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別冬覺得冷峯的眼睛裏有許多他讀不懂的內容,他沒在其他成年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但他在動物身上見過。

像黑熊見到了蜂蜜,兩眼放光,哦,還不完全是,更像貓抓了耗子,一副成竹在胸吃定了你,但又舍不得立馬吃掉,非要捧在手裏玩一會才會盡興的劣質趣味。

別冬懷疑自己成了某種獵物,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但他還是加了冷峯的微信,還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冷峯不置可否,別冬又說:“峯哥,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有什麽能為你做的嗎?”

他說這話也是秉著不想欠人情的習慣,尤其不想欠冷峯的,總覺得這人心思不明,欠了他的不知道要拿什麽還,還不如一早講清楚。

冷峯聽了這話,腦子裏真湧出念頭,差點就脫口而出:“你來做我的模特吧。”

然而他頓了頓,這話還是沒說出口,隻看著別冬說:“暫時沒有,先存著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冷峯仔細看了那張購物清單和要去的地方,在地圖上研究了下,給別冬規劃了一條路線,也告訴他跑一趟大概需要一周到十天左右,讓他做好準備。

先去哪裏,買些什麽,再去哪,再買什麽,冷峯順道一起給他規劃好了,別冬在一旁聽著,心裏竟然覺得有些安穩,像是倚在了一個什麽很可靠的物體身上,後麵回味過來,冷峯講話的時候,別冬覺得自己好似什麽都不用想了,就聽他的就行。

這種可靠又信任的感覺,別冬曾經也體會過,很久以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

後麵的那些年再也沒有了,所有的事情他都自己拿主意,聰明的主意,愚蠢的主意,得到好或壞的結果,都自己一個人受著,沒人在乎他的感受,也沒人給他做過什麽安排。

這天回去後,別冬心裏對冷峯的感覺變得更複雜了些,一時覺得他十足是個混球,一時又覺得他認真起來的時候,自己是全盤信任他的。

難怪藍雪青說,冷峯隻要答應了的事,就會全力以赴。

江沅得知別冬這趟是跟冷峯一起出去,對他挺擔心,還連連埋怨為什麽這事兒不一早跟自己說,客棧停幾天也沒事,他完全可以帶別冬去跑這一趟。

在江沅的埋怨聲中,別冬不知為何開始走神,心裏想的卻是,要真讓他選誰來跑這一趟,他估計還是會選冷峯,江沅脾氣好,但別冬覺得要論做事,江沅有點黏糊,不夠利索。

出發這天,一大清早冷峯開著他的大越野車來接別冬,還特意在車頂綁上了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就怕到時候貨裝不下,別冬帶了幾件換洗衣服,抱著他的錢袋子走到隨園路盡頭,上了冷峯的車。

裝著換洗衣服洗漱用品的小包被隨手扔到了車後座,破錢袋子卻被別冬牢牢抱在懷裏,係上安全帶後,冷峯的眼神落在那“傳說中的錢袋子”上麵好一會,心中暗自發笑,這小蠢東西這麽不舍得撒手,果真是個小財迷。

別冬被冷峯打量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冷峯說:“去第一個村子要開好幾個小時,今天下午才能到,你就準備一直抱著它?”

別冬抿了抿唇,說:“又不重。”

冷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行,喜歡就抱著吧,但是我說,橫豎在這車裏,東西丟不了,就算丟了,我賠給你。”

別冬順口就想說,你知道裏頭是啥嗎?開口就說賠給我……他忍住了,這裏頭是他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兒錢,準備這趟拿出來當自己進貨的本金,還有司放給的進貨的錢,全在這裏頭。

其實有點重,但他不嫌重,錢麽,再多也不嫌重。

梨津鎮作為旅遊地,跟外界接壤的公路還是修得很平整的,但出了梨津就不是這樣了,兩個小時過後,車駛入真正的山區,車道變得狹窄,顛簸,不是在上山就是在下山,那僅容兩輛車錯身的窄道旁連護欄都沒有,別冬在副駕上看得揪心,那沒護欄的一側正好在他這邊。

冷峯瞧他一眼,似乎臉色都更白了,問他:“怕了?”

別冬不想承認,隻倔強地搖了搖頭,冷峯說:“第一次走這種路都這樣,我剛來梨津的時候,跟沅兒自駕走滇藏線,一路上什麽狀況都遇見過,比這險多了,那趟過後就有了免疫力。”

免疫力是一回事,車技是另一回事,別冬想說你心理上是不怕了,車技到底行不行啊?

但這話又問不出口,他一個不會開車的,這會兒等於命都在別人手上,除了相信他還能怎麽樣呢?但看冷峯一路開著車毫無懼色的樣子,想必他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

冷峯還在講曾經觸目驚心的見聞,那時他們的車行駛到金沙江畔,滿是土石路,一個斜斜的陡坡下去,道路旁也沒有護欄,他跟江沅車開得極慢,前後都有車,但煙塵滾滾,視線不甚清晰,前麵十來米依稀是輛麵包車,不知怎麽,突然被石塊顛了下,車身失去平衡,就這麽連翻帶滾地掉進了金沙江中,他們在後麵緊急刹車,一時一動不敢動,半步不敢再往前。

下方的金沙江水流湍急,麵包車裏還載滿了貨,那車滾落江水中,遲遲沒見到人遊出來呼救,倒是滿車的貨物漂得到處都是,順著水流很快漂遠了。

冷峯跟江沅當即打了救援電話,但他們也不能就在這幹等著,後麵還堵著一溜的車,他們講清楚狀況,又查看清地形後,小心翼翼地開車往前走了。

“麵包車裏麵的人有沒有得救?”別冬問他。

冷峯搖頭:“不知道,這種事兒後來又遇見過好幾起,前麵或後麵的車子,開著開著就出了狀況,突然就沒了。”

別冬不說話了,冷峯過了會說:“咳,是不是嚇到你了?不該講這個。”

別冬知道每個生存條件惡劣的地方,都有各自的意外,這裏是山路總出意外,他老家又是另一種,小時候父親跟族人一起進山,間或總會有人出事故,碰到猛獸或是摔進山崖,別冬見過的最後一個出意外的人,是自己父親。

冷峯看他一眼,說:“別擔心,我從十八歲到現在開了十年車,還沒出過事兒。”

“呸呸呸!”別冬呸了一連串:“晦不晦氣?這種話最不吉利了,電影裏從來都是’幹完這個我就來找你’,然後那個人就死了,跟這一個道理,這種話少說,說完就出事。”

冷峯難得哈哈大笑,好一會才停下來,而後用一種格外認真的語氣說:“相信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不知怎麽,別冬微微有些臉紅,不知因為這話的內容還是因為這話的語氣,他把臉轉開,貼著窗玻璃,外麵是溝壑縱橫的群山,蒼莽的,蕭瑟的。

但他心裏在聽到這話的瞬間,就相信了。

翻過一座山後路況好了些,他們一直沿著山穀間的一條河道邊開著,到了中午,冷峯問他餓不餓,沿路看著有沒有合適的鎮子可以停下來吃個飯。

隻要不是在特別荒涼的地方,不在盤山公路上,正常的國道旁都分布著不少飯館,服務那些常年跑長途的司機,冷峯這幾年沒少自己開著車在省內轉悠,對在路上找吃的很在行,很快找到一家門麵樸實,但生意火爆的路邊飯館。

在這兒吃飯的都是司機大叔糙漢們,偶有一兩個自駕遊客,別冬下車後依然抱著他的錢袋子,冷峯看他一眼,低聲說:“露天抱著不安全,放車裏吧。”

別冬一怔,他覺得冷峯這話像是知道這袋子裏有什麽,但他還是乖乖把袋子放回了車裏。

飯館的菜種類不多,無外乎雞鴨魚和牛羊肉,冷峯問別冬吃什麽,別冬有心想請冷峯吃這頓飯,便反問對方想吃什麽,冷峯跟他一起去後廚轉了圈,然後問他吃不吃魚。

店家說魚都是旁邊河裏一早新鮮抓的,冷峯就是瞧見了魚夠新鮮才選的這個,山泉水燉鮮魚,別冬覺得出來的第一頓飯好吃得不行。

吃飽喝足,別冬趕著去結賬,這才想起自己的錢袋子還在車裏,心中掠過一抹懊悔,當時下車的時候不經勸,人一說就乖乖照做,想好了要請吃飯,怎麽能錢都不帶。

他堅持要付賬,冷峯看他執拗的神色,帶著緩和的笑意說:“行吧,讓你付一回。”

別冬要去車裏拿錢,冷峯想著要是一起去,別冬估計會覺得難堪,於是直接把車鑰匙給他,告訴他怎麽按怎麽開鎖,過了會別冬揣著兜回來了,直接去櫃台結了賬,兩人一起走出飯館。

下午的路程別冬吃飽了有些犯困,冷峯讓他把靠背放下來睡一覺,快到了叫他。

別冬卻不肯,冷峯笑說:“怎麽,這麽不放心我的開車技術啊?”

別冬忙搖頭,他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路途遙遠且辛苦,一個人開車是很孤獨的事,他想陪著冷峯講講話也好。

作者有話說:

因為周五才能入V,所以原本周四的挪到了周五,但周五晚上該有的正常還有,老時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