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於這些事早就平靜了的孟玉蘭,看著孟厚德抱頭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她並沒有什麽感覺。
頂多隻是唏噓。
她爸孟厚德重兄弟情義,把孟厚文看的很重,可是孟厚文卻隻是利用他罷了。
這些也是後來她才想明白的,孟厚文這個人是個完完全全的利己主義者,當初幫孟厚德,就是因為看他有用,孟厚德在的時候,他才會裝作對他們一家人溫和關愛的樣子,孟厚德不在,他根本不會管她和她媽的死活,反正他能拿捏孟厚德。
而孟厚德就是個傻子,隻要孟厚文幾句話,他又會傻傻地相信他。
孟玉蘭知道,就算現在,孟厚德覺得自己被騙了。
明天他跑去找孟厚文問,又會被他忽悠一頓,相信孟厚文也是有苦衷。
玩弄權術和人心,孟厚文是一把好手。
當初她也沒看出來,一直以為是大伯母的錯。
但仔細想想就知道,要不是孟厚文的意思,大伯母怎麽可能會那樣對她們。
孟厚德哭了一會兒終於平靜下來。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明天要去找孟厚文問問有沒有什麽事自己能做的。
前世,他是實在山窮水盡才去求孟厚文幫忙的,過完年才安排到工作,年前這半個多月,帶著孟玉蘭饑一頓飽一頓。
孟玉蘭知道孟厚德心裏其實還對孟厚文抱著希望。
她也不打算說太多,反正有的事,他自己不撞南牆是不會醒悟的,光靠她說,他也不會信,總要眼見為實,徹底死心才明白。
“那錢你自己收好。”孟厚德想了想,又試探著說:“要是你願意,就抽空給你媽打個電話過去。”
孟玉蘭:“嗯。”
“要過年了,你關心她幾句,而且這錢的事,你得告訴她。”
“我知道。”孟玉蘭點頭,確實得找機會告訴她孟厚德回來的事情,要不然她還給孟芳寄錢呢。
孟厚德想問孟玉蘭要點錢,畢竟身上隻有二十塊錢實在不好意思出門,幹點什麽都要花錢,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之前在孟芳家,他不好接那錢是因為錢是孩子媽給孩子的生活費。
可他此時又想孟玉蘭還是個孩子,拿這麽多錢不安全。
他猶豫地看了看孟玉蘭,似乎還在糾結。
孟玉蘭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最了解孟厚德了,錢放在他身上,不管是二十還是一百,隻要一天,就能花光。
反正他還有十幾塊錢,夠他用了,等他用完了,再給他也不遲。
而且孟玉蘭手裏這一千多,看著多,其實也不經花。現在家裏什麽都沒有,過年的東西也一點都沒添置,要想過個好年,要買的東西多了去了。
而且等到開學還要交學雜費。
想到前世,她每次都是班裏最後一個交學雜費的,每次都是班主任讓沒交的同學舉手,最後隻剩她一個人舉手,那時候大家都會看著她,那種感覺,她再也不想再來一遍了。
她得想辦法賺錢,在這個年代,要賺錢很簡單,但是做什麽都需要本錢,她還是個學生,適合她做的事並不多,她要好好想想,自己能幹嘛
於是她直接說:“我困了,我要睡覺了,爸你也早點休息。”
孟厚德愣了一下,“誒,好,那你去洗洗睡吧。”
錢的事,他明天自己再想辦法吧。
……
這大冷的天,這房子就跟冰窖似的,孟玉蘭是真不想洗澡。
但是她的潔癖和強迫症不允許她偷懶。
可是孟玉蘭已經很久沒有體會九十年代的冬天有多冷了,隻是擦個澡就把她凍得懷疑人生。
沒有空調沒有熱水器的冬天簡直就是受罪,更何況這屋子還漏風。
孟玉蘭的牙齒都在打顫,她找到一個醫用輸液瓶,裝滿了熱水,蓋上蓋子,也不嫌燙,抱著回到**。
木板床也是冰冷的,墊著的褥子已經不暖和了,蓋的被子就像是一塊僵硬而冰冷的石頭,又沉又不保暖,蓋著冷,不蓋更冷。
熱水瓶隻有一個,她把熱水瓶放在腳邊暖腳,至於身上,她隻能緊緊抱住自己,可是她身上就沒多少肉,全是骨頭,抱著自己都硌得慌。
睡著了就不冷了,孟玉蘭隻能這樣告訴自己,等明天去買個烤火爐,再買兩床新的棉花被子,該花的錢還是得花,而且這身體現在太瘦了,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她得給自己補一補。
想著想著,孟玉蘭慢慢進入了夢鄉。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孟玉蘭就醒來了。
冬天天亮的晚,明明已經八點了,外麵還是霧蒙蒙的,她起來的時候,孟厚德已經做好了早餐。
他端著早餐從屋外走進來,看到孟玉蘭就笑著說:“蘭寶,起來了啊,快洗洗,吃早餐。”
孟玉蘭愣了幾秒,有些沒反應過來。
“吃什麽?”
“雞蛋麵,我早上出去買了兩斤雞蛋還有麵條,麵在鍋裏,雞蛋煎好了。”孟厚德把裝著煎雞蛋的搪瓷碗往桌上一放,“你先去洗臉,我去盛麵。”
孟玉蘭看了眼桌上的雞蛋。
煎蛋的火候正好,金燦燦的外皮,蛋黃還是糖心的,看著就很好吃。
她最愛吃溏心煎蛋。
孟厚德的廚藝很好,隻是很少下廚罷了,她以前最喜歡吃孟厚德做的紅燒排骨和水煮肉片,那滋味已經很多年沒有嚐到了。
“愣著做什麽,快去吧。”孟厚德說。
孟玉蘭點頭,拿了牙刷,把牙膏卷起來,勉強擠出最後一點牙膏,又拿了個杯子,走到水龍頭,接了水開始刷牙。
他們住的筒子樓沒有單獨的衛生間,但是孟玉蘭他們家,前幾年弄了一個洗手池,用水泥和磚頭在牆角砌了個方方正正的池子,通上牆裏的下水道。在這可以洗臉刷牙和洗菜,還能接水到房裏擦澡,不用跑到走廊盡頭去接水,方便多了。
她家是這棟樓第一個弄這個的,弄的時候,其他住戶見了不以為然,後來知道這麽方便好用,一個個都學著修了一個出來。
孟玉蘭洗漱完,擦了擦臉,孟厚德已經盛了兩碗麵放在桌上了。
白白的掛麵裝了一大碗,麵湯上飄著油花和蔥花,擺著一個漂亮的煎蛋。
“吃吧,我都多久沒做吃的了,也不知道做的怎麽樣。”
孟玉蘭咬了一口煎蛋,蛋黃頓時流了出來,口感細膩,又香又嫩,表皮是酥脆的,咬下去口感絕了。
鹹淡適中,麵湯的汁水和蛋黃融合在一起,實在是美味。
“好吃嗎?”
孟玉蘭:“好吃。”
父女倆把兩大碗麵條吃的幹幹淨淨,孟厚德連麵湯都喝完了,孟玉蘭隻喝了一半,實在喝不完,隻好作罷。
“我一會兒去你大伯家,你中午想吃什麽,我買回來給你做。”
孟玉蘭想了想,還是問:“你去大伯家幹嘛?”
孟厚德:“去找你大伯有點事。”
孟玉蘭:“讓大伯給你安排工作嗎?”
孟厚德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孟玉蘭:“我猜的。”
孟厚德:“小孩子別管這些……”
孟玉蘭打斷孟厚德,“爸,你別去找大伯安排工作了吧,不如自己做點買賣賺錢。”
如果孟厚德還和前世那樣,去孟厚文安排的那個工作,孟厚德可能還會和工友吵架,然後喝酒遇到那個富婆,跟人搞在一起,導致一係列悲劇的發生。
雖然孟玉蘭知道讓一個人改變很難,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前世孟厚德被打斷腿,逃到外地,最後客死異鄉,孟玉蘭不可能看著他再落得這樣的下場。
還不如讓他下海去賺錢。
孟厚德一愣。
他雖然在牢了關了幾年,但也聽說了這兩年外麵世界的變化。
自從前年南巡講話之後,“下海”成了熱潮,很多職工都下崗辭職選擇去做生意了。
但是那多辛苦啊,哪有在單位上班輕鬆舒服。
孟厚德:“做什麽買賣,你是不是見哪個家裏賺錢了才這麽說,我跟你說,出去做買賣可沒那麽簡單,說虧就虧了。”
孟厚德說的都是守舊懦弱的思想。
這年頭,隻要敢做敢走出去,就能賺錢,九十年代,處處都是商機。
可謂是:“站在風口上,豬都能上天。”
孟厚德這人雖然蠢,但他還是有很多優勢的。
他外貌出眾,力氣大,又有一手好廚藝,還會開車,隻要他願意,肯定能賺到錢。
“現在在單位裏上班,頂多就像姑父那樣,一個月拿三百多的工資,你從牢裏出來,還不一定能夠找到比姑父好的工作,與其低頭去求大伯幫忙,不如自己做點生意賺錢,賺的比上班多多了,我一個同學,他爸爸本來是廠裏幹運輸的,後來去臨市的市場批發了一些鍋碗瓢盆回來擺攤,一天就能賺三百多,他家今年車都買上了。”
孟厚德嚇一跳,“一天賺三百多?你說真的?”
他知道去外麵賺錢賺的多,但也沒想到能夠賺這麽多。
一天三百多!那一個月,豈不是將近一萬了。
這年頭,一個月能賺一萬,那可不得了!
這要是真的,他還上什麽班啊!
孟厚德的眼睛發光,這還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露出這麽興奮的模樣。
他當然想賺大錢了,他從小就想賺大錢,要不然也不會跟著孟厚文到海市來。
當時孟厚文確實帶著他賺了點錢,但是一個月多的時候也就一千塊,那就已經足夠讓人羨慕了,他家也是這棟樓第一個買電視的。
可孟厚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是從女兒口裏講出來的,他怕孟玉蘭是被人忽悠了,有些人就喜歡胡吹瞎編顯擺自己。
“當然是真的,我同學跟我講的,她家裏以前比我們家差遠了,但是自從她爸爸幹了這個,今年電冰箱,電視全買了,上個月摩托車都買上了,這時候一輛摩托車可不便宜。”孟玉蘭說的其實並不是自己同學的事情,但是這也不是假的,隻要孟厚德願意幹,一天賺個兩三百不是問題。
孟厚德這兩天看到很多人騎就問了一句,聽到要三萬多,他還很驚訝呢。
沒想到自己在牢裏待了幾年出來,路上摩托車都變這麽多了,看來賺錢的人確實越來越多。
“那我也去批鍋碗瓢盆來賣?”孟厚德吞了吞口水,說不心動是假的,隻是要怎麽做呢,學別人一樣去市場批發回來賣嗎,真的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