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旦複旦兮
寧雨安把手裏的豆漿碗端了起來，嘟起嘴輕輕吹著液麵。
這破食堂平日裏飯做得很難吃就算了，大夏天的還隻有熱豆漿。
沒有冰的話就算是常溫的也行啊，這麽一大碗熱水下肚肯定會汗流浹背的。
吹了半天似乎沒起到什麽效果，她把仍然有點燙手的豆漿碗放到桌子上，雙手抱在胸前，身子向後一仰靠上椅子背，轉頭望向窗外的草坪。
寧雨安坐在椅子上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切換到這個姿勢，因為這樣能讓肩膀舒服很多，還可以讓皮膚舒展開，不至於夾在一起狠狠出汗。
這片巨大的草坪和背後的大高樓組合起來也算是這所大學的標誌性景點了，她還記得去年的五月份自己就是坐在這個草地上給高中學弟學妹們錄的高考加油視頻。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經一年了。日升月落，旦複旦兮。
大學的第一年寧雨安恍恍惚惚就過去了，眼花繚亂的大人世界讓她目不暇接，從開學以來就被一個接一個的任務裹挾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假期。
而且這裏是魔都，有太多自己家的小城沒有的東西了。
升上大二之後她也開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了，似乎現在讀的這個專業選擇也不多，進路要麽是做科研要麽是當醫生，不管是哪條路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而此時她高考結束後的鬆弛感還沒褪去。
和在高中的時候一樣，她仍然每周都會和方成隨便聊聊，不定期閑聊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雖然線下見麵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一想到這寧雨安心裏就一陣不爽。
上個寒假他回家居然沒主動找我！氣死人了。
當時她還以為方成是在學校過年了，畢竟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事他真幹得出來。
他們聊天的話題一直在演進。最開始的時候他們聊的是在各自城市裏麵的所見所聞，畢竟剛剛到大城市之後就連地鐵對這倆土包子來說都挺新鮮的。後麵聊天的話題就變成了對課程和教授的吐槽，她在方成的幫助下大學物理上下兩門課都得了A。
再然後聊天的話題就基本上被鋪天蓋地的吐槽和八卦取代了，高中畢業之後身邊很多同學分了又和，給人帶來了無窮無盡的談資。
從那些對話中她得知了方成的情感生活一直都是很單調的，換句話說基本上是空白，事實上就算是寧雨安夜想象不出來他會喜歡上什麽樣的人。
相處了接近二十年她也沒摸清楚那人的XP是什麽樣的，他自己也從來沒提過。
唯一的線索隻是方成會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胸前瞟，不過這個信息好像也沒什麽用，畢竟所有同齡的小男生都這樣。
如果真要猜他喜歡什麽類型的人的話，寧雨安大概隻能想到智慧女神雅典娜或者類似於天才科學家那樣的人了，畢竟這方麵的情報實在是太少了。
不過他那個學校天才似乎挺多的，不可不防。
嘶，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已經被偷家了，不敢想了。
在上個學期的某個周末，她和往常一樣打電話和方成閑聊，對方突然和自己說起來自己在思考要做什麽科研。
寧雨安剛剛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很不適應，雖然討論這些事情很符合他的風格，但是那個時候他們高中畢業才一年多啊，還沒怎麽休息就要開始卷下一輪了嗎？
在電話裏麵方成非常激動地描述起來身邊很多同學都開始找想要深入的方向了，自己還無所事事，每天隻知道上上課，現在危機感很強。
※※※
“那你有什麽特別感興趣的方向嗎？或者特別想研究的東西？”
“這不就是問題所在嗎？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別人落下了。”
“噗，卷上癮了是吧。”
“我除了學習也不會別的了，每天都感覺自己真實廢物。”
“呃，你上了大學之後不也整天考第一麽，這要是廢物那我是什麽。”
“考試那不也是學習嗎？我除了學習這個特長之外就一無所有了，要是連這都比不過別人了以後怎麽在社會上立足……”
和他聊天真夠累的，滿溢的焦慮都快從電話裏噴出來了。
“emmmm，你非要找個特長的話，我記得你做飯還挺好吃的。”
“那種小事能算生存技能嗎？你讓我以後去當廚子？”
“沒準真可以（笑），你連酥白肉和炸蠣黃這種高難度的菜都會，當時我爸吃完都讚不絕口。”
“這種事情稍微研究一下大家都會的，也不能用來糊口。”
“我就不會啊，你不是還因為這個懟過我嗎。”
之前寧雨安給他做過一次飯，這人就和美食評委一樣叨叨了半天，一會說芡掛不到肉上一會說糖醋汁調的不夠酸。
這麽專業的指導誰懂啊家人們，其實那幾個菜作為家常菜已經挺好吃的了。
再說了女生都主動給你做飯了你還要求什麽？
“我不是已經道歉好幾次了嗎？你怎麽又提這個事啊。”
“哎你真讓人火大，換個話題吧，要不然不打了。”
“嗯……其實我最近在看有關太陽係的書，可能會主動聯係一下天文學的老師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麽。”
“那感覺很不錯啊，看星星多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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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雨安最終在沒出汗的情況下喝完了豆漿，此時藍色已經從濃雲中微微切開一條縫，空氣開始變得明媚起來。
難得不熱，就在校園裏走走吧。
本部校區最大的特點就是樹特別多，而且非常高大粗壯，在初夏時節尚且能夠提供一絲絲的涼意。
寧雨安走上被濃濃綠蔭環抱住的校園小路，感受著轉瞬即逝的初夏味道。
蟬鳴漸起，疏影微涼，熏風濃鬱，滴落成花。
不知不覺間她就走到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座雕塑前麵，那是一個有一塊缺口的無窮大符號。雖然寧雨安不是很懂建築藝術的那些專業概念，但是她認定這個缺口才是整個作品的神來之筆。
無窮大這種隻能棲息在思維世界中的概念，大概是必須要有點殘缺才能和物理的世界發生什麽聯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