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水力衝壓機
經過這三天的勞動,圍繞著軍綠色的帳篷營地,南山族長帶領的墾荒團已經清理出了十幾畝土地。褐色的土地形成了完整的塊麵,與3天前第一批人剛到此地時,連獸道都難以尋覓的密草深林相比,這裏已經呈現出了一個人類聚居地的雛形。
幾乎沒腰的濃密野草被割去,大部分已經落盡葉片的灌木被連根掘起,在劃定的範圍內,樹木也被伐盡,底下的樹根讓人們挖了出來,拖到指定的區域內堆放。一支十人小組在估量距離之後,在兩端打下標杆,然後沿著用編織袋拆成,拴在標杆上繃直的長線,以白色的石粉在地麵劃出棋盤一樣的巨大方格。與昨天不同,看他們這次準備的石粉數量,似乎是準備將整片已經清理過的土地都圈進術師的規劃之中。
對欣喜於短短時間內發生的巨大變化,已經對雲深建立了無比信賴的大多數人來說,雖然不解這一舉動的背後意義所在,但隻要是那位黑發大人的吩咐,那做下去肯定沒有錯。就像第一天那樣,原本對術師為何不像還在遷移途中那樣讓人們集體行動感到疑惑的一部分人,在目睹了他的手腕之後,已經感到了由衷的敬服。在術師得到了明確地位的那個夜晚之後,回過神來的人當中確實有那麽些感到不太服氣——一切都是早已決定好的,哪裏還有他們選擇的餘地?而且術師提出的計劃如此複雜,需要調動的人力如此龐雜,安排如此瑣碎,對習慣了非常原始的部族生活和勞作模式的人們來說完全沒有現實感。
然後現實向他們證明了可能性。
尤其是那些族長和長老們,他們也許有自信說自己管理下的部族如何優秀,對如何過冬也有自己的一些打算,但即使不論術師可謂萬能的力量天賦,要他們控製由差異明顯的八個部族組成的,將近五千人的巨大群體,哪怕最狂妄的人也不敢挑戰這樣的極限,何況最狂妄的那個早已不知何時完全倒向了術師那邊。越接近野獸的人直覺越準確這句話用在塔克拉身上是沒錯的。
交由部族首領們來安排的話,第一天恐怕隻會先拆除帳篷,然後集體移動,到達之後才開始清理出足夠紮營的空地,雖然能夠分配相當部分的人手去捕捉獵物和探查環境,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完成人類在這片土地上立足的第一個步驟。在術師完全接管了對人力和物力的控製權之後,人們發現,相比術師從容的手段,部族首領們慣常的思維方式是如何地單薄虛弱。龐大的人群被拆分成小股,就像引流一個林中水塘,術師讓人們沿著他劃定的水道,毫無滯澀地到達該去的位置。他有條不紊地展開他的計劃,幾乎沒有贅餘地使用人力,僅僅一天時間,就將所有人都納入了他的秩序之中。
術師所做的不僅是控製而已。相遇以來,這位表情溫和的術師總是在幫助人們解決各種困難,他對這些相對他而言的弱者們如此照顧,沒有一個部落不曾受到他的恩澤。如果說在他剛剛出現的時候,遺族之外的部族對這位大人還有些不同的看法,那麽到了現在,不僅在事務上,在精神上,這位溫柔慈悲的黑發術師也已經變成這個群體共有的領袖。
權威的建立有兩種途徑,智慧或者暴力,而在遺族全心的服從之下,術師兩者都不缺。不過這位從未真正懲罰過誰的術師,他的權威並非僅僅依靠擁有最高武力的遺族得來,他本身就是一個令人感到畏懼的存在。既無閑暇也沒有這份神經去感受的雲深並不知道,雖然他平時一直表現得非常溫和,但除了範天瀾和塔克拉之外的大多數人都不敢輕易接近,不是因為這群生活在山林之中,遠離主流文明的部族多麽守禮恭謹,而是因為他們對術師有一種本能的敬畏。無需誰來特地宣告,隻要接觸過雲深的人都能感受到,這位黑發青年的身上,有什麽東西與他們,或者說他們這個世界在本質上完全不同,神秘,而且幾乎無所不能。他就像是是來自諸天之上的星辰,既令人向往,又因為難以逾越的差別而令人感到不安。
這種纖細的感觸就留待日後的曆史學者們去尋找各種詞語來精確描述好了。對目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來說,眼下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大體上,各支隊伍的工作仍然照舊,隻在一些地方有所變化。經過兩天的捕撈之後,已經將靠近人類的水域驚擾了個徹底的塔克拉開始帶領捕魚隊漸漸深入湖區,伐木隊繼續將視線範圍內年齡在30輪之下的樹木都用木鋸伐下來,然後去掉枝椏,剝下樹皮——尤其是一種樹皮既寬厚又堅韌的樹木,被術師要求特別關照。伐下來的樹木要分類堆放,枝椏則依照從術師那裏拿去的標杆,被鋸成長度差不多的短棍,等待著炭窯挖好的那一天。隻是防風又保暖的帳篷固然便利,卻隻能解決大部分人的需要,無法完全容納整個集體。輪換雖然能夠暫時緩解這種情況,但正常來說,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建造新的住所,材料是完全足夠的,另一側河畔的伐木隊伐下的木料已經堆成了小山,而且力大無窮的遺族中有不少人擅長用木料和茅草搭建房屋,但術師完全沒有分出人手用木材建立新居的意思。
將對付法師這種瑣事處理完畢之後,雲深將墾荒團分成了兩撥,一批照舊去擴大人類的領地,而另一批則照著今天早上畫好的巨大格子,將方格之內的土地逐步整平。因為工具並不充分,昨天才開始挖掘的地溝和地窖進度並不快,不過也在各地堆起了十數個土堆,從今天早上開始,這些泥土被運送到了靠近河邊的一處地方放置。在那附近已經有一支小隊正在開挖一條水渠,以他們的進度來看,這條短渠大概半天之後就能完成了。稍微上遊的地方,一支小組正試圖在河水中打下一個木樁。
許多奇怪的構件也從雲深的帳篷裏搬到了附近,它們裝在已經標上數字的紙箱中,打開封條之後,各種金屬零件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再次用浮標確認了一次河水流速,雲深向範天瀾問了一個問題。
“天瀾,在你經曆過的那些地區,人們建造房屋使用的大多是什麽建材?”
範天瀾稍一思索,回答道,“貧民用木材和茅草搭建草棚,領主用石頭和泥土建設城堡,中央帝國的官邸和宮殿用的是石磚。”
“遺族呢?”
“木頭和茅草。”
雲深拿著一疊圖紙思忖了一會兒,“那我們先來建一個磚窯吧。”
“術師,什麽是‘磚窯’?”一個受命跟從雲深的遺族青年在旁邊疑惑地問道。
七種神器之一——當然,雲深不會這麽回答。因為工作和個性,他是一個和流行比較脫節的人,因此回答得非常無趣,“磚窯是能夠燒製磚塊的一種封閉式建築。磚塊是代替石頭和木材的一種建材。”
“……”
“用這種材料來建造過冬的住所?”唯一一個聽懂了的範天瀾問道。
“那個還沒到時候,”雲深說,“我們要先做別的。”
此時最後一批部件已經送達,雲深再度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之後,他打開工具箱,開始組裝部分零件。這部分工作是別人暫時無法插手的,他身邊的人隻能先看著他的動作。不久之後雲深停下了手,他站起來,將手裏的扳手遞給離他最近的一位遺族青年。
“接下來的工作交給你們。”
“……啊?”接過扳手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他忍不住看向同伴們,但他們也同樣吃驚。
“我剛剛組裝這些部件的過程,你們已經看清楚了吧,剩下的都是非常簡單的螺栓連接,很容易就上手了。”雲深用一把枯草擦了擦手上的機油,“我會在旁邊指導,你們試試看吧。”
既然術師已經這麽說了,被那雙黑色寶石般的雙眼掃視到的遺族青年們隻能硬著頭皮過去,依照指導使用扳手和螺絲刀將已經完成了核心部分的部件用標號不一的螺絲連接起來。到他們終於完成之後,地麵上出現的是一個……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詞匯中的金屬構造物。
“這是‘水力衝壓機’。”雲深說。周圍的一圈人露出茫然的神色,雲深笑了笑,他並不不需要這些人現在就了解這個異世簡化版本衝壓機的原理和構造,他需要的是它馬上運轉起來。新的部件被送了過來,那些青年人在雲深的指揮下在那個古怪的金屬輪上安裝輪軸,擋板,還有外環,時間差不多到了正午,被折騰得滿頭大汗的年輕人們終於組裝好了一部直徑3米的水車。這些遺族青年搬運再沉重的東西也不怕,組裝這些(相對而言的)精細玩意倒是讓他們費盡了精神。
河中的底樁也已經打好,剩下的就是安裝工作了。短暫的午休過後,在雲深的指示下,這些年輕人又折騰了起來——平均年齡17歲,他將這些外貌早熟的半大孩子稱為年輕人是沒什麽心虛的。到了下午的時候,水車終於通過曲柄和連杆,跟衝壓機連接了起來。
這時候河邊已經聚集起了一批人,發色和膚色都不同的人們睜大眼睛,看著河水推動水車的葉片,讓這個巨大的圓輪轉動起來,被帶動的連杆將水力傳達到簡化版的衝壓機上,將一個沉重的方形石塊(在他們折騰這部機械的時候由另外一批遺族人用錘子砸出來的)提升到頂點,從兩米的高度砸下去,將用木板圍成的方井中調和好的濕泥壓進最底下的模具,當石塊因為水車的轉動而被再度提升,壓製完成的模具就被人拖出來,換一個新的進去,已經壓好的模具用木刀刮去表麵溢出的泥土,扳起上層的模板,將整齊劃一的泥磚連同整塊承托的木板抬走,到附近一塊空地上碼放起來。新的底板再度放進模具的底部,等待下一次輪回。
“……真是神奇。”南山山族長看著不知疲倦的水力機械,喃喃道。
“術師就是術師啊。”黎洪對這位老友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債務分期償還第一波:周一的份。
雲深筒子不是機械設計專業的,但是他在大學裏學的是工科,而且跨係旁聽過,工作中也接觸過很多機械,水力衝壓機是他在得知這片地區有不凍河之後就有的想法,零件之類的已經準備好了,所以完全使用地球那邊的構件,在一天之內組裝一個簡易版本的衝壓機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