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這個老年人有點猛

李然的話音落下,靈台宮內一時寂靜無聲,隨後,又頓是爆出一陣叫彩之聲。

毫無疑問,領頭的自然是羊舌肸。

而一眾原先就反對前去會盟的晉卿大夫們,此時亦頻頻出聲,對李然這一番反駁之言在那助威叫彩。於是,偌大的宮殿內,一時激**回揚,瞬間將氣氛給推至了**。

無論是站在周人所謂的義理上,還是出於對整個天下的利益考慮,李然的這一番話都可謂概括得極為到位,也極具說服力。

正如李然所說的那樣,若是貿然前去會盟,不但會陷晉國於不義,而且還會讓整個天下都有可能遭受不可挽回的損失。

隨著李然提出的這三點,一時晉國上下也再無任何讚成前去開會的聲音,大家的意見也都出奇的一致:

對!不去就不去了吧!

晉侯目光掃過,最終又落在了李然身上。

“李然不愧為博識之人呐,聽爾一言,不由振聾發聵,寡人亦是由衷敬服!”

“那麽,眾卿可還有何話要說的?”

旋即,他又將目光掃過了在場的所有卿大夫。

而這一切,李然可看在眼裏,心中亦是不禁玩味了一番。

因為,李然可是親眼目睹了楚國令尹王子圍的威儀的,與如今眼前同為上國之主的晉侯,卻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即便他晉侯原本就不同意去參加盟會,但在這朝堂之上,一切該走的過場卻還是一定要走的,該說服的人也一定要說服,絕不敢是擅作主張,獨斷專權的。

或許有人會問,在晉國,如果我當國君的就真這麽玩獨斷專權了,又會怎麽樣呢?

那就隻要看看晉靈公與晉厲公的下場就可以了。

所以,與其說晉侯是一國之主,倒還不如說他更像是一個國家的仲裁官,如此說來倒是顯得更為貼切些。

但倘若這種事是放在楚國呢?那隻憑其令尹王子圍的一句話,估計這件事便早就沒了任何可討論的餘地了。還能輪得到旁人來指手畫腳的?還能容忍這群人在廟堂上吵成這副樣子?那是絕無可能的!

而就在此時,眼見一眾卿大夫們終於是不再言語,晉侯心神稍安,臉上也不由緩緩躍上一抹笑意。

“既是如此,那便命人傳信於楚使伍舉,寡人……”

“君上!”

就在晉侯準備回拒王子圍虢地之會的邀請時,竟突然從殿門之外傳來一聲極為渾厚,卻又略顯蒼老的聲音來。

眾人不由往殿外一齊看去,但見竟有一名老者從靈台宮外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老者雖身著華服,卻是須發皆白,形容枯槁,行走之時也已是踉踉蹌蹌,臉上滿是溝壑,唯獨一雙眸子仍是炯炯有神,直叫人不敢正視。

“女叔齊?!”

“司馬大人?!”

女叔齊,女氏,名侯,字叔齊,曾擔任晉國司馬一職。

叫“女叔齊”的乃是晉侯,而叫“司馬大人”的乃是子產與一眾晉國卿大夫。

“老師?”

而後,才是羊舌肸如是喊道。

原來,此時踉踉蹌蹌進到廟堂之內的女叔齊,竟還是羊舌肸的授業恩師!

見得女叔齊的到來,羊舌肸急忙親自上前跪迎。不料,女叔齊見到這名弟子跪在麵前,竟是當即拂袖,一把將之推開了去。而後,又自顧自的一步一步搖晃進了內殿。

“這?……”

李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女叔齊給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一籌莫展。

不過,待他稍稍鎮定下來,見得女叔齊對羊舌肸的態度後,心中也已然猜到了三分:

“不好!看來此事……”

李然想到此處,當即是一陣皺眉。

但見此時,女叔齊已經到得內殿正中,又俯身拜地,盡是老態龍鍾之相:

“下臣女侯,拜見君上!”

女叔齊進得殿來,卻仍然免不了一通禮數,徑直是叩首行禮。

“女侯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晉侯急忙命人給他搬來了墊子,好讓他坐下。

可誰知女叔齊並未接受,隻站在殿內正中,炯炯目光好似雷火一般在殿中眾人的臉上掃過,而又後落在了李然臉上。

“這老頭兒的目光,好生犀利!”

饒是李然,此刻也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哼!鄭人素來反複無常,反晉附楚早已是常事。天下諸侯又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的呢?”

“鄭之小人,多如牛毛,老夫親眼所見亦不在少數。但敢在我晉國朝堂大放厥詞,蠱惑人心者,你們二人可還算得是頭一回呐!”

前麵說了,鄭國在晉楚之間來回橫跳已經數次,背信棄義,借力打力這種事,早被鄭人的列祖列宗們給玩得是淋漓盡致。

所以,此刻麵對女叔齊的一番嘲諷,便是子產也是不好開口反駁。

那麽自然的,李然也隻能保持沉默。

“老師,子產與子明所言也是句句屬實啊……”

“放肆!為師與君上言論,與你何幹?還不退下!”

還不待羊舌肸將話說完,女叔齊一個眼神,便讓他瞬間縮了回去。

這是一個注重品行的年代,也是師承文化開始興起的年代。

隨著師承的逐漸興起,越來越多的名人賢達開始教授弟子,諸如被後世奉為文聖的孔子,便是誕生在這一時代。

而名人授徒,師承便是學曆,什麽樣的師傅教出什麽樣的學生,出自何人門下更是成為許多學子進入仕途的一大保證。

所以,羊舌肸身為女叔齊的弟子,雖同朝為官,可在女叔齊麵前,他這個如今也算得叱吒風雲,斡旋列國於股掌之間的外交大夫,此刻也隻能垂首躬身,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女侯,今日寡人已然議定,是要回拒楚人的會盟邀請。鄭國的子產大夫乃是建議我晉國不必前去的。於情於理,這對我晉國都是最好不過的。難道,這還能有何不妥?”

此時,隻見女叔齊微微直起身板,並是拱手言道:

“君上,楚人的虢地之會,絕不可拒!”

在嘲諷完子產與李然,訓斥過羊舌肸之後,女叔齊終於是道明了他的來意。

是的,他就是來反對李然的。

此次虢地之會,晉國人必須要去!不但要去,而且還要大張旗鼓的去,還要號召天下諸侯一起去!

一時間,那些原本被李然已經說服的晉國卿大夫們頓時一臉懵。

李然剛才所言,可謂字字珠璣,句句實在。便是如此了,卻還有什麽可反駁的?

這到底又是要鬧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