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雞和大叔的好奇心
“天瀾,遠東離這裏有多遠?”雲深問。
“很遠。”範天瀾回答,“十年前應邀參加中央帝國的新皇登基大典時,亞斯塔羅斯乘坐他的羽龍號飛行船,一路勻速前進,沒有落地,從白都到卡拉米迪總共飛行了21天。從卡拉米迪到黑石王國,騎馬需要一個月。”
“這個距離夠遠了,”雲深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那也不必給那位君王回信了,就把他放在一邊吧。”
“……”聞風無言地看著這位年輕的術師態度坦然地將風暴君主的邀請“放在一邊”,繼續之前的討論,就像沒被打斷過一樣。作為一個相對普通的遺族人,聞風也知道風暴君主也絕對不是領主或者國王這樣的普通人物。這樣漠視真的沒問題嗎?
實際上,在遙遠東方的黑發王者在中洲確實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單就在中洲大陸上的地位來說,風暴君主比中央帝國的皇帝陛下還要來得高一些。後者雖然是世界上疆域最寬廣,實力也最強大的帝國的政治首領,但風暴君主所掌管的聯邦領土並沒有比帝國小多少。更重要的是在以風暴之名現世的這十幾年之中,亞斯塔羅斯僅有的幾次出手,已經讓三大職業工會默認他為純粹“力量”領域的巔峰標誌,即使帝國的初代皇帝法塔雷斯在世之時也沒能做到這這種程度。
和來到的時間短暫,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相當膚淺的雲深相比,作為被傭兵工會列入危險名錄的前傭兵,範天瀾對遠東王座的主人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但無論亞斯塔羅斯的力量有多強,相隔差不多一個大陸的距離,他的力量還影響不到這個角落。那位黑發的王者無論從何處知悉了雲深的來到,隻要他不將此事傳揚開去,這份青睞也沒什麽意義。如果說有什麽比較值得在意的,大概就是其中與儲君相關的部分。雅加是在亞斯塔羅斯之後出現的第二個法眷者,這位年僅12歲的少年一直與風暴君主生活在白都之中,眼下這段通過曲折方式傳達過來的辭令,甚至可以算是那位少年對外界事務的第一次表態。
“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恒之海呈現的鏡像”,這位儲君至少有一部分能力與預言相關。預言在中洲並不是特別罕見的奧術天賦,但和那些隻能預見一時一地之事的預言師相比,法眷者“見”到的東西完全是另一種性質。
造訪此界的異色星辰,堪比日月之雙星即將從黑海之中升起。範天瀾從這兩句話中察覺到了一些東西,看了一眼正和風岸說些什麽的雲深,範天瀾將視線轉回手上的筆記本。
這裏並不是討論相關問題的好地方。
聞風已經把話傳達到了,身上有傷的他留在這裏對別人來說隻能算是障礙,他剛剛打算告辭,卻看見了風岸從陶罐裏掏出來給術師看的東西。淺黃色毛茸茸的,在少年的手心中團成球發出微弱叫聲的……似乎是什麽飛禽的雛鳥。
冬季的雛鳥?
“術師,用火窯真的能夠孵出來啊!”風岸興奮地說,“這些都是今天早上出來的!我們很小心注意溫度了,剩下的那些也會很順利吧?”
雲深托著一隻小雞,把它放回鋪了稻草的開口陶罐裏,微笑道,“嗯,會順利的。今天早上孵出來的這一層有幾個壞蛋呢?”
風岸伸出手指算了算,然後回答,“有7個沒孵出來的。”
“一層有50隻雞蛋,有7隻沒孵出來,那麽孵出來了幾隻?”
風岸的臉皺了起來。
雲深笑了笑,“如果算不出來,可以去請教歐傑啊。”
風岸低下了頭,雲深伸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孩子支楞起來的頂發,“難道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風岸低聲回道。
“那麽就好好相處吧。謝謝你們幫忙孵出來這些小雞,喂養它們的辦法我已經教給明月了,就照著她說的去做吧。”雲深柔聲說,“對我來說大家都是一樣的,不要擔心什麽,嗯?”
風岸點點頭,然後和聞風一起向他告辭了。
看著那個一直跟自己很親厚的少年低落的背影,跟在他背後的聞風開口問道,“歐傑是誰?”
“塔山族族長的孫子。”
“你們打架了?”
風岸轉過頭來瞪他,“我才不會打架。”
“那你別扭什麽?”
風岸沉默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開口說道,“他學東西比我們都快。”
聞風怔了怔,“學什麽?”
“術師說先教我們數學。等房子建好之後,他會開始比較正式地教我們別的知識,在此之前表現好的人到時候可以當他的助手。”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風岸語氣裏是純然的向往,隨後低落了下去,“誰都沒有歐傑學得快,每次術師提問都是他先回答的,後來術師說這樣其他孩子就輪不上了,讓他把機會讓給別人。”
“……那有什麽問題嗎?”聞風不知道那位聽說總是很忙的術師到底哪裏有時間教這些少年所謂的知識,這個其實不是關鍵,關鍵是那位術師居然要教導這些跟他毫無關係的孩子?其他部族也就算了,問題是遺族從血脈上就不具備力量天賦,如果隻是為了培養仆人的話,應該教會他們的也不是這些。
……何況那種堪稱溫柔的態度,根本不像一個正常的力量天賦者。
“有什麽問題?”風岸看了他一眼,“因為歐傑比任何人都學得快,所以術師在我們的學習時間過後,另外留出半個小時專門教他……太令人嫉妒了!”少年最後恨恨地說。
果然是隻有12歲的孩子。聞風心想,不過他有一個問題。
“風岸,你剛才說什麽‘半個小時’?”
“是時間——啊,聞風叔叔你還不知道。”風岸停下了腳步,伸手指向此前讓聞風不得其解的那個掛在圓木上的物件,“就是那個。那是術師給我們的時鍾,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勞動,什麽時候吃飯,休息,開會,都是照著它上麵指示的時間來進行的。‘小時’就是它給我們指示的一個刻度。”
聞風走過去,看了一會兒,“這是怎麽看的?”
在風岸的努力下,聞風終於知道了怎麽從這個東西上確定時刻,同時也知道了族人們具體的作息。那位術師把一天分成了12等分,稱為小時,小時分為4刻,一刻15分鍾,而每分鍾還要分成60個瞬間,那根一直照著特定頻率轉動的指針所指示的就是被稱之為秒的瞬間單位。時間有了規矩,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們的勞動也跟著規矩了起來,負責不同工作的人作息也不太一樣,聞風回來之後就被安置到了專門的帳篷裏,隻知道附近居住的族人們總是天亮就離開帳篷去勞動,直至天色變黑才回去休息。
實際情況原來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聞風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部族的性格。歸來之後聽說的種種傳聞,他與其說是懷疑,不如說是這32年人生中形成的常識讓他很難接受他聽到的東西,終究還是要眼見為實他才肯相信。他一路上目睹了僅僅靠這些部族本身無法實現的許多改變,也見到了那個人,在交托那份來自遠方的短信的短短時間,正在樹立圓木之林的人們行事的效率可以說是讓他大開眼界。開了各種方形通孔和凹槽的圓木送到之後,負責接應的人查看過木材身上的標記,讓人把它送到某個地點,在木材後端係上繩子,然後兩人將那一端抬離地麵,另兩人在對麵拉起圓木,讓它慢慢斜入地麵已經挖好的深而窄的坑洞之中。然後有人把某種非常濃稠的東西灌進了圓木周邊的空隙,用3根長棍頂住圓木使之不致偏斜,最後一個人用一種L形的工具比量過圓木與地麵的夾角,整個過程終告結束,不過是一次對話的功夫。
褐色的指針又轉了一圈。聞風仰頭注視著開始又一個周期的秒針,即使已經親眼目睹這些事例,他還是缺乏一種真實感。這大概是因為對方實在不像他見過或者聽說過的任何一個力量天賦者,剛剛見到的時候,那位麵容俊秀的青年在聞風眼中雖然特別,在當時更多的還是意外。畢竟在聽來的描述中,這個人的麵貌實在是豐富多彩。
而現在他感到了一種近於畏懼的不安。如同在談及這個人的時候,族人們與敬仰同時存在的那種感情。術師確實是溫柔和善的,但也是從根本上,就與他們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
打開了話匣的風岸這時候把話題轉移到了其他方麵,關於術師如何帶領他們動手壘出一個構造精巧的孵蛋窯,隻要在外層點燃一把火,就能給不染一點煙氣地讓內層溫暖起來,一種叫做溫度計的東西會指示他們什麽時候應該加火什麽時候應該開門透氣,窯裏麵應該加多少水諸如此類。
“這個季節會把它們會凍死。”聞風說。
“不會的。術師說溫室很快就要建好了,到時候就不用這麽費心了。”風岸說。
“‘溫室’?”聞風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匯,“那是什麽?”
少年唔了兩聲,“術師說是即使外麵下雪,裏麵也不會結冰,是一種,一種……呃,我不記得了。不過壽由他們正在做這樣東西——”
“我能不能去看看?”聞風問。
風岸猶豫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後,“但是你的傷……”
“你以為我是誰?”聞風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