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半腦
對方扣下電話之後，方成立刻打開了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看了一眼裏麵的自己。
那已經不能單純用憔悴來形容了，給人感覺就好像已經在街上流浪了半年一樣，他自己都很奇怪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自己是怎麽把形象折騰成這樣的。
他環顧一圈，屋裏大概是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洗身體的東西了，剛剛巨蛋裏麵的溶液雖然可以洗掉身上的汗液和油汙，但是似乎並不能溶解灰塵。
更何況他身上的傷口流出的血已經結痂了，**更不可能洗掉。
方成盯著手機看了一秒就不忍心接著看了，就這樣去見她肯定是不行的。
他看著手裏的金屬圓環，這東西會不會有清洗的功能？
作為一個需要在外星球長時間運轉的交通工具，應該是會有一些自潔功能的吧。火星車就有專門的防塵薄膜來去除空氣中的灰塵。
說著他握緊了立體機動裝置，仔細盯著看了一會。
事實上他拿到這個東西之後還不知道應該怎麽操作它，畢竟外星人也沒有給他一個說明書什麽的。
這個圓環表麵光滑潔淨，正反兩麵連個按鍵都沒有，也不像是會有觸屏的樣子。
不過那個環背麵有一個非常細小的紅點，小到讓人根本看不清這個紅色是來源於某種光源還是單純的顏色。
方成把手指伸向了紅點，他發現那個點是凹進去的，就好像某種線的接口一樣。
他嚐試著用小拇指摳了一下這個紅點，才發現手指根本就伸不進去。
這個點可能不是用來交互的接口吧，沒準是某種用來探測環境的傳感器。
“這個玩意怎麽操作啊，難道要跟他說話嗎？”
方成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
“可以進行語音交互。”
手上的震動讓他的胳膊酥酥麻麻的，還真的可以直接說話啊。
“能介紹一下操作方式嗎？”
“本儀器有三種交互方式：
一是通過體外電流直接進行操作，我可以與任意通用的身體外接口融合，作為身體的一部分存在。
二是進行通過理解自然語言進行交互，我的數據庫中目前已經收錄了七十億六千八百萬種自然語言，其中一半以上可以通過傳感器直接進行感知。
三是通過外部交互界麵，我可以根據使用者的感官類型來即時變換出符合對方身體構造的交互界麵。”
“那我可以選第三種嗎？”
“好的。”
方成話音剛落眼前就張開了一個巨大的觸摸屏，上麵顯示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和圖形。這個球形的半透明屏幕將他完全包裹在了裏麵，就好像一個密封的駕駛艙一樣。
他扒著這個顯示屏看了很久，本以為這種高科技的操縱麵板應該是極簡風格的，沒想到上麵卻是有各種各樣看不懂的術語和線圖，那些術語中有很多明顯不是漢語中已經存在的詞匯。
“你有自動清洗功能嗎？或者淋浴功能呢？”
“如果你是指的自潔功能的話，我不需要，因為我的表麵沒有的摩擦係數是可以自行調節的，理論上不會粘上任何灰塵。”
“那……”
“如果是你想要進行自我清潔的話，我可以在你身體表麵流動吸附掉全部汙跡。”
似乎很有意思的樣子。
“我想嚐試一下。”
眼前的手環像昨晚一樣急速拉長，迅速包裹住他的全身。方成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全身上下都傳來了陣陣刺痛。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大冬天舔鐵欄杆被粘住了一樣。
過了幾秒之後鐵環就恢複了原型，方成感到臉上一陣幹澀，似乎是洗得太幹淨了。
他掏出手機攝像頭，發現自己連頭發都已經完全散開了，就和剛剛洗完澡一樣。
“你……不嫌髒嗎？”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問一台車嫌不嫌自己髒。
“我可以自動調節摩擦係數，沾染上的灰塵會自動全部脫落。”
“我可以冒昧問一下……你有自我意識嗎？還是人工智能之類的？”
“我是一個半腦，是為了實現某種特定的功能而被創造出來的具有完整的理性但是僅僅擁有部分獨立人格的個體，在法律上被賦予了部分人權。”
“那你有七情六欲嗎？有感情和喜惡之類的心理狀態嗎？”
“那要取決於設置了，我的腦和你們的大腦不同，每一個非關鍵的區域都可以單獨開關，起著杏仁核功能的那一部分是可以手動屏蔽掉的。”
人腦的核心位置有兩個杏仁核，處在海馬體旁回溝的外側。它是人腦中產生情緒的部分，能夠判斷所看見的物體在情緒上的重要性。
這對於原始的人類來說非常重要，杏仁核會告訴我們看到天敵要逃跑，在情緒的增強之下人的記憶力也會有巨大的提升，會讓人記住事件中最關鍵的細節。
不過能把大腦的一部分屏蔽這個設定也太高級了吧，如果把人腦的一部分切除或者屏蔽的話，那麽這個人作為一個思想上的個體和之前還是同一個人嗎？
這似乎觸及到了某種非常本質的哲學問題，方成決定暫時先不想下去了。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了的話，我就先回到默認狀態了。”
“對了……我剛剛和別人說的哪些對話，你也會聽到嗎？”
“可以選擇不聽，我沒有好奇心，也沒有探索的欲望，你和別人說的話對我來說全部都是無用的信息。我被設定到隻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可以了。”
“……好吧，謝謝你。”
“不客氣。”
方成盯著手裏的圓環，對方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他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尷尬，想要把這個對話進行下去。
對了，還沒問它的名字呢。
“啊……還有一個問題……”
“哎呀，你在這裏麵幹啥呢？”
“沒幹啥啊！”我當然沒在和手鐲說話了。
這句下意識的否定就是杏仁核調控的應激反應。
其實否定也沒什麽用，艾碧水走到老房子的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她判斷出其中有一個音色是她認識的人，另一個卻有點像Siri，一點情緒都沒有。
不過那個聲音並沒有Siri那麽高的辨識度，更像是把全部說漢語的聲音都收集起來取了個平均數，以至於從中連性別都判斷不出來。
不過眼前更大的問題是大院的院門上了鎖，周圍隻有一個圍牆的豁口可以進去。
他不會想讓我翻牆吧？