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太陽照常升起
原生體抵達海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原本忙碌的港區早已空無一人。
不過它是注意不到這一點的，事實上它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這些易碎的蛋白質結構是生物，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剛剛已經輕易毀滅了這些小動物建造的城市。
大自然是殘忍的，恐怖的，但是你並不能說它是邪惡的。就像獅子撕碎一隻羚羊，你不能說它是邪惡的。
現在這個饑餓的新生兒眼裏隻有鐵礦石，在碼頭上堆積著的數量巨大的鐵礦石。
用未經任何處理的鐵礦石來構造身體並不是輕輕鬆鬆就能做到的事情，需要考慮的問題有很多：金屬材料本身的純度，不同結構之間的粘合，各種交錯的應力，運動中的碰撞對軀體的破壞等等。
但是如果你的本能可以操作電子，一切就簡單得多了。
他現在已經能夠非常熟練地運用身邊具有親和性的材料來構建自己的軀幹了。和直接抓來手邊的材料捏在身體上不同，這個過程相當複雜，涉及大量的微觀電學操作。
不過這原生體來說沒什麽難的，本能就是本能。就和所有其他的生物體一樣，它龐大的身體已經在按照最有效率的方式自行組織起來了，這個過程根本不需要理性的參與。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構成軀體時所需要的巨大能量了，原生體剛剛誕生的夜晚就幾乎榨幹了整個電網，造成了短時間內無法恢複的大範圍停電。
但是渤海灣周圍是不缺能量的。
就算常規能源用完了，這邊上還有好幾個裂變反應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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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電子並不是說，要把電子一個一個摘出來然後把它們手動排成隊，事實上像電子光子這些基本粒子，本身就是人類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對微觀世界的結構做的抽象總結而已，我們的世界上並沒有電子這個東西。
人類首次意識到電子的存在是通過在宏觀世界中的實驗來探測物質的基本電量，這個實驗就是高中物理課上會教的密立根油滴實驗。
後來的人們為了探測微觀世界製造了更大更昂貴的實驗設備。但是無論是雲室中的軌跡，還是光線穿透金屬薄膜所呈現的幹涉圖案，還是巨大的加速器所產生的同步輻射，它們通通隻能算作電子存在的“證據”而已。
古往今來並沒有任何一個活人親眼看見了一個個帶著一點六乘以十的負十九次方庫倫電量的直徑不超過十的負二十二次方米的小球在固體的晶格之間穿梭飛舞。
而且，因為物理學中的觀察者效應，理論上就算電子真的存在人也不可能看得到。
想要親眼看見任何東西都必須要找個光子和它碰一下，這就是人類的局限性。
當然，光子是不是真的存在人類也無從知曉，畢竟所有基本粒子說白了隻是人們依照對稱性對世界的物質存在和相互作用所做的直觀描述而已。
我們隻能選擇相信它們都是存在的，就好像我們選擇相信下一個瞬間的物理定律和之前的會是一模一樣，明天的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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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局限性還有很多，比如說隻要活著就需要新陳代謝。
更直白點說，就是需要食物和水，現在方成意識到自己很缺乏食物和水。
“emmm，我剛剛發現包裏還有幾板淨化藥片，每一片能淨化兩升水，倒是可以撐挺長時間的……”
但是淨化出來的水非常難喝，還有一股怪味。
“其實我內置了一個生命維持係統。”
手環說話了。
它看見兩個人都沒什麽反應，以為他倆沒聽見。
“我內置了一個生命維持係統，你們不需要擔心食物和水的問題。”
方成感到手腕被強行牽拉了起來，胳膊被帶著在胸前水平伸直。
他看到金屬圓環伸長之後把他的整個手掌包裹住又迅速褪去，一秒鍾之後掌心上方出現了一個懸浮著的和蘋果差不多大的水球，它的中心是一個微小的銀色顆粒，要不是被水球構成的凸透鏡放大的話肉眼是看不見的。
“這個星球的空氣中有這麽多水，把它們收集起來隻需要一個凝結核就夠了。”
方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也理解不了為什麽就算是有凝結核這麽多水可以維持住自身的形態不散開，僅僅依靠表麵張力肯定是不夠的。
這時候他發現蹲在地上的女生已經兩眼放光地盯著他的手看了好久了。
“這是什麽啊，還會說話！哎我腿麻了你扶我一下……”
手上的水球一瞬間全部蒸發掉了，方成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使勁將艾碧水拽了起來。
“這是你剛剛說的那些外星人給你的嗎？這裏麵是內置了像chatCPT一樣的軟件嗎？”
“我是一個半腦。”
方成被盯的有點不自在，他的手現在非常粗糙，還有一些傷痕，他並不是很想被別人看見這幅樣子。
“要不然……你戴著這個？”
反正他早就覺得男生戴個銀鐲子有點奇怪，很明顯這個看起來就不便宜的首飾應該戴在更漂亮的手腕上。
“啊，真的可以嗎！”
“可以。”
半腦說話了。
既然鐲子自己都已經同意了，那就更沒有什麽理由拒絕了。方成一伸手想要把它擼下來，結果卻發現它已經被卡得死死的了。
“轉移需要你們把肢體連接在一起，我會平穩地滑動過去。”
“呃……這是為什麽。”
“因為從拓撲上說你已經在我的內部了，在這個前提下的任何運動都不用消耗能量。但如果你要強行把我取下來，相當於引發了一個非自發的對稱性破缺，也就是相變。”
“那你轉移過去之後我不是仍然到你的外部了嗎？這不算是拓撲相變嗎？”
“那隻是內部的結構被另一個個體平替了而已，從我的角度看來是沒有區別的。”
方成沒有理解這到底是什麽原理，但是艾碧水卻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同時把手扣在對麵的男生剛剛就一直在懸空著的掌心上。
對方涼涼軟軟的手並沒有激發他新的情緒波動，方成感覺自己現在更像是一隻正在和人握手的小狗。
他忍不住輕輕使了一點點勁捏了一下，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瞥對麵女生的表情，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手環上麵。
空中漂浮著的金屬圓環絲滑地流過手掌相接的地方，移動到另一個手腕之後慢慢縮小，變得正好能箍在那上麵。
嗯，確實比我戴著的時候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