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該走的總算走了

當應該登上騎座的人都已經坐穩之後,長達30尺,膜翅收縮在身體兩側也有4尺寬度的巨大類龍爬行動物在騎手的驅趕下緩慢轉身,一步步向凹地的外圍爬去。

注視著這個畫麵的一個遺族青年嚼著一條草莖,轉臉朝靜默在一邊的青年問道,“那個女人認識你?”

範天瀾抬起視線,“誰?”

“那個把自己裹成這個模樣的女人。”對方說,還用手比了個圓形。雖然範天瀾給部族帶來了很多幫助,不過他本身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何況就某方麵意義來說,他已經屬於那位術師了,遺族中很少有人會用如此輕鬆的語氣和他交談。

“那不是女人。”範天瀾回答,“他曾經是我的雇主。”

“難怪聲音難聽……他是不是不知道我們不僅力量比他們大,耳力也很好?”

以常識來說,隔著兩百多步的距離,這一邊低聲交談的內容是不會傳到站在另一端的人耳中的。遺族身體上的天賦在聽力上也有所體現,隻是能像發問的遺族青年一樣,連對方交談的內容都能聽個七七八八,這種有些變態的能力還是隻有他一個的。

“我說,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把身體稍稍側向範天瀾那邊,這個青年低聲問,“你至少宰掉了30個傭兵團團長?”

範天瀾麵無表情地回答,“記不清了。”

“那就是混得不錯嘛。”對方把草莖吐掉,看向慢慢爬上斜坡的翼蜥與人,“那個貴族,還有鼻子朝天的法師,他們會不會將術師的消息泄露出去?總覺得不能輕易就這麽讓他們走了。”

“殺掉更麻煩。”範天瀾說,“他們已經和我們的術師簽下單方契約,5年之內除非受到他的邀請,否則以任何方式侵入他的領域,都會令他們在鑽心之痛中死去。”

“單方契約?”對方有些訝異地挑起眉毛,“那個有用嗎?”

“契約用奧術師和法師的血共同寫就,契約內容已經受到法則承認,違背的結果他們承擔不起。”

“……力量天賦者的事,還真難搞明白。”對麵那個男子撓撓頭,“對我們來說,血隻是血而已,從來沒有什麽約束力。不想遵守的承諾,用骨頭寫下來也沒用。”

範天瀾沒有回應。

“不過從抓到那個貴族之後,他不是一直被看管起來,那些人是怎麽知道他在這裏的?”黑發男子問道。

範天瀾看著翼蜥的長尾滑動著,一點點消失在斜坡頂端,“術師允許他求救,法師隨身的行囊中有通信卷軸,隻要通過法網連接到另一張卷軸上,就能夠向外傳達一定程度的信息。”

“就像術師的黑匣子一樣?”

“卷軸是單向的,隻能使用一次,距離可長可短。”範天瀾說,“那個人使用的黑匣子……”他頓了頓,雲深告訴過他那種通訊工具的真正名字,“是完全不同的。”

從對麵的斜坡上傳來一種沉重的震動,翼蜥蛇一般的頭部出現在坡頂,接著是覆蓋大片黑鱗的脖子,短而粗的四條腿一並用力蹬起,翼膜從半開道完全展開,這種昂貴的飛行獸以一種與優美從容無關的動作從斜坡上滑行而下,幾乎與它的頭尾等長的黑色厚膜在空中拍打著,用法石粉末繪製在翼底的法陣隱隱發亮,當翼蜥灰白色的腹部即將觸及地麵,狂風盤旋回轉,托起了它巨大的身體。

一頭接一頭地,四頭翼蜥從這些留在最後監視的遺族人頭頂掠過,被大風撕碎的草葉漫天飛舞,令人掩麵。成功起飛的翼蜥到達U型曲線另一端的最高點之後,終於獲得了足夠的回旋空間,調轉頭尾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了。

“呸呸呸!”吐出嘴裏的草葉和泥土,剛才和範天瀾搭話的遺族男子瞪著逐漸遠離視線的飛行獸,“能飛了不起嗎?”

“這是我見過的會飛的東西裏麵最大的。”他的同伴用一種有些羨慕的語氣說道,“要是這裏也有一樣的生物就好了,我們可以試試看抓一頭。”

“龍之脊下麵的那片深青森林……那裏好像有一種很大的鳥類還是蝙蝠?我記得在那個傍晚見過它飛,”另一個遺族人說,“比這幾個玩意大多了。”

“那是雷鳥。”範天瀾說。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人的回答的遺族青年呆了呆。

“龍在中洲消失之後,雷鳥是人類之外最強的生物。”範天瀾說,“它全身覆蓋雷電,不想喪命就不要接近。”

“……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啊。”最開始與他搭話的男子說。

氣流承托著翼蜥巨大的膜翅,越升越高,地麵的景物也變得越來越小,子爵戴上風帽,回頭看著身後正在遠離的景物。凹地已經變成了地麵的一個淺坑,遺族的黑發在秋末的枯幹景色中很容易辨認,細小的人形在淺坑的邊緣上移動著,那是最後留下的遺族人正在離去,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先行回轉的遺族像一群移動緩慢的黑色螞蟻。高空的大風吹得鬥篷和風帽獵獵作響,子爵眯起眼睛,看向接近視線盡頭的遠處,湖水鏡子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那附近勞動的人影難以分辨,不規則圓形的褐色土地每天都以看似緩慢實際相反的速度向外擴張。

這並不是一個令人留戀的地方,誠實地說,子爵想要離開的心情差不多和法師一樣迫切。但這裏的有些東西令他無法不在意,隻是條件不允許他取得更多的情報而已。在法師醒來之後,他就被嚴加看管起來,直到今天早上他們離開,他也沒有再見過術師。

五年之期似乎有些漫長了。子爵放下風帽,轉回身去,他有一種預感,他和黑發術師的再見之日不會果真如此遙遠。到了那個時候,他和這位神秘法眷者將在何種情況之下再會呢?

這批被送回來的遺族大多數傷痕累累,而且身體非常虛弱。一來是因為這批遺族在赫梅斯修建工事時,負責監工的那赫梅斯貴族對他們非常厭惡,同為被稱為建奴的壯丁,遺族受到的虐待是其他部族的一倍,其他遺族所屬的監工稍微沒那麽殘酷,卻也隻是稍微。將他們從赫梅斯的領主手中買下的蒂塔騎士團成員考慮之後,將這批身體狀況最差的送了回來,而他們來時赫梅斯正開始下第一場冬雪,翼蜥背上的人有風帽和鬥篷,而且全都是健康而強壯的男性,這些虛弱的遺族族人隻能擠在吊在翼蜥腹下的籠子裏,忍受狂風和冰雪的吹打,如果不是遺族天生強韌的身體素質,他們未必能堅持到這段旅途的終點。與飛行獸同行是非常難得的事,然而擠進去一百多個遺族族人的四個籠子都被籠上了粗麻布,他們能夠看見的隻有上天之前和落地之後的景色。

但能活下來就是好事。

遺族對這批族人的歸來非常重視,幾乎在這裏的所有族人都到了他們來時那條小道的盡頭等候著,當那些族人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他們發出似笑又似哭的聲音,小跑著迎了上去。實際上,無論是被抓去做建奴的還是遷移至此的,幾乎沒有一個遺族人想過還能再見到自己的族人和親人。他們用吼叫或者大哭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待到情緒終於稍微穩定之後,才或扶或背著這些族人回到他們現在生活的地方。

看著這個場麵的不僅是遺族本身而已,其他部族也遠遠近近地在張望著。昨晚的總結會議上術師向他們宣布此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感到難以置信。術師和那位貴族肯定談了什麽條件,但大多數都不知道居然是這種條件。有族人留在赫梅斯受苦的當然不止遺族,不過當初術師和子爵談好的條件是三百個換一個,這個數字與所有遷移部族被帶走的族人總數相近,隻是剩下的人仍然必須暫由子爵那邊的某些人“代管”,一個月之後才能通過約定地點進行最後的交還。

雖然第一批來到的全都是遺族人,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公平,但貴族是由遺族捕獲的,術師與貴族交換條件之時,其他部族還未就是否繼續跟隨術師達成一致,在術師的威望已經不可動搖的現在,其他部族的人在遺族前往迎接這批歸來者的時候,更多的是羨慕這些現在就能見到親人的遺族,以及還留在彼方的親人感到思念和擔憂。

術師延長了所有人中午休息的時間,在將所有歸來的遺族都送去專門空出來治療的帳篷之中後,和晚餐同樣豐盛的午餐開始了。

“您何必為了我們破例……”南山族長有些不安地說,雖然現在的大部分食物都是由術師提供的,但經曆過各種生存困境的人總是本能地想簡省再簡省。

“不要介意,這是我本來的打算。”在帳篷裏用樹皮和木片做縮尺模型的雲深說。

“您本來的打算?”南山族長有些意外。

“我本來就打算從今天開始,把一天兩餐改為三餐。”雲深微笑道。

南山族長吃驚地看著他,對這位總是板著臉的族長來說,從遇到這位術師之後,他受到驚嚇的次數幾乎是他過去半生的總和。遲疑了一會兒,南山族長才開口,“術師,這樣恐怕太浪費了。”

至少從黑石王國到獸人帝國這片地區,一日兩餐是從平民到貴族絕大多數人的飲食習慣,一日三餐甚至多餐是少數特別富有的階級才有的奢侈享受。因為這三個國家的農作物產量都很低,而且品種也很少,在吃過雲深帶來的土豆白菜和蘿卜之後,黎洪曾經私底下和南山偷偷說過,如果不是因為眼下形式實在惡劣,他還真想跟術師請求帶一批食物去其他地區交易,保證至少能換回5倍重量的其他糧食。

“因為到了明天,我就不得不讓大家更辛苦一點了。”雲深說,視線落在手中的模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