臉龐溫潤明媚,他輕聲道:
“他叫西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