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倒是好事?
駟黑的突然闖入,使得原本氣氛就有些莫名的熏隧盟會,立時變得是更加的尷尬。
麵對駟黑的強行介入,饒是罕虎與子產也是無奈。
他們當然不希望駟黑再位列正卿,然而如今麵對駟黑的胡亂鬧騰,他們中的任何一方,又都不願意是由自己來出麵製止此事!
畢竟如果現在誰出麵去阻止他,那就等同於是觸了他的逆鱗了。那到頭來,等於是把他往敵方陣營去推。
這種就屬於是妥妥的吃力不討好,還可能惹一身騷。
而在一旁作書銘記的太史,此刻也已經是滿頭大汗,不禁暗想:
你們倒是誰給拿個主意啊喂!你們都悶聲不響的,叫我一個寫史的怎麽辦?!
太史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的確,他又哪裏知道到底該不該將駟黑的名字寫入盟書之中呢?所以,一時也隻得是抬眼望向罕虎。
罕虎自然也是頭疼不已,心道:
這家夥可當真是不要顏麵了啊!
罕虎的麵色也是一片黢黑,但礙於當下的形勢,他又哪敢發作,也隻得是閉口不言。
而一旁的子產與豐段更是無話可說。
於是,原本的六卿排位,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最終變成了七卿。
而根據排序,第一首卿自是當國罕虎,接著乃是執政子產。
下麵依次乃是:
豐段
印段
遊吉
駟帶
以及強行闖入的——駟黑。
待得盟會剛一結束,其他眾卿都禁不住這尷尬的氣氛,於是,急急忙忙的就趕緊告辭離開了。唯有子產是單獨留了下來。
看著盟書上駟黑的名字,子產心裏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哎!子明啊,你此舉著實不妥啊!”
他已經猜到了,駟黑之所以會突然闖入,肯定是李然在私底下去通風報信的。
“原本一個豐段在正卿的位置上便已經令本卿頭疼了,而今這駟黑又晉得正卿之位,萬一他再與豐段那廝串通勾連,那豈不等於將我們此前所布的大好局麵全都給破了?”
“非但如此,今日這駟黑得以順遂如意,那日後想來也隻會是更加的跋扈。此賊又素來最喜嘩眾取寵,屆時若再是明目張膽的於廟堂上與本卿針鋒相對,卻叫本卿該如何是好?子明啊子明!你這豈不故意是給本卿尋了大麻煩來啊?”
子產越說越氣,一邊說著,一邊是一陣搖頭,顯然對李然的這個安排非常的不滿。
然而,李然聽得子產的抱怨,卻依舊是笑臉相迎,並是賀道:
“嗬嗬,恭喜大夫,賀喜大夫。”
“日後大夫便可全力施展新政,可再無任何阻礙了!”
李然一邊說著,一邊是朝著子產躬身而揖,那正兒八經的模樣,倒也不像是在演戲。
“這……”
“子明你這是何意?難不成現如今多了一個駟黑,於我們而言反倒是件好事不成?”
子產不明就裏,當即詫異不已的問道。
李然聞聲,不禁一陣點頭,而後又緩緩道:
“請大夫試想一下,駟黑與遊楚原本就都是豐段的死黨,三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但是,此番駟黑在朝堂上反對豐段,卻白白得了個正卿的位置,而遊楚與駟黑作對,卻反而被流放去了吳國,這顯然對於其餘豐段的死黨而言,可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警告!”
“有駟黑這樣一麵旗幟立在那裏,那豐段的死黨就隻會更加與豐段是離心離德了。”
“那麽,理所當然的,大夫的新政也就自然能較為順遂的推行下去,隻要新政推行得當,讓上至公卿,下至黎民,所有人都能撈到好處,那麽到時候,自然就能將所有的反對聲音都給閉上。”
“至於駟黑,此人本就無甚遠見,他對自己現如今所身處的危險也都是熟視無睹的。像他這樣的僭越行為,最終隻會給他自己帶來災難罷了。大夫又何必是要害怕這樣的人呢?”
“而且像他這樣的人,之前‘伯有之亂’就有他的份,這次‘娶妻風波’和‘七子之盟’也都有他的份。像這樣的人沒受懲罰,卻反而莫名得了‘正卿’的位置,這種人在然看來就如同塚中枯骨而已,根本不足為慮!”
“至於現階段,對他亦是不足為懼。駟黑此人本來就很貪利,大夫不如就順水推舟,將褚師的位置安排給他兒子。(褚師:掌管市場稅收的官員)盡量讓他能多得些好處,若如此,眼下此人就不會再有出什麽大動靜了。待日後他自取滅亡之時,便順時而動,將其處理掉也就是了。”
之前,李然在與子產商議薰隧之盟的時候,隻告訴過他這其中的一個較為粗淺的緣故。
而現下所說的,便是這所謂的第二個緣由。
駟黑反對豐段,反而得到了正卿的位置。而沒有反對豐段的遊楚,卻被流放到了吳國。
這其中差別,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
這對豐段的其他同黨而言,難道不是一個警示?
如今有了這樣的警示效應,那日後子產推行新政,就算豐段再要反對,但那些原本跟隨他的大夫們,又還能剩下幾人與他是同心同德的?
聽得此言,子產頓時是恍然大悟!
他沒想到,李然這一招妙手,原來竟直接是給豐段將了一軍。
“好計策!原來如此!確是本卿糊塗了,是本卿糊塗了啊!”
“嗯……有理,著實有理!”
“此番駟黑上位,遊楚出奔,便足以是給那些個反對本卿新政的人立一個榜樣!若是他們還要反對本卿的新政,而意欲與那豐段繼續沆瀣一氣,那遊楚便是他們的榜樣!”
子產想到此處,心中鬱氣頓時一消而散。
這對他而言,這的確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於是,他又急忙轉過頭來,並繼續問政道:
“對了,子明,那……依你之見,而今的新政該又當如何推行才好?”
“實不相瞞,據本卿所得到的消息,現在許多城邑的邑宰,對新政的信心皆是不足的,都害怕一旦放任庶民開墾荒田,萬一產出不了多少東西,那到時候非但是連這些庶民現有的飯碗都保不住,而且還極有可能直接拖累了整個城邑的收成,乃至是全邑的口糧。”
“但如今又馬上就要到播種青苗的季節了,如果庶民們依舊是這般的不甚積極的話,那這一年隻怕又是要白費了。”
話到這裏,隻見子產的臉上滿是愁緒。
是啊,庶民若是不去開墾荒田,至少他們還能成為貴族們的佃戶,起碼還能有個鐵飯碗。
可若是去開墾荒田卻出不了糧,那到時候便隻有餓死了,便再無第二條出路可尋了。
新政推行了也有一段時日了,但其力度之小,阻力之大,也是子產所無法改變的事實。
而底層的庶民對子產新政的信心,也同樣是他無法左右得了的。
畢竟,對於一件新鮮事物,普羅大眾們不太看好,這也是極為正常的心理。
對此,李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