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牙口再好也有不能吃的東西
那種不知名怪物的觸手速度太快,雲深還沒真正反應過來,眼前所有的光線就都消失了。他能感覺到自己在瞬間墜落,又在下一刻急速停頓下來。
嘎嘣。
有東西碎裂了。像岩石被壓碎一樣的崩裂聲,一聲,兩聲,然後是更多這樣的聲音,雲深在哢嚓嘎嘣喀拉不斷的背景音裏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情況,外掛式防禦依舊在有效期內,所以他一點事也沒有。被甩下來之後那些觸手就鬆開了,如果不是事情發生得太快,那些遺民可以目睹它們是如何被一個隱形的護盾生生撐出一個完美球形的,遲一步它們就會被全數繃裂,不過即使放得快,這些觸手仍然在之後顯出一種拉伸過度的疲勞狀態。看不見的護盾將雲深包裹了起來,當他落進巨獸長滿環形利齒的嘴巴的時候,護盾瞬間產生的對抗力場在它的內部形成了一個失重空間,雲深甚至在瞬間半漂浮了起來。
有什麽東西不斷掉下又從腳下滾過去,雲深打開了應急的led手電——長柄那支剛剛掉了,低頭看了下去。然後他試著伸出手,毫無阻礙地探到底,把其中一個撿了起來。
入手很沉重,比一般的玻璃重了不少。這就是這頭巨大蟲型怪物的牙齒?雲深將手電向上打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同類物體。此情此景,他是該慶幸沒有親見這張巨口如何把自己嚼進去,還是為現在的處境擔憂呢?
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雲深利用自己擁有的一個優勢,站了起來,護盾的範圍隨他的行動拉寬擴大。過去的經驗證實,隻要他處於危險中,這個防禦係統就會貼著他的身體,形成一個以身高為直徑的完美球形護盾。因為沿著怪物漫長的口腔分布的利齒無疑會給他造成傷害,所以雲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撒了水的冰麵上一樣滑溜無比,不過就算摔倒也不會發生什麽,雖然步伐艱難,但雲深還是向著這頭怪物的身體深處走了進去。雖然大得嚇人,不過這種生物似乎還沒有能自然吞下一個直徑177cm球體的寬廣食道。越近腔道裏麵越是狹窄了,本來就不太安定的空間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雲深趔趄一下,向前撲倒,接著又被翻到了另一個方向——怪物顯然被他這個舉動撐著了,不知它本身如何掙紮,總之在它的內部,滿腔被磕斷的牙齒嘩啦啦滾動著,雲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轉來轉去,活像落進了滾筒洗衣機。
暈頭漲腦的雲深本能地蜷起了身體,這時候有什麽東西飛速從外麵伸了進來,近十道白色的觸手再度纏上雲深的護盾,用力將他這個又小又可怕的獵物拖了出去。噗噗噗一連串,碎齒也被連番吐出,打在石壁上。像泄憤一樣地,那些觸手把雲深拋了開去,這下他不用考慮怎麽從坑裏爬上去了,它——或者它們把他往上送了一程。護盾在平地上彈了一下,雲深又滾了一圈,終於停了下來。
“術師大人!你怎麽樣!”
“術師大人!”
雲深在地上趴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爬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衣服,看向聚集在對麵的遺族族人們,對焦急的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並不要緊,不過他接下去的行為就讓其他人輕鬆不起來了。他又向著坑陷走了近去。
剛才襲擊他們的白色生物清晰地出現在led手電的光照下。被砍斷的那些觸手似乎還很有活力,反而是當初拖走雲深的部分顯出受到了很大傷害的樣子,搭在下麵那條巨型蟲的身上,隻能時不時動彈一下,其他威嚇似的向他揚了起來,雲深轉動手電,照向它的腦袋,老實說,這個生物看起來遠不如想象中可怕。圓溜溜的光腦袋,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長在這隻旱章魚身上的,確實是一雙看起來頗為純良的大眼睛,藍色的瞳孔又大又亮。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它還能保持視力,但當它“怒視”著雲深的時候,實在沒什麽威脅感。地下那隻巨蟲再度拱起了身體,伴著摩擦四壁索索的聲音,速度緩慢,卻是確實地在離開這個傷害了它的地方。大眼睛的旱章魚發出嚶嚶嚶哭泣一樣的叫聲,用觸手抓起周圍的碎石,啪啪啪地扔向雲深,當然,全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被護盾攔了下來。
看起來感情不錯的樣子,雲深還有閑情這麽想。這是當然的,在裂隙那邊的某個民族裏,有將大地蟲(……就叫這個名字)和它的伴侶當做忠貞和寬容愛情代表的風俗,雌性和雄性相生相伴,生死不離。雖然為了保護自己隻有吃東西一個主動技能的雄蟲,雌性們有時會做一些沒頭腦的事情,不過雄蟲很耐得住折騰,隻要不被從內部破壞就能一直活下去,直到吞吃的岩石把它完全同化的那一天為止。在此期間偶爾會發生像今天這樣無心的家庭暴力,不過還不值得為此離婚。這種蟲子被那邊的人成對馴養起來,因為在建設某些工程上,它們是很好的幫手。
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威脅慢慢離他們遠去,聚集在坑陷邊的遺民們終於鬆開了剛才被他們死死拖住的那個人。煉金術師被拖走的時候,暴怒的他幾乎是立即把背上的傷員甩給了附近的族人,自己跟著衝了過去,堪堪在邊緣上被他的同伴們抓住了。他的力氣實在太大,又有3個人被他甩開,直到塔克拉在背後絞住了他,其他人一起合力才勉強壓製住。在這樣的距離下基本上每個人都看見了那條巨型蟲忽然張開的可怕口器,如果煉金術師這樣被吞了進去,沒有人能想象他該怎麽逃出來——無論法師,奧術師還是遙遠的煉金術師,直接戰鬥向來都不是他們的優勢。
但奇跡還是發生了,術師現在看起來完全沒問題。範天瀾從地上站起來,向後退去,一段助跑過後,他一躍而過。雲深在對麵驚訝地看著他,世界跳遠紀錄是多少他還記得,但範天瀾不僅跳了過來,從落點來看,他還有不少富餘。顧著這一點的他稍後才意識到範天瀾落地之後就向他衝了過來,護盾在瞬間應力而生,於是發生的結果和兩人真正的實力反了過來。雲深還好端端地站著,範天瀾卻因為反彈而退了幾步。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雲深笑了起來,然後向對麵那個黑發的男子伸出了手。
“我很好,不用擔心。”
範天瀾握住他的手,緊了緊。
因為已經有兩個人在這邊,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容易了。遺民們把混進尼龍繩編成的繩索拴上一些有重量的東西,朝這一邊拋了過來。雖然缺少固定纜繩的必要條件,不過在工具的協助下,最後他們終於把它們搞定了。木板很快就由一批人背了過來,這本來是為當初探查到的暗河準備的,沒想到提前用上了。木板鋪在並排的數十道繩索上,形成了一道便橋,道路再度延續起來。
“我想,這裏的通道可能不是由人力開發出來的。”
人們正在排著隊通過便橋,雲深站在一邊,對黎洪首領說道。他拿出在巨蟲口中撿到的斷齒,放到身邊的石壁上,和上麵看似鑿痕的痕跡對比。
這兩者的契合度如此之高,黎洪首領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您是說,龍脊密道其實是被這種蟲子……?!”
雲深用手電向下照去,在靠近底下的地方,坑壁上也顯出一樣的鑿痕。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生物,”黎洪首領最後說道,“龍脊密道,是它們的巢嗎?”
雲深搖了搖頭,作為外來者,他更不清楚。這個晚上發生了許多意外,相比遺民的經驗,這些凶險的突發事件透出一股明顯的詭異味道。在這座巨大山峰的深處,肯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或者正在發生著,而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就算有心探查,他們也派不出人手,更拖不起時間。值得慶幸的是事前的各種準備大部分產生了效果,使他們仍然能夠照既定計劃前進下去。
時間指向清晨6點,雖然在密道裏絲毫感受不到黎明的來到,這裏一直維持著黎明之前的黑暗,但隻要煉金術師說是這樣,至少遺族的所有人就都相信現實必定如此。似乎所有的危險都是發生在深夜中的,既然現在白天即將到來——人們一邊加快速度前進,一邊祈禱千萬不要再來什麽亂七八糟的鬼玩意了。
不久之後前方傳來了水聲。經過遺族確認,攔在對麵的就是那道突然出現的暗河。水裏倒是沒有再出現什麽可怕的巨大生物,但就這種情況還不值得樂觀,沒有大的還有小的呢。
洛江向水裏拋了一條繩子進去,馬上哢噠哢噠的聲音接連響起,繩子很快像釣線一樣被拉直了。手腕一抖,洛江猛地抽回繩索,帶上來滿滿一串閃著銀光,巴掌大的小魚。另一位遺族青年走過去,小心地,非常用力地把其中一條揪了下來,留下一副鋒利的牙齒還咬在粗壯的繩索上。
“……”
“這是什麽魚?”雲深問道。
“水虎魚。”見多識廣的範天瀾回答,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可以吃。”
於是現場讓女性們收集繩索編織起一個大網兜,男人們不斷地從水裏把食物提上來,成串丟進網兜裏。到下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時,這種死性子的肉食魚類將用它們自己給這群受盡波折的人類提供一點力所能及的慰勞。
網兜快要被裝滿了,一直跟著煉金術師的塔克拉族長再度把一根繩子丟進了水裏,繩子末端很快又傳來了垂墜感。他揮手剛想和方才一樣提起來,另一端的重量忽然劇增,差點把他拽了過去。
彩發的族長皺起了眉,雙手抓住繩子,雙腿立定,隨即猛力一拔。一個龐然大物嘩啦一聲脫離水麵被拉了上來。有過之前的教訓,四周的遺族反射性地退了開去,範天瀾一手將雲深別到身後,一手握緊工兵鏟,盯著落到暗河岸邊的那個形態很不對勁的東西。
水嘩嘩地從那“東西”身上淌下去。它,或者說他動了動,咳嗽幾聲,然後喘著氣抬起了頭,把貼到眼前的金發向後抹去,露出來一張線條分明的男性麵孔。一雙綠色的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戒備的範天瀾,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開口說了一句話。
“亞爾斯蘭,我的叛逃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