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子,如果我說自己沒有任何圖謀,您信嗎?”謝千寧低聲道。

陸知意仗著背對洛擎遠,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冷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郡主真會說笑。”

謝千寧眼睛低垂,歎息道:“千寧隻是想活下去,想讓為數不多的親人活下去,僅此而已。”

“既然郡主不肯說實話,那我們沒什麽好說的。”陸知意右手摩挲腰間的掛飾,回過頭看了一眼洛擎遠,笑意繾綣。

“世子。”謝千寧正色道,“有人想同時毀了太子與我。”

因為謝千寧經人提醒之後察覺,原本應該在春獵最後一日發生的事情提前到第一日,人也從太子換成了四皇子。

陸知意已經想到誰才最可能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藏在袖子裏的左手緊握,眼裏全是冷意。

“既然橫豎都是個死字,還不如放手一搏。”謝千寧道,“謝家永遠會站在太子殿下這一邊,包括封地與兵權都甘願拱手相讓。世子,你們會讓我失望嗎?”

陸知意臉上仍舊是一派雲淡風輕:“等回去問問我哥。”

謝千寧聽出來陸知意話中的意思,笑意盈盈:“多謝世子。”

“你別這樣笑,郡主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還是回去安心休養為妙。”陸知意別過臉,他隻要想到麵前這張嬌媚無雙的臉屬於和他一樣的男人,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難道世子是害怕會對我動心,還是怕洛……”

“謝千寧!”陸知意一字一頓,“你如果不怕死就繼續說。”

“雖然千寧做了十多年女孩,但我心裏仍當自己是男子。”謝千寧輕笑,“世子放心,我對洛大公子沒有任何想法。”

“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陸知意瞪了謝千寧幾眼,終於有了些往日裏紈絝公子的模樣。

“行了行了,真煩人,不就是隨手幫了你嗎?”陸知意見謝千寧的侍女往這邊走,故作不耐煩道。

洛擎遠見陸知意回來:“談完了?”

“擎遠哥,你不問郡主對我說了什麽嗎?”陸知意推著洛擎遠走到僻靜處才問。

“猜到了。”

“騙人!”

洛擎遠手指微動,寫下了東海兩字。

陸知意猛地停下,蹲在洛擎遠麵前,眼睛亮得過分:“擎遠哥,難道你能預知未來?”

“說什麽傻話?”洛擎遠心想,他見過的那些未來永遠不發生才好。

陸知意撇撇嘴:“總覺得你最近很奇怪。”

洛擎遠轉開話題:“謝千寧的話不可全信。”

“知道了,反正我也想不明白,等回去就告訴我哥,讓他去煩惱吧。”

洛擎遠被陸知意的小語氣逗笑,他沒覺得這樣的陸知意有什麽不好,還期盼著他能一直如此時天真。

等回了住處,陸知意才道:“擎遠哥,我不開心。”

洛擎遠轉過頭看向陸知意,他臉上隻有明晃晃的委屈,而不是洛擎遠記憶中每次心情不好就掩飾不住的暴戾。

他移動輪椅往廚房的方向走:“葉子昨天打了不少獵物,晚上給你燉湯喝。”

小廚房裏,陸知意捧著臉看洛擎遠煮湯,原本狂躁不安的情緒被一一撫平。

“先出去等著。”洛擎遠撒好調料後道。

快到門口時,陸知意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從後方一掌打向洛擎遠,立刻就被捉住了手腕。

沒過三招,陸知意就被洛擎遠按住了命門。

看了一場好戲的陸恪行嘲笑他:“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去挑戰擎遠,活著不好嗎?”

陸知意哼了一聲,還大放厥詞:“早晚有一天,擎遠哥會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洛擎遠垂眸看著在他手下掙紮卻動彈不得的陸知意,心裏突然有些隱秘的痛快之意。

“弟弟啊,打敗擎遠,你還不如做夢來的快一些。”陸恪行笑道。

洛擎遠鬆手放開了陸知意,看著他把陸恪行追得滿院子跑,眼底是未被察覺的溫柔。

陸惟與謝千寧的事情被捂得嚴嚴實實,但獵場的氛圍明顯變得不對勁,加上連日的陰雨天氣,最後隻得潦草收尾。

陸知意有洛擎遠這個百步穿楊的幫手在身邊,理所當然得到了最多的獵物,收獲了晏帝如流水般的賞賜,連續好幾天都揚著下巴看人,差點把其他幾個皇子氣暈。

回京之後,四皇子陸惟被下旨閉門思過三個月。

陸知意被迫陪晏帝用了午膳,他前腳剛離開皇宮,後腳就換了身衣服又回去,隻是這回的目的地是冷宮。

剛一進院子,陸知意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寧叔!”

“世子,你怎麽來了?”寧衿壓下喉頭的癢意,“今年春獵這麽早結束嗎?”

“總是下雨,沒意思,所以就回來了。”陸知意道,“寧叔,你生病為什麽不讓人告訴我?”

“都是老毛病,人年紀大難免會這樣。”

“我看你就是不聽話。”陸知意不悅道,“給你送的炭火也不用,留著生小的嗎?”

寧衿看著陸知意來回忙碌的身影,神色溫柔:“世子,你越來越像皇後娘娘了。”

寧衿口中的是先皇後。

“我是她生的,當然像她。”

陸知意與先皇後長得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寧衿笑了笑,仿佛透著陸知意看見了年輕時的秦楓荷。轉眼間,秦楓荷過世十餘載,而他仍然在人間苟延殘喘。

寧家本是從前朝傳下來的名門望族,寧衿是這一代的長子嫡孫。

然而寧家也沒逃過敗落的命運,甚至走到了滿門抄斬的絕境,他原本應該與族人一起被斬首示眾。行刑前一天,他被人喂了假死藥,等到他醒來時,已經被送入宮中成了閹人,還被送去了先皇後秦楓荷的宮中。

寧衿早就知道,當今聖上最是記仇,但他沒想過,皇上不想讓他簡簡單單就死去。

若不是秦楓荷長姐突然病逝,秦楓荷差一點就嫁給他,那時,她寧可跪在祠堂三天三夜都不肯鬆口答應成為太子妃,之後更是在寧家出事時說了一句委婉求情的話。

哪怕寧衿心裏早就放下對秦楓荷的感情,也已經娶妻,晏帝也沒打算放過他。

陸知意熬好藥,看著人喝下,寧衿覺得他小題大做,晏帝不可能輕易讓他死掉,還想吊著他的一條命,讓他去看楓荷的兩個孩子自相殘殺。

好在,這兩個孩子都像楓荷,聰明又懂事,身處在殺人不眨眼的宮闈,也沒有失去本心。

“寧叔,前幾日,我找到了那個孩子。”陸知意緩緩道,“他過得很好,做了點小生意,去年成婚,前不久才得了個大胖小子。”

寧家出事時,寧衿的妻子正要臨盆,對外宣稱一屍兩命,實則當時生下了雙胎,另外一個被秘密送了出去。

聽到陸知意的話,寧衿眼裏閃過一絲痛意,他攏緊了身上的披風,指尖微微顫抖。

“寧叔,等到事情結束,你們就能見麵。”陸知意道,“到時候,就讓他養你了,還要還我藥錢。你還敢隨便就生病,他估計傾家**產賠給我才夠。”

“不用見麵,讓他當我死了吧。”寧衿道。

“寧叔……”陸知意道,“我是不是做了錯事?”

“世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寧衿道,“但我,就連黃泉路上,都不敢去見寧家人。”

陸知意眼神黯淡,沒再繼續說什麽。

先皇後過世後,寧衿被晏帝尋了個由頭扔進冷宮伺候一個又瘋又啞的女人。

這人當初與秦楓荷一起進了東宮,秦楓荷是太子妃,而她是太子良娣。

晏帝登基之後,她直接被封了貴妃,但沒過多久,就因為暗害皇嗣被打入冷宮。之後,她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楓荷姐姐。”陸知意看見她又在地上重複寫這四個字。

陸知意蹲下,撥亂地上的沙土:“你們都要好好活著,才有機會報仇。”

洛府。

洛擎遠微眯著眼,看著與繼母相談甚歡的那個女子,他前世的妻子,原來那麽久之前她們就已經相識。

洛擎遠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她的名字,反而她死去的情景總在他眼前來回變換。

“大公子……”

沒等洛擎遠說話,身後傳來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洛擎遠,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