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溫小姐你很貴的
謝商用手機的手電筒照明,走在前麵:“跟著我走。”
溫長齡小跑了兩步,跟上謝商。
“你也住這附近嗎?”
她走在謝商的左後方,沒有離得很近。
“最近剛搬來。”謝商把光源往左邊移了些,“你住這多久了?”
溫長齡算了算:“半年多了。”
謝商側過臉:“半年了還迷路?”
手機的光以斜上的角度照過來,把謝商側臉的剪影投在了牆麵上,被光放大的睫毛像一隻振翅的蝴蝶。再往上,一支紅薔薇從院子裏探出了頭。
美人和花,漂亮的東西總愛紮堆。
溫長齡欣賞完,解釋說:“這一帶的巷子很多。”而且很亂、很深、很雜、很相似。找不到路不完全是她的問題。
“是挺多。”
牆麵上的影子低了頭,和旁邊纖細的女孩身影突然重疊。
溫長齡很自覺地往後挪了一步,聽見謝商又說:“過度路癡也算一種病。”
她感覺謝商在嘲笑她。
薔薇是有刺的,美人也有刺,漂亮的東西會紮人。
不知道謝商是用什麽方法認路,三拐五拐地就把溫長齡帶出了“迷宮”,一點冤枉路沒走。
他關掉手機的手電筒:“到這了,現在認得路嗎?”
這條街上燈籠通明。
“認得。”前麵就是朱婆婆家,陶姐的水果店還沒有關門,沿路的小店不少都還亮著燈,荷塘街的夜市也算得上熱鬧。
“回見。”
謝商這次說的是回見。
溫長齡看見他轉頭走向隔壁的如意當鋪。
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那個生意不好、開店不積極的當鋪老板啊。
“謝商。”
謝商站在當鋪的牌匾下,回了頭,頭頂的燈籠在搖晃,他眼睛裏的流光也跟著搖晃。
“你等我一下。”
溫長齡跑進屋裏,很快又出來,小跑到謝商麵前,把手帕遞給他。
這帕子是在萊利圖警局時謝商給她的,當時沒有細看,後來才發現上麵繡了圖案和她看不懂的字體。
她去過穀家,講究的人家會在私人物品上做標記。
“已經洗幹淨了,上次忘了跟你道謝。”她看著謝商,表情很真誠,“謝謝。”
“不客氣。”
謝商接過帕子。
聽說如意當鋪的謝老板長得人模人樣。
——這是街頭老年情報小組最新的八卦話題。
楊熙寧是個全職畫手,狀態卡了一上午,沒有靈感,畫不出來。她幹脆趿著拖鞋出門遛彎。
她媽江蘭英女士喊她給客人剪頭。
不可能,大畫家才不會當剪頭妹,她是有節操和風骨的。
她走進如意當鋪,抬起一隻胳膊,壓在櫃台上:“你們這什麽都能當?”
“經過專業的評估組評估鑒定之後,如果有價值,都可以當。”錢周周露出職業微笑,“請問您要當什麽?”
楊熙寧凹了個脖子疼的姿勢,盡顯她的高貴:“你看我值多少?”
錢周周:“……”
此時無聲勝有聲。
切,狗眼看臉低的玩意。楊熙寧翻了個白眼,正準備走人,眼角的餘光瞄到了門後的院子。就院子一個角,露出來一隻手,在澆花。
楊熙寧走不動道了,身子下意識彎成了九十度,脖子前傾,然後半張臉映入了她的視線。
這側臉,好絕。
她突然理解“櫃台姐”了,天天對著這張臉,不狗眼看臉低也實屬難事。
外麵,她媽江蘭英女士的嗓門震耳欲聾。
“楊熙寧!”
“過來給客人剪頭!”
“不來這個月生活費別想要了!”
楊熙寧收回偷窺的目光:“來了,催什麽催!”
詩和遠方暫且還是狗屁,對於小透明畫手來說,每個月的生活費才是頭等大事。楊熙寧飛似的跑出了當鋪。
“第三個了。”
陶姐在給葡萄噴水。
溫長齡吃著陶姐專門給她留的哈密瓜:“嗯?”
陶姐指對麵當鋪:“今天第三個女客人。”
溫長齡單純地以為:“他生意變好了。”
“好個屁,都是進去瞧謝老板的。”陶姐如果不開水果店,估計也是街頭情報小組的一員,“在這條街開當鋪,虧他想得出來。”
溫長齡點頭,也讚同陶姐的看法。
“伱見過那謝老板了沒?”
“見過。”
“那長相,”陶姐跟溫長齡說悄悄話,“開什麽當鋪,去做鴨發家致富不是分分鍾的事。”
溫長齡低頭偷笑。
“老板娘,這芒果怎麽賣?”
陶姐過去招呼客人。
男房東從樓上下來,打開冰櫃,在裏麵翻翻找找了一番,拿出一盒草莓,撕了包裝袋,往嘴裏塞了一個,吐掉上麵的葉子。
他走到陶姐身後,長袖秋衣外穿,衣擺往上縮,發福的肚皮一半露在外麵:“怎麽沒有榴蓮?”
“不怎麽好賣,沒進貨。”
進了貨也是要進這狗玩意的肚子。
這狗玩意捏了一把陶姐的臀:“明天進點,我愛吃。”
陶姐是寡婦,帶兩個兒子,在荷塘街租了這個店麵賣水果。男房東是個老單身漢,家裏有幾個店麵,他也不工作,成天無所事事吃吃喝喝。陶姐店裏的水果他經常不問自取,從來沒給過錢。
陶姐瞪著樓梯口,盡管氣得咬牙,還要收著聲:“呸,爛手爛腳的狗玩意。”
溫長齡戳了戳塑料盒裏的哈密瓜,眼睫乖乖地垂著。
朱婆婆做了芝麻糍粑,傍晚溫長齡又去了一趟水果店,給陶姐送了一點。陶姐在忙,溫長齡自己去了後麵廚房。
七點左右,謝商看見溫長齡從主街後麵的死胡同裏走出來。
“又迷路了?”
她說:“我在散步。”
“前麵沒有路。”
荷塘街的電表都在前麵那個胡同裏,為了防止小孩子觸電,社區人員把路封死了。
“我知道,現在往回走。”
她往回走,謝商與她同路。
她悠悠閑閑地走著,好像心情不錯,難得主動展開了話題:“我聽人說,你的當鋪裏什麽都能當。”
“值錢的話、我感興趣的話,都能當。”
好亂來啊。
是因為家裏麵律師多嗎?
溫長齡很好奇:“人也可以當嗎?”
謝商沒有說不能,而是反問:“你想當了你自己?”
他手腕上搭著外套,整個人閑適懶散。溫長齡見多了他穿黑色,今日這一身白讓他看上去溫潤了不少。
他適合黑色,也適合白色。他很難被定義,很難被框住。
“我隨便問問。”溫長齡用不太在意的口吻評價自己,“我當不了,我不值錢。”
“你知道我在萊利圖警局交了多少罰金嗎?”
她搖頭。
謝商看著她:“溫小姐,你很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