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電車難題

五月十號的早晨，和前兩天一樣，寧雨安又是在天色剛剛放晴的時候就被折騰醒了，隻不過這次吵醒她的是刺耳的防空警報。

和昨天不一樣的是她這回沒再磨磨蹭蹭，而是直接翻身下床，站在宿舍的地板上之後才掏出了手機，點開了裏麵掛著99+紅點的社交軟件。

哎，不管你又出了什麽幺蛾子，先讓我睡個好覺行不行？

再怎麽說也得讓人進行完一輪快速眼動睡眠吧。

學過神經科學的人都知道，睡覺和吃飯喝水一樣是必要的生物節律，尤其是對大腦而言。

沒辦法睡個好覺的話腦子裏就難以形成新的神經元回路，會大幅影響人在清醒時候的記憶力和判斷力。

她一邊嘀咕著一邊向下劃著手機屏幕，這次的信息已經不再是輔導員的通知了，而是由國家海洋局和市政府直接發到每個人的手機上的公告。

公告裏的措辭非常嚇人，隻是單純告訴大家幾個小時之後會有大小和持續時間未知的強對流天氣和海嘯，並沒有提供任何關於這些災難的附加信息。

根據《突發事件應對法》和《海洋觀測預報管理條例》，海洋部門會在可能的海洋災害到來之前會對有潛在危險的海域進行航空和衛星遙感探測，以實時掌握災害的情況。

這個情況會被通知到預報中心和減災中心，由他們對社會進行通知，並指定下一步應對的詳細計劃。

簡單點說就是，在任何災難發生之前，雷達、飛機和衛星都會提前看到，現代國家這個大機器會運轉起來，盡可能減少普通人收到的傷害。

而這次的問題就在於，這些眼睛在能夠發揮作用之前就已經全都瞎了。

整個東北亞的雷達在原生體剛剛出現的時候就無一例外地完全失靈了，怪物所產生的電磁波強度和密度都太過龐大，並且波形不屬於人類已知的任何一種能被畫在功率譜上麵的噪音，現有的技術手段不可能把這個波從接收到信號中完全濾出來。

換句話說，原生體所產生的電磁輻射太過強大和尖銳，已經使得其他所有的信號在它麵前都變成噪音了，任何頻段的雷達都隻能看到它的嘶吼，而忽略了真正有用的信息。

至於飛機則更不可能了，劇烈的太陽風所引起的湍流是人類誕生以來經曆過的規模最大、強度最高的大氣運動，在這種條件下任何依靠空氣動力學飛行的航空器想要起飛都無異於送死。

事實上，方成改變太陽風的方向並且把它引向怪物的那一個一瞬間就已經在無意中擊落了大量的越洋航班，後續產生的大氣環流則更是把全世界的各地的客機吹得七零八落。

在太陽風衝向地球的那一天，人類經曆了文明史上空前絕後的航空災難，幸存下來的客機不到當時正在天上飛著的總量百分之一，從此之後世界上再無航空運輸。

由於這個地球磁場的強烈改變，所有人造衛星的通信係統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大多數衛星與地麵的聯係在一瞬間就被切斷了，其中很多再也沒有重新連接上，變成了太空垃圾。

不過這都是早晚的事，等人類社會徹底分崩離析了之後，宇宙中的所有衛星都會變成太空垃圾。

整個人類社會就好像由易碎的水晶雕刻成齒輪的精巧機器，而有著厚實大氣層和磁場的地球就好像把那個機器完全包裹住的一個玻璃展櫃。這個組合如果隻是擺起來展覽的話似乎可以運行到天荒地老，直到某天一把從天而降的榔頭猛地向著玻璃砸過去。

而揮舞這把榔頭的人本來不應該是方成的。

※※※

艾碧水在想到這個計劃的同時，腦子裏就飛速推演了一下它可能會造成的後果，這個後果讓她不寒而栗。她之前在網絡上已經見過很多關於電車難題的梗圖了，沒想到這個選擇權會以如此不講道理的形式交到她的手上。

是眼睜睜地看著整個人類被毀滅，還是親手殺死數以萬計的人來阻止這個毀滅？如果是你會怎麽選呢？

她的選擇就是不選，並且把這個選擇的機會交給一位幸運觀眾。而那位幸運觀眾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選擇，他腦子裏隻有消滅怪物。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維的區別了，男人的思維更加側重於完成眼前的既定任務，在專注於某個任務的時候常常會忽略其他的問題。而女人則有可能會看得更加全麵一些。

尤其是那種極為聰明的女人，她們常常因為考慮得太多陷入自我循環，所以不知不覺間養成了把無用或者有害的選擇權交給身邊人的習慣，這個動作到今天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執行的時候不需要做任何思考。

遇到問題之後第一個想到的選項就是逃避，這是人類的本能，在任何時候都是。

當然，方成在回去的路上也漸漸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究竟造成了多大的破壞，主要原因是他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墜落的大型客機殘骸，還有海灘上裂成幾段的巨型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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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雨安起床不久之後宿舍外麵就有人來敲門了，那是挨家挨戶帶著她們去轉移的學生工作人員。她飛快地收拾好東西跟著人流穿過了狹窄擁擠的走廊，在抵達宿舍門口的時候和所有人一起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眼前的天空中不滿了大小不一的藍綠色光球，它們在肉眼可見的強風吹拂下跳躍著，像浪花一樣在天穹上流動。這些光球的整體亮度比被日光點亮的背景要高得多，即使是在白天也清晰可辨。

她想起來梵高最著名的一副油畫，叫做《星夜》。

有沒有一種可能，梵高其實是穿越者，他一不小心跳躍到了人類毀滅的時間節點，天崩地裂的恐怖景象才是他精神失常的罪魁禍首。

難道說回到自己的時代之後，他是因為不斷囈語著穿越之後見到的景象，所以才被世人當做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